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東京集市貿易活動研究

【摘要】 宋代打破了前代嚴格的坊市制度，市民們的日常經營活動突破了時間和地域的限制，城鄉(xiāng)集市貿易迅速崛起并獲得了空前的發(fā)展。東京汴梁的集市上各行各業(yè)種類齊全，爭奇斗艷，有了馬市、藥市等專門性交易市場，并有各種與節(jié)日、節(jié)氣相關的集市貿易。此外，宋代物質生活的豐富也促進了各類服務業(yè)的產生?！稏|京夢華錄》記錄了北宋東京汴梁繁榮的社會生活，書中關于集市活動的大量描寫，有利于對當時代的集市貿易狀況進行梳理和探討。

【關鍵詞】 《東京夢華錄》;集市貿易;專門性市場

【中圖分類號】K89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13-0042-03

關于宋代集市的研究成果眾多，大體可從整體研究和區(qū)域研究兩方面進行綜述。從整體研究來說，傅宗文的宋代草市鎮(zhèn)研究[1]為填補“中國古代農村集市經濟史”的空白邁出了可貴的一步。[2]80陳國燦就南宋時期鄉(xiāng)村集市的興盛及其對農村經濟的影響進行了研究。[3]81-85張金花從宋代涉商詩入手，解讀了當時代的市場和商貿活動。[4]從區(qū)域研究來說，龍登高關于宋代東南市場的研究[5]，吳擎華關于四川市場與東南市場的比較研究[6]38-41，以及薛敏軍對南宋兩浙路鄉(xiāng)村集市研究[7]是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

宋代集市研究已經有了較為豐富的成果，但大多是鄉(xiāng)村集市研究，針對宋代城市，尤其是繁榮的北宋都市集市貿易的研究仍然很少。因此本文的主要研究對象定位于北宋都市東京，力圖通過《東京夢華錄》這一歲時文獻，對東京繁榮的集市貿易活動進行考察。

一、《東京夢華錄》中關于東京集市貿易的記錄

《東京夢華錄》共十卷，但從一卷到十卷無不體現(xiàn)出東京汴梁集市貿易的繁榮景象。北宋時期的東京集市貿易繁榮，城中街巷店鋪林立，不僅有各式各樣的酒店、茶店、肉鋪、花果鋪，還有供人觀看表演的勾欄瓦肆，市場中有經驗豐富的“行老”“牙人”協(xié)助雙方貿易成交，就連各行各業(yè)的從業(yè)人員出門穿戴都極有講究。例如書中卷二提到的東角樓街巷，曾是東京最熱鬧之處，潘樓酒店樓下從凌晨五更到傍晚，各類行商輪番上陣，所賣物品從珍奇古玩、水產野味再到日用百貨無一不缺。

同時，在某類或某些商品的集中出售地有了專門性的商品交易市場，或者是交易區(qū)域，有專門的馬市、藥市，專門的工匠、旅館、妓院的街巷，以及廟會期間分段排列的交易區(qū)域。例如書中卷三記述的馬行街北諸醫(yī)鋪、相國寺內萬姓交易。

一年四季的歲時節(jié)慶日，如元宵節(jié)、清明節(jié)、七夕節(jié)、中秋節(jié)，宗教節(jié)日如浴佛節(jié)、中元節(jié)，以及特定的季節(jié)如季春，各種集市也會依照不同的時間進行各種節(jié)令商品的買賣和百戲表演。這在卷六至卷十的記述中都有著生動的體現(xiàn)。

宋代是服務業(yè)發(fā)展的重要里程碑。東京城中，不僅有茶樓、酒館，勞務市場等物質消費市場，還有勾欄瓦肆等的精神消費市場。書中卷二的《飲食果子》一篇記述了當時東京的炭張家、奶酪張家兩家店一流的酒店服務水平。書中卷四的《筵會假賃》一文中還詳細記述了京城中代人操辦婚喪喜事的“茶酒司”全面周到的租賃服務。下面，本文將對北宋東京集市貿易的特點進行概述。

二、北宋東京集市貿易的特點

東京的集市貿易出現(xiàn)了空前的繁榮，夜不閉市，并有大量的專賣性商品市場和節(jié)日活動的集會。具體說來，宋代集市貿易活動的特點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集市上各行各業(yè)種類齊全，爭奇斗艷

北宋時期，東京汴梁城中街道繁華、各類坐商商鋪林立?！熬办`東宮南門大街以東，南則唐家金銀鋪、溫州漆器什物鋪、大相國寺，直至十三間樓、舊宋門。自大內西廊南去，即景靈西宮，南曲對即報慈寺街、都進奏院、百鐘圓藥鋪、至浚儀橋大街。西宮南皆御廊杈子，至州橋投西大街，乃果子行。街北都亭驛，大遼人使驛也。相對梁家珠子鋪，余皆賣時行紙畫花果鋪席。”[8]42

皇城的東南角，曾是東京城里最熱鬧的地方。在這里，人們可以從早逛到晚，享受吃喝、娛樂的一條龍服務。凌晨五更，潘樓酒店樓下的各種行商便開始了。早市買賣的物品有“衣物書畫珍玩犀玉”，到了天亮之后，就有賣熟的“羊頭、肚肺、赤白腰子、妳房、肚胘、鶉、兔、鳩、鴿”等野味的攤子，還有賣“螃蟹、蛤蜊之類” [2]53 水產品的攤子，等賣熟食的攤子收了之后，“方有諸手作人上市買賣零碎作料”[2]53。早飯時間過去之后，“如酥蜜食、棗?、澄砂團子、香糖果子、蜜煎雕花之類”的食品上市。

吃過早點，人們便可以去附近的瓦子勾欄里觀看各色表演?！敖帜仙＜彝咦樱眲t中瓦，次里瓦。其中大小勾欄五十余座”[2]54。這些瓦子中以“內中瓦子蓮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2]54 最大，可容數(shù)千人同時觀看表演。瓦子勾欄里，各種表演讓人眼花繚亂，有表演呤唱、雜劇、杖頭傀儡、球杖踢弄的，還有講小說、演散樂、演影戲、唱諸宮調、叫果子的等等。無論春夏秋冬，晴天雨天，瓦子里各個看棚爆滿，讓人“終日居此，不覺抵暮”[2]54。

從瓦子勾欄里出來，人們便可沿著龍津橋往南走，就到了夜市一條街，亦稱“州橋夜市”。夜市中賣有“水飯、爊肉、干脯。王樓前獾兒、野狐肉、脯雞。梅家、鹿家鵝、鴨、雞、兔、肚、肺、鱔魚、包子、雞皮、腰腎、雞碎”[2]51各種街攤小吃讓人流連忘返。在東京，“夜市直至三更盡，才五更又復開張”[2]88。即便是在東京的周邊較為偏僻的地方也是有夜市的，且在寒冬臘月的風雪夜里或陰雨天的夜里照樣會有夜市。

集市交易中最不可缺的便是中人。如果要在京城里雇人，比如“干當人、酒食、作匠之類”，那你就去找“行老”。如果是想雇傭女傭，那你就去找“牙人”來推薦人選?！胺补鸵捜肆?，干當人、酒食、作匠之類，各有行老供雇。覓女使，即有引至牙人?！盵2]96

除此之外，城中各店鋪門面也是有講究的。臨近中秋節(jié)時，各大酒店“重新結絡門面彩樓?；^畫竿，醉仙錦旆?！盵2]235待到店里的新酒賣罄，才又“拽下望子”[2]235。各大藥鋪，如果他們家的祖先曾當過皇宮的醫(yī)官，那么門上店便掛有“金紫醫(yī)官藥鋪”的招牌。

（二）專門性市場的繁榮

北宋時期的東京城里，在某類或某些商品的集中出售地便有了專門性的商品交易市場，或者是交易區(qū)域。

在潘樓東街巷的“鷯兒市”那兒，“向東曰東雞兒巷，向西曰西雞兒巷，皆妓館所居?！盵2]58鷯兒市的“近北街曰楊樓街，東曰莊樓，今改作和樂樓，樓下乃賣馬市也。近北曰任店，今改作欣樂樓，對門馬鐺家羹店?！盵2]58這潘樓東街巷里有不僅有專門的妓院巷道，還有專門的馬市，以及與之配套的餐飲業(yè)。

馬行街往北走就到了大貨行巷和小貨行巷，這兩條巷子里居住的全是工匠藝人，書中稱其“皆工作伎巧所居”[2]64。此外，若市民們想要整修屋宇、修補墻壁，可“即早辰橋市街巷口皆有木、竹匠人，謂之雜貨工匠，以至雜作人夫”[2]64。

馬行街繼續(xù)往北走，穿過舊封丘門，便到了有名的馬行街北諸藥市，“兩行金紫醫(yī)官藥鋪，如杜金鉤家，曹家獨勝元，山水李家口齒咽喉藥，石魚兒班防御，銀孩兒栢郎中家醫(yī)小兒，大鞋任家產科”[2]73。

州橋東街東面有旅館一條街，“東去沿城皆客店”[2]78，從南方來的官員、商人、低級軍官乃至士兵，到了京城后多是在這些旅店里落腳。

（三）集市與節(jié)日活動密切相關

北宋商品經濟的迅速發(fā)展，有效地推動了節(jié)日用品的消費，在城市中出現(xiàn)了專門的節(jié)日市場。 一年中的節(jié)慶日、宗教節(jié)日、特定的季節(jié)，如元宵節(jié)、清明節(jié)，釋迦牟尼誕生日，季春等的日子，京城集市上也是車水馬龍，異常熱鬧，集市上不僅有精彩的百戲表演，還有會擺滿賣節(jié)令水果和休閑小吃等攤位。

1.與歲時節(jié)日緊密相關

正月十五是元宵節(jié)，可是京城御街兩側的走廊從臘月起便成了各路藝人展示才能的舞臺，不僅奇術異能的人們的表演，還有歌、舞和百戲藝人的表演，一場表演挨著一場表演，好不熱鬧?！皹仿曕须s十余里。撃丸蹴踘，踏索上竿。趙野人倒吃冷淘。張九哥吞鐵劍。李外寧藥法傀儡……”[2]115 只有最精彩、最新奇的節(jié)目才會到這里來演出，而且演出的節(jié)目沒有隔日重復的。燈節(jié)期間，晨暉門外的一處御用看臺下的荊棘保護圈外，還有為看臺上的宮人們準備的各種休閑小吃，有“鵪鶉骨饳兒、圓子、堆拍、白腸、水晶鲙、科頭細粉、旋炒栗子、銀杏、鹽豉、湯鶏、段金橘、橄欖、龍眼、荔枝”[2]168等。

清明節(jié)將至，各個城門邊的“紙馬鋪皆于當街用紙袞疊成樓閣之狀”以被人們祭祀祖先用。從寒食節(jié)到清明節(jié)，城中不乏外出游玩之人，游客們黃昏回城，順便在郊外集市上買些“棗?、炊餅、黃胖、掉刀，名花異果，山亭戲具，鴨卵雞芻，謂之‘門外土’?！盵2]178清明節(jié)當天，城中街頭巷尾的集市上還可以買到“稠餳、麥餻、乳酪、乳餅之類”[2]178。

此外，端午節(jié)、七夕節(jié)、中秋節(jié)、重陽節(jié)、立冬日等歲時節(jié)日，集市上也買賣各類應時小吃和上演百戲。

2.與宗教節(jié)日相結合

農歷四月八日為釋迦牟尼佛誕生日。京城的十大佛寺都分別舉行浴佛齋會。這天，城中人來人往，集市也是人山人海，“在京七十二戶諸正店、初賣煮酒”[2]216，東華門那一帶的集市上“是月茄瓠初出上市……一對可直三五十千者”[2]216，并賣有節(jié)令水果“御桃、李子、金杏、林檎”[2]216等。

農歷六月六崔府君生日，州城二郎廟里開始了熱鬧的社火表演。從清晨開始，廟里就開鑼上演百戲，其節(jié)目包括“上竿、趯弄、跳索、相撲、鼓板、小唱、斗雞、說諢話、雜扮、商謎、合笙、喬筋骨、喬相撲、浪子雜劇、叫果子、學像生、掉刀、裝鬼、砑鼓、牌棒、道術之類”[2]219，從清晨演到天剛黑，還不停止。

農歷七月十五是中元節(jié)。“先數(shù)日，市井賣冥器、靴鞋、幞頭、帽子、金犀假帶、五彩衣服，以紙糊架子盤游出賣。潘樓并州東西瓦子，亦如七夕，要鬧處亦賣果食、種生、花果之類，及印賣《尊勝目連經》……勾肆樂人，自過七夕，便般‘目連救母’雜劇，直至十五日止，觀者増倍……” [2]228

3.與特定季節(jié)、節(jié)氣相關

農歷的三月是季春，城中處處可見花市，“牡丹、芍藥、棣棠、木香，種種上市。賣花者以馬頭竹藍鋪排，歌叫之聲，清奇可聽?！盵2]213

待到立秋這天，“滿街賣楸葉……是月，瓜果梨棗方盛。京師棗有數(shù)品：靈棗、牙棗、青州棗、亳州棗。雞頭上市，則梁門里李和家最盛。中貴戚里，取索供賣。內中泛索，金合絡繹。士庶買之，一裹十文，用小新荷葉包，糝以麝香，紅小索兒繋之。賣者雖多，不及李和一色揀銀皮子嫩者貨之?！盵2]232

（四）服務行業(yè)的興起

宋代是服務業(yè)發(fā)展的重要里程碑。有茶樓、酒館，勞務市場等物質消費市場，還有勾欄瓦肆等精神消費市場。

宋代飲食業(yè)尤其發(fā)達，像州橋的炭張家、奶酪張家這兩家店，不僅菜肴精致、味佳，就連服務也是一等一的，只要是菜單上有的菜肴，隨叫隨有，“逐時旋行索喚，不許一味有闕”[2]66;即便客人要求對菜肴的烹飪方法稍作改變，“亦即時供應”[2]66。

城中租賃業(yè)務相當發(fā)達，“凡民間吉兇筵會，椅桌陳設，器皿合盤，酒檐動使之類，自有茶酒司管賃。吃食下酒，自有廚司，以至托盤、下請書，安排坐次，尊前執(zhí)事，歌說勸酒，謂之‘白席人’，總謂之‘四司人’。欲就園館亭寺院游賞命客之類，舉意便辦，亦各有地分，承攬排備，自有則例，亦不敢過越取錢。雖百十分，廳館整肅，主人只出錢而已，不用費力?！盵2]113

京城市場上還有各種勞務出賣，有專門為人養(yǎng)馬、養(yǎng)狗、養(yǎng)貓、養(yǎng)魚的，有替人洗臉、煎藥的，有幫人補鍋、洗鏡、修繕日常用具的，還有在夏天時專為人清洗毛織品的匠人和淘井員，等等。

在人們的物質生活消費達到一定的水平之后，便會追求更高一層的精神文化消費。京城里文化娛樂內容豐富，既有小唱、嘌唱、雜劇、傀儡、合聲、說諢話、叫果子，也有講史、小說、影戲、散樂、諸宮調、商謎、雜班、弄蟲蟻等等，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多喜歡去勾欄瓦肆里休閑放松一番。

三、結語

進入宋代以后，城市里人們的社會生活突破了坊市的限制，人們可以在任意的時間和地點進行消費。通過《東京夢華錄》一書，可以窺探到北宋東京汴梁集市貿易的顯著特點。

第一，東京的貿易集市各種商品應有盡有，極盡繁榮、奢華。第二，京城中有著專門性的商品交易市場和交易區(qū)域。第三，在一年中的重要的歲時節(jié)日、宗教節(jié)日和特定季節(jié)，城中集市便會依照季節(jié)、廟會買賣不同的時令商品和娛樂表演。第四，宋代集市貿易的繁榮帶動了服務業(yè)的興起，這使得東京市民在物質生活提高的同時也帶動了精神文化的消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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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瑩譯注.東京夢華錄譯注[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4.

作者簡介：

李晶，女，山東曲阜人，碩士，人文藝術學院助教，主要從事民俗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