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木
不透明的夢
我把看見和暢想叫做造夢。
綠皮火車會載著一些不愿醒來的、大膽的夢——像線路旁的一排鐵軌,它們安靜地等著尖軌鋒芒磨盡。然后如力士一般,扛起機車壯碩的輪子,將它們引向熙熙攘攘的下一站。
記不清是早先哪個冬夜,兒時的我,和爸爸一起在上海光新路橋洞下看火車。濕冷的氣流沖刷斑駁的燈光,一切企圖取暖的事物都染上了茫然。乳白的水汽彌散,和我呼出的氣息一起,不再透明。
只是這些夢有點急迫,總是在不經意間長大一些。
百年的對視
第一次去北京,印象最深的卻不是故宮和長城,是鐵道博物館東郊館。過于歡欣的原因也許在于,它們仿佛一個個凝成實質的夢,可以被我觸摸。
棚外,我坐在兩個機車頭之間的道砟上,棱角分明的石塊輕戳著我的腿,讓我不至于在鋼鐵巨獸環(huán)抱的幸福感中過于沉浸。
陽光照著努力伸向遠方的鐵軌。
“0號”蒸汽機、“毛澤東”號、韶山型內燃機車,它們就靜靜地臥伏在那里,在東郊館寬闊的車棚中跨過了百年,在默默對視中熱淚盈眶。
清澈的想象
借道南寧。我是通過鐵路認識這個城市的,我想。
站在邕江寬闊的江面上,一條廢棄鐵路的起端。踮起腳,并小心避開墻上纏卷的鐵絲,我努力看向鋼橋對岸,仿佛能因此真正實踐一場冒險。薄霧中,忽然有明亮的頭燈射來,驀然打破了沉寂,動車,從我側上方的橋上呼嘯而過。
一個新的夢由此展開:它也許會躥入遠處的隧道,在嶙峋的山間撲打林間光影。我仿佛聽到隱秘的龍吟透過山體,如同安神的笛聲拂過。另一邊,火車經過布央被茶樹覆蓋的山坡,侗族姑娘溫婉的笑容,讓人感覺安定歡愉、土地赤誠。
在茶樹的褶皺中,我突然明白,今后的山,將不再孤單。
榮休者的話
2018年夏末,肅南支教結束。在張掖趕回上海的硬臥上,我看著對床的一對爺孫一起趴在窗口,望著遠處。
經過一處高鐵鐵路橋群時,老人如數家珍地向孩子介紹著那三層橋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可以走哪些車。偷聽雖說略顯狼狽,但孩子問出了我心中最好奇的一個問題:“爺爺,爺爺,你怎么對這里這么熟悉呀?”老人摩挲著孩子的衣領,告訴他,這一路的橋他都修過,地圖就刻在他心里。
他的表情很平靜,但是,我從他衣服上佩戴著的黨徽和閃著精光的眸子中,看到了一個往復不息的夢。我深知,這對爺孫熟稔一切快樂的秘訣。伴著游戲的歡鬧和撒嬌的跺腳,他們擁有滾燙火熱的生活。
我把勞動者帶來的嶄新時代,叫做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