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蔥
夜鷺
它知道那些細微波紋下的事物
也許就是在這樣的飄蕩里,一些看不見的
東西:山嵐的清澈,依附于游動之魚
當我擁有這喧囂和寂寞,雙重標準的
風,沿著這條河漫步下去,
十公里的地方,如果有幻視之光
我躲藏在這夜鷺的視野里,俯沖
直到從那淤泥之上抓住月光般的皎潔
并不能聽懂這陌生夜行人的嘮叨
一道未啟之門,隱秘之河的流動
我們愚蠢而又瘋狂的言語,它塑造
一個冬夜的大腦,比我還要衰老了的智慧
河是水流動著的皮囊,給予它命名
從空氣和大地之間雕琢出來
又受制于這樣的軌跡,在拓寬和縮小間
變遷:夜鷺嗅到了它的氣息,
去抓住,去愛,去傾注下那疲倦了的
那孜孜不倦于影子般循環(huán)中的交換
微雨
似曾相識的感覺,一條街道的盡頭
其實是我們視野所及之處
(一個局限?出于生物學的本能)
它貼著我的額頭,稠密中的舞蹈
打濕一段插入的時間,如果光的聲音
飛馳,雨下在我們的腳步蹣跚間
是熟悉還是陌生?驚訝于
一張舊照片上的景色,
那些奇崛于平常時代的建筑
如今猶如曖昧的頭腦和指引的言語
它能夠推遲我們對于這加速度的接受
像一只野貓接受饋贈之物——
貓性的自由?肉體里的狡猾
和漩渦,降低到饑餓所能命名的
如果是眼睛欺騙了我們,那么感覺
是否同樣也是?一滴雨的重量
渾濁而透明,幾乎不能摸到
但它打濕了我們,水滴石穿?
街頭的駐足,拼貼畫面里的繽紛
歸于那無知無覺的重力
組合這現(xiàn)實的缺陷:在騎樓的遮擋中
無辜邂逅到一場中途飄拂的雨
這些鏡子,所有微小側(cè)面的窺視
一只貓神奇穿越過這車水馬龍
水草石
那些細微的圖案復印著時間之鹽?
我們所看見的石頭有著圓潤的聲音
而那些,仿佛就是憑空而來的想象
這一枝一蔓,栩栩如生中
虛無的火呈現(xiàn)出積極的態(tài)度
就像我昨晚夢見,有人伐木丁丁
從不倒下的桂花樹,尤利西斯
或吳剛,我看到那些精妙的勾勒
幾乎是在無意中的輕描淡寫
但鐫刻出的痕跡并非奇跡:
它們生活過,墨守于周期里的秩序
而后在灰燼中化為無聲的喉嚨
保存下來,在壓力和冰冷的火焰之間;
保存下來,在黑暗和顛沛的穩(wěn)定之中;
保存下來,在煙云和狂暴的肉體之余;
如果僅僅是讓我們嘆息和把玩之物
孤寂的匙眼,被龐大的駱駝所穿越
一陣微微的風卻沒有搖曳出波瀾
月壤
房間里的氣息熟悉到能夠讓我想起
這是冬天一個平常的早晨:寂靜如真空
而鼻子貼著冰涼的玻璃
從醉意的疲乏里抽出那份凜冽
二千克的月壤,三十八萬公里
遙遠的鏡像,江南有稍縱即逝的雪意。
我們所描述的飛天,又笨重,又輕盈
從脫離了自身的重量開始
仰望它成為一種傳奇,我們依賴于
這恰當?shù)氖`,就像海水中的浮力
這越來越孤獨的高度
我們能夠讓身體在陡峭中看見月亮
風吹時
風吹時,或許有微微的感觸
像枯枝從春天脫落
來自于記憶的鏡子,當風在幽暗中吹
誰把自己埋入在風中,埋入在
往事的寂靜里,誰寂靜如一陣風
從上一年的廢墟中建筑起一座新的庭院?
萬家燈火,似曾相識的燕子
但舊時巢穴已被廢棄
風吹時,它看起來多么凌亂
這些風,收藏了我們孤獨的淚水
也收藏我們的歡笑,并讓它們
在吹過我們時有著擴散的漣漪
這風占據(jù)了我們,好像我們
就是它的替身,就是它所吹過的
那陣風的本身:沒留下任何痕跡
從河面上掠過的麻雀
如果飛得更低一點的時候
它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像是
這春水藏起了它們的臉龐
這小小的火,在樹枝上,
在屋檐下,在廣闊的大地上
它是一縷虛無的風
吹過我們的波瀾不驚
像那些釣魚的人,水面之下
需要更多的耐心——
水在不斷中加深,而非改變
在時間的雕刻之手中
它們在暗流靜探里,猶如
一個深淵:麻雀看見了那張臉
突然飛起,它被自己所驚嚇
三五成群中,它的孤單
不是數(shù)字里的孤單,而是
鏡子的孤單,在那種反復的映照里
那種被鷹所拋棄的聚集
一條寬闊的河面之上,一個
在陡峭間形成的地域,在麻雀的
后退中,呈現(xiàn)出這城鄉(xiāng)的地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