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枚瓊
快處快賠中心的元主任手里捏著一支水性筆,在一張A4紙上一邊比畫著,一邊說道:“現(xiàn)在我們要來還原一下當時事故的現(xiàn)場?!彼蜒劬募埳咸饋?,望了望站在工作臺前的兩個當事人,“你們誰先來講講吧。”
當事人之一的我此時頭腦里一片空白,昨天傍晚發(fā)生的那一幕仿佛一場夢,夢發(fā)生時,我渾然不知前因后果,夢醒后,我卻已記不起具體細節(jié)。還原,現(xiàn)在于我而言,就是一頁夢魘般的記憶。見我一臉的懵懂,元主任轉(zhuǎn)而把目光投向另一位當事人。因為一場交通事故,兩個原本陌生的人相識了。有些事情還真就這么戲劇化。從昨天起,我就算是認識了這個姓潘的年輕滿哥,三十出頭的年紀,偏瘦,中等個,留著短發(fā),顯出幾分精干來。由潘滿哥的陳述牽著,我感覺到自己正在慢慢回到那個現(xiàn)場。
現(xiàn)場在下高速后左邊的工業(yè)園內(nèi)。工業(yè)園大都傍高速路口而建,顧名思義,夫工業(yè)園者,應該總是機器轟隆熱火朝天的景象。是以工業(yè)園往往又被人叫作開發(fā)區(qū),將散落其間的住戶遷移走,把山地樹木、農(nóng)田房屋統(tǒng)統(tǒng)推平了,而后通過招商引資的特殊手段把一個個廠子引進來,開發(fā)區(qū)做的事簡單而言,就是由農(nóng)轉(zhuǎn)商、轉(zhuǎn)工吧。一直以來都有一種說法叫“農(nóng)是根本”,但現(xiàn)在開發(fā)區(qū)卻是人們眼中的香餑餑。天擦黑時分,按常理該是園區(qū)工人們下班高峰期,人們一個個行色匆匆地朝家里趕,那么即便園區(qū)內(nèi)人流如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偏偏眼下的工業(yè)園內(nèi)卻是一派名不副實的安靜,寬闊的馬路上車馬稀落。據(jù)說如今所謂的開發(fā)區(qū)或工業(yè)園已遍地開花,已由城市的郊區(qū)蔓延至農(nóng)村鄉(xiāng)鎮(zhèn)了,而不爭的事實卻是紅線圖上規(guī)劃得熱之鬧之,圈起來的土地和寥落的廠房里卻是另一番場景,關(guān)門閉戶的居多,望著靜寂無聲的這個公司或者那個廠,直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很淺顯的一個道理,土地如果沒有耕種,肯定長不出糧食,那些緊鎖的門窗背后的機器設備要是不能骨碌碌地轉(zhuǎn)起來,轟隆隆地吼起來,那規(guī)模再大、規(guī)劃再好的工業(yè)園又怎么開發(fā)得起來呢?呵,話題扯遠了。還是回到我這個路人甲自身上來說,坦率地講,我下高速后沒有按照直行的路線行駛,而是一個左轉(zhuǎn)彎就拐進工業(yè)園區(qū)內(nèi),即是因為看中了園區(qū)內(nèi)人車稀少,既不會塞車,還沒有紅綠燈的等待,暢通無阻地穿過園區(qū),要不了幾分鐘我就可以來到筆直地通往家里的那條大將路上。我已經(jīng)好幾次選擇走這條線路,我甚至于還曾經(jīng)因此而暗自有過小小的得意,我的得意當然不是說腳下的路是自個闖出來的,而是為自己的這個愜意的選擇。
供職在近百里外的市城,每逢周末我都要駕車回到縣城里的家來。早幾年前我從縣城調(diào)到市區(qū)時,咬咬牙就在工作的市區(qū)購置了房子,我從來都覺得如果沒有一個棲身之所,自己就仿佛是一朵漂泊無定的云,或者說就是沒有線的風箏,隨風飄蕩。我覺得世界上幾乎沒有什么能比得上一處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會使我更有踏實可靠的感覺。有房子的地方,是否可以稱之為家呢?但我的確并未能從心底里把市城的這個地方當成我心靈上的家,除我之外的一家老少都還在百里地外的縣城里,父母也在那里。誰說的,父母在哪家就在哪,我覺得還真是那么回事哩。所以,每個周末我堅持風雨無阻地回到縣城去,那里才是讓我內(nèi)心溫暖的家之所在。有同事朋友說,難得跑呢,辛苦吧?我說習慣了,不堵車個把小時,習慣了。內(nèi)心里對于道路“梗塞”卻是有著幾分無奈和懼怕的,對于路途暢行自然充滿渴望。我啰里啰唆地講了這樣一大通,也許你聽了會嫌煩,但我認為這些話其實也是一種還原,還原我為什么會選擇從工業(yè)園穿插而過的初衷。
我的車速并不快,不會超過四十碼,這一點我很有把握。車上坐了兩個搭順風車的朋友。要說明的是我從不會主動邀請別人來坐我的車,但對凡要求坐我車者也并不拒絕。也許有人認為搭上別人難免會麻煩些,但我覺得有人坐我的車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這一路上我不會感覺到寂寞。真是這樣覺得。我在自己身上甚至還發(fā)現(xiàn)過一個奇特的現(xiàn)象,獨自一個人駕駛時竟然常常會違章超速。那是一種無意識的超速,心情急迫之下不自覺的超速。過了一個丁字路口,又過了一個十字路口,工業(yè)園區(qū)內(nèi)平坦寬闊的馬路上一如既往沒什么行人車輛,當然也沒有紅綠燈。我的車速并不快,肯定沒有超過四十碼。潛意識里其實還是感覺到有一份責任,搭上了別人,那責任的份額自然是加重了。我記得偶爾瞥過兩眼儀表盤,上面顯示的速度不外乎三十六七碼的樣子。轉(zhuǎn)眼間又到了一個十字路口,我知道經(jīng)過了這個路口直走,再一左拐就到了大將路上,所以嘛,現(xiàn)在好像就來到家門口了。
前方視野一片開闊,車子已經(jīng)抵達了十字路口的中央,猛地從后排座位上發(fā)出一聲驚叫:“哎喲,那車開得好快?!蔽覘l件反射般踩了一下剎車,趕緊將擋位換至空擋,車子穩(wěn)穩(wěn)地停住了,我一看,一輛越野車停在了左前方的位置,自己的車明明是往前開的,現(xiàn)在方向盤卻打了個趔趄一般,偏向了左邊。坐在車里,身體倒是沒什么異樣的感覺,連一點明顯的震動亦沒有。滿以為沒啥大事,待下得車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自己車子的保險杠已全部撞壞了,碎了一地,右大燈撞得稀巴爛,再看對方的車子,左邊的前后車門已嚴重變形,凹陷進去不少。此車其實比我的車撞得要厲害得多。車主滿哥走下車來(事后才得知其姓潘),搖了搖頭,轉(zhuǎn)動了幾下脖子,連嘆兩聲:“才搞好呢,又碰了。”言外之意是他的車剛碰過沒幾天。
三兩個路人經(jīng)過,見狀,都停下來圍著看熱鬧。總不乏好于圍觀之道者,他們本來要趁著天未完全黑下來急著回家去的,現(xiàn)在反而不急了,饒有興趣地安下心看熱鬧,回家好像成了別人的事。記得上世紀九十年代有位詩人曾憤激于圍觀這一現(xiàn)象,他寫下一首長詩來鞭撻圍觀的無良,我至今清晰地記得那詩題就是“圍觀,東方惡之花”,其時我沒弄清詩人為什么偏要說圍觀是東方的一朵惡花,西方難道沒有圍觀嗎?我懷疑他是不是經(jīng)過仔細考證呢?在東方我等生活的這個國度里,圍觀的確是一種很常見太普遍的現(xiàn)象,大街上一有個風吹草動,立馬就能聚攏來一大堆人,進而里三層、外三層像一圈圈漣漪不斷地蕩開去,蔚為壯觀。從一個流傳的段子可以想見圍觀的那種場面,道是:某人在街頭見到眾人圍觀,水泄不通,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想擠到前面去一看究竟,結(jié)果大汗淋漓亦無濟于事,他靈機一動,大喊著:“讓開,讓開,里面是我爸。”這一招果然靈驗,眾人紛紛為其騰開一條路來,待他氣喘吁吁擠到面前一看,傻眼了,躺在地上的原來是一條狗,那狗不幸遭遇了車禍,業(yè)已氣絕身亡。
在這個不大不小的縣城里,圍觀自是人們樂此不疲的事,不值得大驚小怪。除此之外呢,倒是還有一個讓人難免大跌眼鏡的現(xiàn)象在早幾年前即盛行一時,怎么說呢,一旦兩輛車子在街頭巷尾發(fā)生碰撞或者刮擦事故,涉事雙方一般不是先報警,而是各自下車來,拿著手機就撥打電話,那聲音還故意夸張些,意在告訴對方,電話都打給誰,都講些什么,無非是在召集人手來。在街頭常常出現(xiàn)這樣一幕:本應由交警處理的交通事故,演變成了當事雙方各叫來一幫子人,按所謂的江湖規(guī)矩了難,一言不合者,甚至上演一出全武行,以人仰馬翻的鬧劇收場。小事情往往搞出大動靜來。
潘滿哥雙手一攤,道:“我才修好的車呢,看看,我還趕著有事去,怎么搞怎么搞?!蔽野脨赖卣f:“冇想到到了屋門口還要出咯號鬼事,真是鬼摸噠腦殼了。還能怎么搞,報警吧?!蔽艺f著掏出手機報警了,122的接線員反復問人沒事吧,我心里窩火,想著,有不有事你們來了不就知道了嗎?終究還是沒說出這嗆氣的話來。暗里奇怪他們反復問有不有傷到人,后來才知道,在他們眼里沒傷到人就不是大事了,凡此類事故就交由“快處快賠中心”處理。又報了保險,一問才知道雙方都是入的同一家公司的險。這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了,能省卻不少的麻煩。
在枯等交警和保險來的過程中,我聽到潘滿哥在一旁打電話了,在和人講出了事故的事。我心里便想,警都報了,還要咋弄呢,你要打就隨你打吧。倒是旁觀的閑不住,七嘴八舌地說開了,有人說幸虧人沒事,馬上有人接過話說,就是,只要人沒事,什么事都不算卵事。又有人圍著兩輛車轉(zhuǎn)了一圈,然后裝了一臉驚奇地調(diào)侃道,呦,越野的Q5不經(jīng)撞,還撞人家小車不贏呢。我這才注意到潘滿哥開的是全版進口車Q5,起碼得上了六十來萬的價位吧。而我開的不過是裸價不到十五萬的榮威,七年前我調(diào)市城后買下的。至今已跑了差不多十萬里程,一個小小的基層公務員,我為自己能擁有這樣一臺私家車早已心滿意足得一塌糊涂了。我的職業(yè)使我有太多的機會接觸到社會上那一個“土豪”級別的階層,寶馬香車豪宅于他們而言自不在話下,好在本人心態(tài)放得平,不然只怕光剩下吐血的分了。人不能與人比,人只適合與自己比一比,與自己的過去比一比,這樣霎那間即能找到平衡點。寶馬香車豪宅非我等的菜,扒拉不進自己的嘴里,即便進了肚子里,也肯定會“腸梗阻”。既然無福消受,何必去遭那份罪呢,世上蕓蕓眾生,活法多了去了,適合自己的方式無疑就是最好的、讓你覺得最幸福的。譬如平常,我就覺得其實自己的幸福指數(shù)絕對不會低于任何人,也許有些阿Q吧。當然,要是沒有眼下這檔子碰撞事故發(fā)生的話。
事已發(fā)生無法挽回,不像一張白紙上寫錯的字跡可以用橡皮擦擦掉重寫。但再麻煩的事情也得解決。我想人的一生其實就是由不斷發(fā)生矛盾與不斷解決矛盾的一個個片斷構(gòu)成的。在不斷修正之中,人生的鏈條牢固地保持著完整,堅定地向前行走。
保險公司的小羅先來了,他詢問了大概情況,現(xiàn)場拍照,予以登記確認后,交警這才來了,算得上姍姍來遲,從報警開始,足足過去了半個小時。來的是一個小伙子,嘴巴上好像才長出一層細細茸毛的青皮后生,趿拉著一雙皮涼鞋,明顯的風紀不嚴謹,給我的印象一下子大打折扣了。再細看,他制服上掛著“輔警”的臂章。一個輔字,應該已經(jīng)明白無誤地告訴了我其人的真實身份。什么時候起,類似如臨聘人員、合同工之類身份的人員,在大大小小的媒體上頻頻曝光,負面新聞的當事人中似乎總逃不了他們的干系。曝得多了,以至于公眾心生疑惑,質(zhì)疑起臨聘人員、合同工們是否是在替人背“黑鍋”呢,可以坦率地承認本人的確也有過這樣的想法,心里想,難道臨聘人員、合同工們一定就素質(zhì)差?必定是惹禍的根源?有誰來還原事實真相,讓讀者釋然?很多時候我們并不在現(xiàn)場,當我見了面前的這個年輕的輔警,還真是對自己之前持有的某些懷疑猶豫了。輔警也不多言,端起相機在現(xiàn)場前后左右一頓猛拍,然后問詢登記了雙方一些基本信息,告訴我們明天上午九點來“快處快賠中心”接受交警處理,對了,還包括保險一方也得到場。這時候,天已完全黑下來了,工業(yè)園區(qū)內(nèi)亮起了稀稀落落的燈光。萬家燈火在城區(qū)的那一邊,我看見那邊的天空都要被燈光照映得如同白晝,而在常人的想象中工業(yè)園本該燈火通明的壯觀輝煌的場面還真是沒有出現(xiàn),一場黑暗就把我想象中的工業(yè)園熱烈的場景徹底還原了,一片靜寂黑燈瞎火地在偌大的土地上漫漶開來。我回首望了望那個十字路口,有幾盞路燈亮起來了,昏沉沉的燈光像郁悶的臉色一樣。
本來約了回來和朋友要聊事的,這會沒了心情。我尋思過自己最大的缺點是心里不能有事,一有了事,一顆心就總是懸著,放不下來。朋友在電話里有些失落感。也不能怪他,說得好好的事,這時又變了,我沒說什么事,他倒是按捺不住了,“多大的事呢”,我期期艾艾地只好大致把情況說了。他一聽,舒了口氣,大包大攬的語氣道:“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咧,咯算是么子事啰,又沒傷人,快處快賠中心的人我熟悉,明天上午陪你去處理?!蔽乙换叵胱约寒敃r已經(jīng)過了十字路的中心線,且速度不快,而肯定是由于對方速度過快,所以發(fā)生了撞車事件,這么想著,倒是沒那個必要還要找熟人打招呼了吧。但朋友熱心,不好駁他的好意,那就隨他去吧,反正油多不壞菜,找一找興許處理得更快點。
翌日上午,準時趕到了快處快賠中心,就在高速連接線旁邊,潘滿哥比我還先到。見到昨天來現(xiàn)場的那個輔警,但他擺擺手說他不管處理的事,只管現(xiàn)場勘察,處理得等元主任親自來。只好等了,朋友說他和元主任已打了電話,在來的路上了。再次碰到潘滿哥,未免都覺得有些不自然,我給他遞了一根煙,接了,點燃,沒話找話般試著相互打探幾句。他是開油砂廠的,縣城畢竟只那么大,七扯八扯的,竟然都有彼此相熟的人,那話就好說開了,我便自信能順利處理好事情了,心情慢慢地放輕松了幾分。元主任的話卻給了我當頭一棒,他說有個規(guī)定,在無紅綠燈的交通路口,必須要讓右方向的車先行,這樣看來,我就是事故的肇事者。責任的區(qū)分很重要,涉及到下一步的理賠。元主任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習慣性地轉(zhuǎn)動著水性筆,字斟句酌地接著說:“當然,一個巴掌拍不響,出了事故,肯定雙方都有責任,只不過你是主要責任?!彼麤_我說?!澳闶谴我熑?。”他把眼光轉(zhuǎn)向潘滿哥。潘滿哥此時顯然有話要說了,我趕緊搶先道:“我還真不知道有這樣一條硬規(guī)定,可是我明明開得慢慢騰騰的,他的車速肯定過快了,避讓不及?!迸藵M哥對此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是說當時他還踩了急剎車,自己的腦袋都往一邊重重地甩了一下,好在還系了安全帶呢。元主任微笑著說:“不撞不相識,既是冤家,也是緣分哩,巴掌大的地方,講起來都是熟人熟事的,看你們兩個也都不是斤斤計較不好打講的人,反正都擔待著點,事情總得處理好,保險的來了,考慮理賠怎么樣對雙方都劃得來,找一個最佳方案為好?!彼@樣一說,潘滿哥微微搖了搖頭,把想說的話咽回去了,之后我聽保險公司小羅說,他對交警認定他也要承擔責任有看法,而我呢本來對自己要承擔主要責任還有些異議,這時也不想較勁了,能盡快解決好是我第一愿望。我不想拖著。后來結(jié)案后我還是向元主任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規(guī)定雖然擺在那里,可也得根據(jù)具體情況來分析吧,譬如是否超速,是否進行了正當處置,而路口一無紅綠燈,二無監(jiān)控,三呢輔警勘察現(xiàn)場時也沒有采取測算之類的手段,孰是孰非,又如何經(jīng)得起推敲呢?這樣的還原現(xiàn)場的方式顯然也是不全面、不科學,甚至不具備說服力的,假如雙方均不認可處理結(jié)果,必將走法律程序,那么不就是一個漫長而煩心的過程嗎?元主任說,你講的也許有一定道理,可是規(guī)定明確了,他的嘴角掛了一絲笑容,壓低聲音說,按規(guī)定完全可以定你的全責呢。我一聽真是不知說什么好,囁嚅了一句:“規(guī)定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建議你們可以反映上去?!痹魅螖D出一個苦笑道:“要是安了紅綠燈就好了,工業(yè)園內(nèi)好多路口都出事了,這燈不裝真是大隱患?!苯酉聛硎请p方車子的維修。我的好說,不必進4S店,在元主任的建議下就近放到旁邊的修理廠,修理廠其實有人一直在快處中心轉(zhuǎn)悠著,把修理廠辦在處理中心隔壁,看來是不用擔心沒有業(yè)務可做的。潘滿哥的車子卻必須進省城的4S店。各自開車進店,約定修復后再來快處快賠中心結(jié)算。
約過去了一周吧,我突然接到潘滿哥的電話,告訴我說他的車子已經(jīng)修好了,店里通知接車,他說想要我和他一起去。我聽明白了他話里面的意思,無非是想要我先去墊付維修費用。我其時正被單位上的一堆瑣事纏身,心里便有些窩火,直接便說:“但我真沒時間陪你去提車,你要不先墊付下,帶票回來結(jié)賬就可以了。或者你找保險公司先結(jié)算,再結(jié)也是一回事?!彼f:“那你問問保險可不可以先結(jié)了。我可是真沒這么多錢,現(xiàn)在別人欠我的貨款好幾百萬都難得要回來。”我說:“我會問一下保險的。可是你區(qū)區(qū)兩萬塊錢都拿不出來,你這老板當?shù)靡彩翘y了?!蔽业脑捓锩黠@含了懷疑之意。他則還在說著理由,我懶得和他磨嘴皮子,趕緊說:“這樣好了,我相信你,我會先給你打款過來,讓你提車回來后再結(jié)算吧。你把銀行賬號發(fā)我吧?!?/p>
事情終于全部解決已在足足一個月之后,那天,我們?nèi)藢α?,當面兩清,潘滿哥說:“其實你不相信我,你應該找了交警隊的熟人。”我無心亦無力反駁,只是模棱兩可地補上一句:“其實你也是不相信我,一個生意做到那樣大的老板,手邊上能沒個三五萬?不過,我可是相信你的?!痹魅蝿t說:“你們這樣處理是最好的,沒有爭吵,沒有扯麻紗,最好,最好,連我們都要輕松多了。”便都不再言語,輕輕一揮手各奔東西。
生活有時候是令人沮喪的,現(xiàn)實有時候又是讓人倍感無奈的,我們常常在人生這個現(xiàn)場中扮演不同的角色,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語,做著違背內(nèi)心的事情,在意別人眼中的形象,注重他人口里的評價,你生活在別人的眼神里,就會迷失在自己的心路上。而且,我們常常不知道這樣的現(xiàn)狀要維持到何時,何時才能找回自己。雖然我們在獨自面對自己時會感覺到那樣地沉重和疲累。說到底,沒有誰會去主動地還原自己,還原自己真實的人生。而當我們面臨著真相的撕扯時,不自覺地就把蒙在臉上的面紗一絲絲地剝離開來,讓一切真實慢慢地還原出來。譬如,在我看來,一場說復雜又簡單的交通事故,就讓許多世象一步步地還原。
之后,我還是會選擇下高速后繼續(xù)穿過工業(yè)園區(qū),但到現(xiàn)在為止我依然沒見到紅綠燈在工業(yè)園區(qū)的哪個十字路口或者丁字路口設置起來。
責任編輯:胡汀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