溫亞軍,中國武警出版社副社長、《橄欖綠》主編。魯迅文學獎得主。在新疆服役16年,多次獲全軍文藝大獎及其它獎項。曾獲第十一屆莊重文文學獎,首屆柳青文學獎,以及《小說選刊》《十月》《上海文學》等刊物獎。部分作品被翻譯成英、日、俄、法等文。
金色的稻田
初秋的營口,紅海灘映紅了半個渤海灣,尉藍的大海襯托出明凈的睛空,溫柔的海風輕撫潔凈的白云,金色的稻田海浪一般起伏,絢麗得令人不知所措。秋天的營口色澤潑辣艷麗,似一幅不吝色彩的斑瀾油畫,濃墨重彩之下,既狂野浪漫,又不失溫婉秀美。
東北不愧是大糧倉,到處是金色的稻田。據(jù)資料記載,營口水稻種植已有九百多年,出產(chǎn)的大米因其籽粒飽滿、晶瑩剔透、口感純正,清朝時期成為朝廷的貢米。此時,營口正是稻米飄香的季節(jié),無邊無際的稻田,一眼望不到頭的金色,不由讓人心懷壯闊。在這個還沒有開始變得冷清的季節(jié),我們看到了營口掩飾不住的成熟與飽滿。秋風起時,陽光下一浪滾過一浪的金色稻穗散發(fā)著迷人的光芒。是的,這光芒是等待收獲的歡愉,酣暢的,淋漓的?;蚴鞘芰诉@飽滿的誘惑,連空氣里也彌漫著稻米的醇香。處在稻香的圍裹之中,食人間五谷雜糧的我們,又怎能輕易放棄這最樸素的誘惑,不品嘗這聲名在外的貢米甘味呢!中午,我們來到大石橋市的“新米坊”飯莊,品嘗真正的營口大米。果然是稻鄉(xiāng),飲食的主次分明——空蕩的桌上先上的竟是一盤米飯,白似雪粒,晶瑩透亮,香味濃郁,激起了人強烈的食欲。我們也順勢打破平日的習慣,還沒等菜上來,就先品嘗一下。原是客氣,給貢米一個順勢的贊揚——畢竟我們只是客人,對于主人家得意的東西,哪怕再一般,也得攢著勁兒說個好字??扇莶坏梦覀儯ㄖ辽偈俏遥┯羞@份客氣,糯香、甘甜、筋道的口感使一盤白米飯瞬間吃得精光。
我出生于西北農(nóng)村,那里是黃土高原,常年缺水,不適合種植水稻,所以打小以面食為主,當然也吃過少量的大米,而且對大米從不排斥。我走南闖北幾十年,吃過不少產(chǎn)自不同地區(qū)的大米,慢慢地竟然對大米也有了挑剔之意。若以地緣和種植氣候論,我對東北米情有獨鐘,那種軟糯筋道的口感讓我對大米的接受度越來越高。而在營口吃的這盤白米飯,使我對大米頓生敬仰之情:不加任何調(diào)味、菜肴,沒有任何修飾的直白,也如此爽口、耐嚼,真正好味。
大米也是有性格的,不同地區(qū)的大米有著鮮明的個性差異,比如江南,比如東北——具體到營口。某一刻,我竟覺得,我與營口大米的契合,是最不需要機緣的一次。
飯后一打聽,“新米坊”竟是國營性質(zhì)的飯店,在這個年代實屬罕見。這個新米體驗店隸屬營口金橋糧食集團,是大型國有獨資企業(yè),下設六個子公司,包括三家儲備糧有限公司,三家米業(yè)有限公司。集團成立才一年多,已引進民營資本三千多萬元,在糧庫院內(nèi)新建了三條年產(chǎn)三十萬噸的現(xiàn)代化高標準大米加工生產(chǎn)線,設備非常先進,都是從瑞士布勒、日本佐竹進口的。同時,還新建了每座日生產(chǎn)能力三百噸的糧食烘干塔三座,徹底結(jié)束了利用水泥地坪曬糧的古老方法,使糧食保質(zhì)保鮮。我們體驗的新米就是來自該集團的生產(chǎn)線,從種植到加工,全程純綠色、無污染。
營口大米的口感為什么一直能保持香糯、爽口,除了種植環(huán)境差異,還有稻米的加工也與其他地方截然不同。據(jù)說,當年新收獲的稻谷不能去殼,烘干后貯存一年,待大米的屬性徹底穩(wěn)定,再脫殼食用,大米的本真味道才得以充分體現(xiàn)。這與我一直以來悉知的“新米”的概念完全不一樣。第一次聽說,大米這樣加工才口感好,真是長知識了。
秋風大石橋
秋風送爽的午后,在營口大石橋短暫逗留。
大石橋聽起來像個村鎮(zhèn),或就是村鎮(zhèn)的一座古老的石橋,披著風雨,帶些傳說。起先我一直這么認為,這是概念性的先入為主。后來才知道大石橋的地位可是比一個村鎮(zhèn)高多了,是營口的一個縣級市。戰(zhàn)國時期為幽州屬地,秦屬遼東郡,漢屬元菟郡,唐屬安東都護府,民國初始建為營口縣,后幾經(jīng)變化,于1992年撤縣設市為大石橋市。為什么名字里有一個“橋”字呢?原來還真跟橋有關(guān)。大石橋原來不叫大石橋,據(jù)說,是先有路家店,后有大石橋。原先這個地方山連著山,山上樹木繁茂,山下也只有一片空地,遠離村屯,幾近荒蕪。后來,在現(xiàn)在南頭十字街酒廠以東的地方,慢慢地落腳了十幾戶人家,形成了一個小村落,有戶人家開了個客棧,叫路家店。因大石橋地處蓋縣和營口交界處,所以來來往往的人都到這個路家店歇息。緊挨著路家店有一條淤泥河,顧名思義,是條泥沙阻礙的河流。有一天,一個老頭過河時不慎跌入河中,被冰涼的河水凍得發(fā)了高燒,全身無力沒法行走,就歇在了路家店里。后來老人的病慢慢好了,路家店老板向他要住店錢,老頭身無長物,便從山上背了一塊石頭交給店家說:“今年官家會來淤泥河修橋,這塊石頭能派上用場,可以頂上我的十兩住店錢?!崩项^說完,沒等店家反應過來,人就沒影了。不久,官家果真派人來修橋,修造的是座石橋,快修好時才發(fā)現(xiàn)缺一塊柱腳石,準備派人四處去找,突然間發(fā)現(xiàn)路家店門口的石頭是個不錯的柱腳石,便上門商議。店家記著那個老頭的話,張口要十兩銀子抵老頭的住店錢。監(jiān)工著急要用石頭沒猶豫就答應了,誰知店家見監(jiān)工爽快,便起了貪心,改口要價五十兩。當時,監(jiān)工已命人把石頭抬到了橋上,聽到店家變卦非常生氣,讓老板把石頭搬走。誰知這石頭落地,竟然生了根一般,任多少人都無法搬動,只能做了石橋的柱腳石。故這個地名叫大石橋。據(jù)當?shù)厝苏f,幾十年前那座石橋還在,這條河還叫淤泥河,后來隨著城市化進程,石橋消失了,淤泥河也改成了現(xiàn)在的唐王河。
“淤泥”與“唐王”,像是最為底層的民眾與高端的王侯的差距,名字的變化,倒像是寓合了這條河身份地位的變化。其實,將淤泥河更名為唐王河,源于一個美麗的傳說。相傳,唐貞觀五年,唐太宗李世民御駕親征高麗。大軍過了建安城(今蓋州市),在淤泥河附近形成兩軍對壘之勢。這天,唐王在御營中喝完酒,乘著酒興單人獨騎出了營門,要去觀察敵情。忽然,他發(fā)現(xiàn)前面的路上,有一個騎馬的黑臉將軍,他以為是元帥尉遲敬德前來觀察敵情,急忙打馬追去。前邊那人騎馬跑得很快,唐王直追出幾里路,眼看來到了淤泥河拐彎處,那個人也聽見了后面的馬蹄聲,回頭一看,兩人皆大吃一驚,原來前邊那人不是敬德元帥,而是高麗的元帥蓋書文,他化裝成唐將來偷窺唐營。蓋書文一看追來的人是唐王李世民,心中竊喜,心想看你唐王能有多大本領(lǐng),現(xiàn)在就你我二人,一對一,還能跑了你不成。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大喝一聲:“賊王看打!”蓋書文手使鋼叉,直向唐王刺來。唐王發(fā)覺上當,急忙應戰(zhàn)。兩人戰(zhàn)了十幾個回合,唐王不是蓋書文的對手,撥馬便逃。跑著跑著,一條河攔住了去路,蓋書文在后面窮追不舍,唐王無路可逃,只好縱馬沖進河中,沒想到這是條淤泥河,馬到河心,四蹄深陷在淤泥里拔不出來。見此情景,蓋書文哈哈大笑:“天助我高麗也!”隨后,他威逼唐王寫降書順表,便可放唐王一馬。唐王被逼無奈,剛要撕下龍袍下襟,咬破中指寫降書,這時,河岸上有人一聲大喝:“蓋書文休要逞強,看打!”唐王抬頭一看,見一員大將胯下白龍馬,身上銀盔甲,外罩素羅袍,手持亮銀盤龍戟,向蓋書文殺將過去。來將是唐朝大將薛仁貴。薛仁貴力猛戟沉,幾十個回合,蓋書文自知不是對手,趁薛仁貴不備,放出飛刀,虛晃一招,撥馬逃跑了。薛仁貴看唐王陷在河中,也不追趕蓋書文,急忙過來救主。他下馬跪在河邊,口呼:“我主受驚,小臣救駕來遲,請我主恕罪!”唐王喊道:“薛將軍快快請起,快來救駕?!?薛仁貴站起身問:“請問我主,文救還是武救?”唐王不解:“文救怎講?武救怎說?”薛仁貴道:“文救是小臣下河把我主背上岸來。武救就是小臣在岸上,用亮銀盤龍戟把我主連人帶馬一起挑上岸。”唐王一生南征北戰(zhàn),深愛戰(zhàn)馬,忙說:“武救,武救!”話音剛落,見薛仁貴小心翼翼把亮銀盤龍戟插到唐王馬肚底下,輕輕向上一挑,唐王連人帶馬被挑到了岸上。從此留下“馬陷淤泥河,薛仁貴救駕”的歷史典故,后來上也曾將此河稱為唐王河,但當?shù)厝诉€習慣稱為淤泥河。
由此可見,淤泥河就歷史而言,還真是名副其實呢。
現(xiàn)代生活的發(fā)展已經(jīng)不容一條淤積污泥,流通不暢,甚至日漸變得臟亂的河流存在。要知道,這條河可是大石橋市境內(nèi)主要的外流河,發(fā)源于百寨街道圣水寺村北,流經(jīng)圣水寺村、曹官屯村南,入淤泥河主流;經(jīng)徐家屯村、鋼都街道的聯(lián)合村、解放村、新民屯村西,穿過中長鐵路注入大旱河的,在大石橋市境有著不一般的地位。正因為此,政府才有意提升淤泥河的品質(zhì),使其成為真正有風范的“唐王”河??卦唇匚?、垃圾清理、清淤疏浚、護坡新建、生態(tài)修復、亮化河堤,一系列的治理措施實施后,唐王河道水質(zhì)環(huán)境有了明顯改觀。一條在歷史上滿是淤泥的河流,如今已被改造成花紅柳綠的景觀河,成為大石橋市一條亮麗的風景線,更是人們休閑游覽的最佳場所。
唐王河,在當今大石橋人的生活中,它同樣有著名副其實的身份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