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輝
清人葉燮《原詩》云:“應酬詩有時亦不得不作,雖是客料生活,然須見是我去應酬他,不是人人可將去應酬他者。如此,便于客中見主,不失自家體段,自然有性有情,非幕下客及捉刀人所得代為也?!痹摃衷疲骸绊氈}是應酬,詩自我作,思過半矣?!比~氏數(shù)語,見地新穎,切中時弊,可謂振聾發(fā)聵。筆者反復品嘗,不由自主地結合創(chuàng)作體會口占一絕:“蘇門長嘯寄知音,不應不酬何以群?用韻由人意由我,一壺一語一冰心。”
例如,庚子中秋期間,筆者見到《中華詩詞》責任編輯胡彭女士的敦煌采風新作《三姝媚·聽敦煌人扮漢將軍執(zhí)戟誦“不破樓蘭終不還”》:“樓蘭沉久矣!剩漫漫黃沙,渺無邊際??e縐新平,又被風旋起,踏波隨履。疏勒荒煙,縈漢壘、其名還是。示警烽臺,拒敵關樓,可憐都毀。? 古道西風凄厲。掩壯士刀弓,帝王符璽。佛窟多情,畫節(jié)旄高簇,漢家天使。青海長云,遙望處、詩心如熾。一卷滄桑,最懷邊塞,最傷變徵?!痹撛~以唐代著名詩人王昌齡的七絕“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從軍行(七首之四)》)作為“心理時空意象”,通過跨越時空的聯(lián)想,即事懷古抒情,寫得別有一番滋味,讀后激起“詩心如熾”,故步韻念頭油然而生。然而,筆者畢竟未到現(xiàn)場,難能跨越“身之所歷,目之所到”這個“鐵門限”,圍繞來詞原意步韻。于是就只好用韻由人,寫意由我,用王昌齡《從軍行》的豪邁氣象來直面秋聲,通過次韻方式來表達自己的秋日情思。筆者《三姝媚·庚子秋日次韻寄胡彭女士》:“秋聲何已矣?更揚威,落枝無際。歸雁凌空,見一天霜月,月光侵履。欲問陶潛,夢身影、望中猶是。千古南山,九畹東籬,菊芳難毀。? 雨急風狂雷厲。任云卷煙迷,昆侖如璽。待到嚴冬,喚歲寒三友,把杯同使。澄澈冰天雪地,有紅梅歡熾。一曲高歌,奏響宮商角徵?!辈⑾Mc之切磋交流。
詩詞創(chuàng)作實踐表明,詩詞酬唱(尤其是步韻),無論是否“答其來意”,都既有利于發(fā)揮“詩可以群”(當然,“群”中亦可“興、觀、怨”)的社會功能,以這種特定的方式為社會傳遞正能量,更有利于促進詩者之間的詩藝切磋。對詩詞次韻而言,猶如書畫臨摹。中華詩學與中國書畫理論就有許多相鑒相通的理論觀點,如形似與神似等。然而,古往今來,對詩詞酬唱卻不像書畫臨摹那樣,獲得廣泛共識,而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v觀古今詩壇,一面詆毀詩詞酬唱,一面忙于酬唱詩詞者,絕非個別現(xiàn)象。當然,酬唱本身無過,對此亦應包容。但是,詩詞酬唱經(jīng)久不衰、歷久彌新的客觀現(xiàn)實,卻足以說明它的不可或缺性,需要加以倡導與引導。
毋庸置疑,當代詩詞創(chuàng)作缺乏精品力作,詩詞酬唱更是如此。但越是這樣,似乎越是需要提倡詩詞酬唱。正如著名詩人白居易所言:“得雋之句,警策之篇,多因彼唱此和中得之,他人未嘗能發(fā)也,所以輒自愛重?!钡府敶娬吣軌蚪梃b白居易的經(jīng)驗,像書畫“臨帖”或“臨摹”那樣,在志同道合又樂于批評(包括給予和接受)者之間倡導步韻酬唱,通過“用韻由人意由我”的方式,促進當代詩詞的創(chuàng)作繁榮與質(zhì)量提升。
(作者系中華詩詞學會駐會顧問、中華詩詞研究院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