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綠豆糕

耿艷菊

天氣一天天熱起來，突然就想念起清清爽爽、冰冰涼涼、甜甜糯糯的綠豆糕。這是我們小時候最美味的解暑佳品，而且是姥姥牌的，蘊含著姥姥溫厚綿長的心意。

姥爺去世后，剩下姥姥一個人，孤零零地守著偌大的院子。每年放了暑假，母親都會送我和妹妹到姥姥家住一段時間。這時，表妹也會來姥姥家。寂靜的院子一下子鬧哄哄的，我們幾個孩子像一群歡快的鳥兒，嘰嘰喳喳的，沒有一刻安靜的時候。姥姥坐在蓬勃的綠樹下看著鬧騰的我們，臉上漸漸有了笑容。

一天，姥姥的外甥從城里回來，帶給姥姥兩盒點心，上面寫著“綠豆糕”三個字。那是我們第一次吃綠豆糕，才知道這世上竟有如此美味的糕點。姥姥見我們喜歡吃，她自己僅嘗了一塊，都分給了我們。夜里，妹妹說夢話，竟然還大聲嚷嚷著要吃綠豆糕。第二天吃早飯時，姥姥把妹妹說夢話的有趣情景講給我們聽，同時向我們宣布了一件更振奮的事情。她要為我們做綠豆糕。夏日清晨的院子，灑滿了清新爽朗的陽光，我們的心情比陽光還明亮，高興得又唱又跳。

對于姥姥能不能做出美味的綠豆糕，我們一點也不擔心。在我們的眼里，姥姥就是“魔法師”，很多平常的食材在她手里都能做成美味又好看的食物。

姥姥做的綠豆糕，食材主要是綠豆，還有白糖和糯米粉。綠豆是現成的，田里種著半畝，綠豆莢已變成黑豆莢，濃烈的陽光里噼里啪啦響，熟得要炸開了。姥姥帶領我們收獲了很多結實飽滿的綠豆，每個人背著一兜，豪邁地走在幽靜的鄉(xiāng)間小道上，一路灑下歡快的笑聲。多年過去了，我一直記得那樣的快樂。白糖和糯米粉是姥姥用積攢的雞蛋到集市上賣掉后買回的。姥姥捧著它們，十分珍惜的樣子。

姥姥做綠豆糕不但費時費力，還要有極大的耐心。綠豆頭天晚上先泡上，第二天一大早，姥姥開始煮綠豆，小火慢煮，直到綠豆開花，慢慢熬成綠豆泥。等綠豆泥涼了，放上白糖和糯米粉，糅合在一起。然后均勻地放在模具里，上鍋蒸熟。姥姥用的模具很特別，幾個花瓣形的白瓷小盤子，是當年姥爺為姥姥特意燒制的。

蒸熟后的綠豆糕并不能立即就吃，要等到晾涼后，打來沁涼的井水去冰。井水隔一會兒換一次，因為冰一會兒水就溫了。那時，沒有冰箱，也不知道冰箱這回事，而姥姥用這種傳統(tǒng)的方法讓我們吃到了清清涼涼的綠豆糕。做這些的時候，姥姥總是很溫柔慈愛，一步步，耐心地安慰著心急的我們。

如此工序繁多費時費勁的綠豆糕，姥姥一次只做幾盤子，一是天熱不能放，二是怕我們貪嘴，一下吃多了不好。但姥姥從不嫌麻煩，經常會給我們做。那時候，最幸福的事就是期盼著快快放暑假，去姥姥家吃清清涼涼的綠豆糕。

我們幾個孩子鬧鬧嚷嚷，還為姥姥的綠豆糕取了個名字。姥姥找出過年時寫對聯(lián)的紅紙，裁成小小的方塊，我用黑色鋼筆在紅方塊上寫：姥姥牌綠豆糕。然后貼在盛綠豆糕的白瓷小盤外圍，看起來有模有樣，喜氣盈盈。

歲月無情，也情深。長輩們漸漸老去，我們也都慢慢長大了。如今，姥姥離開我們很多年了，姥姥牌綠豆糕成為生命中溫柔深情的過往，也讓我們知道，愛是可以抵御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寒暑炎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