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燕莉
我是一個相對孤僻、興趣寥落的人,平時排遣孤獨的事情之一就是讀閑書。只是近年來視力下降得厲害,我只能另辟蹊徑,開始用耳朵讀書。
初入聽書界,如同貿(mào)然踏入一片原野,一切都混亂得生機勃勃。各種呈現(xiàn)形式,各色名人大咖,桃紅李艷,令人一頭霧水。按照聽書界面的分類,我聽了娛樂類的評書相聲,也聽了文學類的小說散文,甚至聽了財經(jīng)類的股票入門,基本上都是囫圇吞棗,聽完就忘了。
聽了一陣子書,我漸漸熟絡了,有了幾個固定跟聽的頻道,也有了幾個熟悉的播講人,便開始各種挑剔,有所選擇。聲音艱澀的不聽,作風洋派的不聽,背景音太吵的不聽,故事離奇的不聽,幾番篩選下來,有幾個是我特別中意的:男聲首推李野墨播講的《平凡的世界》《白鹿原》,王明軍播講的《百年孤獨》《陸犯焉識》,他們的聲音渾厚大氣,給原著增色不少;女聲我喜歡晏積瑄播講的《紅樓夢》《圍城》,子叚播講的《天堂門》《嫁死》,她們的聲音清雅悅耳,娓娓道來,令人十分享受。
用耳朵讀書,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有人聽知識,有人聽故事,有人聽情緒,有人聽招數(shù),每一個聆聽者與每一本聆聽過的書之間,由此建立起一種親密而獨特的關系。而人和書最好的關系,就是相遇。所謂“冒犯經(jīng)典”,就是帶著自己的態(tài)度去閱讀或聆聽經(jīng)典。因為文學經(jīng)典其實是非常好進入且不挑剔讀者的,什么時候讀都不會晚,每一次重讀都會有新的體驗。
聽書經(jīng)年有余,最讓我得意的不是聽了多少經(jīng)典,而是聽完了某個作家的所有作品,這是非常難得的。比如男作家余華、王小波,女作家阿袁、傅愛毛。我說難得,一是能找到他們的所有有聲作品,二是能有合心意的主播講完了這些作品。在這幾個人里,除了王小波不會再出新作,其他作者尚在創(chuàng)作期,我翹首以待著他們的新作品問世。
用耳朵讀書,緩解了我走路、候車、失眠的煎熬,還能利用做家務占著手的散碎時間,再加上“我沒有浪費時間”的心理安慰,好處是不言自明的。作為一個非常宅的人,我的大部分人生經(jīng)驗和生活樂趣,都是從體察書本中所描述的事物和人物中腦補獲得的。沉溺其間,學習玩樂,各種日常,仿佛片刻歡娛,又似天長地久。
聽得多了,我心癢癢,也嘗試著錄制一篇有聲文章。我樂觀地以為,一個長期閱讀的人,要播講一本書,無非是像語文老師那樣,字正腔圓地朗讀即可。一試之下,才知其中關竅。
錄制一本有聲書,播講的內(nèi)容尚在其次,第一要緊的是聲音。播講人的聲音或穩(wěn)健清越,或干凈清淡,首先得入耳,然后是對原著的深入解讀,比如書中人物性格,狡詐油滑的,溫柔靦腆的,仗勢欺人的,膽怯懦弱的……爹娘兒女各色人等,都要憑借一腔聲線表達出來,這對沒經(jīng)過訓練的播音“小白”來說,著實不易。朱熹在《朱子讀書法》中寫道:“大抵觀書,先須熟讀,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繼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然后可以有得爾?!闭f到底,錄制一本有聲書,其實是播音作者二度創(chuàng)作的過程,錄制前期的功課漫長又艱巨,絕不可能一蹴而就。
毛姆將讀書比作一個避難所,認為讀書對于每一個有孤獨感的人而言,都是一個非常好的治愈通道,在現(xiàn)實世界中受過傷的人,可以從書里汲取能量。在閱讀或聆聽的過程中,讀者會不由自主地將自己帶入書中人物的生命體驗,體會書寫者是如何表達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事情,也許自己也想過、經(jīng)歷過呢。所以,不斷地去看、去聽新的故事,認識新的人物,就是因為我們需要不斷地確認自己,體驗在這個世界上并不只有自己,讓“我”感覺并不孤獨。
人將自己放在山水之中、自然之中,會有一種大喜悅、大自在。在自然中安放一生,這是中國人,尤其是中國傳統(tǒng)文人自古以來的一種理想。凡俗如你我,稻粱謀的同時,將自己的一部分放在書本中,在文字里安居,正如莊子在《逍遙游》中所說“與天地精神相往來”,何嘗不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呢?
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