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晴
摘要:電影符號學作為符號學的一門分支研究學科,其中的一些研究思路和方法亦具有其價值,值得我們對其進行研究并運用之,以研究電影中的各種符號現(xiàn)象。從電影符號學的視角看,《歡迎來到東莫村》不僅是一部成功的電影,更是一個成功的符號文本。它通過多種符號的恰當組合,極具藝術(shù)性地展現(xiàn)了符號所攜帶的意義,讓我們在各種符號中思考戰(zhàn)爭與和平之間的人性。
關鍵詞:電影符號學;《歡迎來到東莫村》
一、關于符號
(一)符號
符號學之父索緒爾將概念和音響形象的結(jié)合定義為符號。符號是意義的載體,是精神外化的呈現(xiàn),并且具有能被感知的客觀形式。也就是說,它既具有精神意義,又具有感覺材料,二者統(tǒng)一且不可分割。正如國內(nèi)著名符號學學者趙毅衡所言,符號是攜帶著意義的感知。符號是形式與內(nèi)容的統(tǒng)一。索緒爾的符號二分法將符號分為“能指”與“所指”,此處的“能指”可以理解為形式,而“所指”則可以理解為內(nèi)容。不過,皮爾斯的符號三分法似乎更受今人青睞。即用“符號載體”來代替“能指”,而把“所指”再分解成“對象”與“解釋項”二者。其中,“對象”是指符號指出的直接意義,“解釋項”是指符號的引申意義。人們創(chuàng)造符號,符號構(gòu)建文化,人們生活在符號的世界之中。
(二)電影與符號
“文本”是指符號成群出現(xiàn)所組成的“文化上有意義的符號組合”,而電影亦是一種由符號構(gòu)成的文本。人們在觀看電影時通過影像感知到意義,實際上正是在對影像符號進行解碼。電影是人類符號活動的重要領域,形成了豐富而獨特的符號景觀。在符號學的理論框架中,電影是現(xiàn)象,符號是本質(zhì)。
二、本片中的符號
電影藝術(shù)所涉及的符號系統(tǒng)是龐大而復雜的。符號的載體需要攜帶意義的媒介,而媒介攜帶的意義需要被主體的感知接收,因此一定的媒介總是與一定的感知方式存在對應關系。電影符號的類型則依此劃分。
(一)視覺符號
人類收到的符號信息百分之八十來自視覺,而影像作為電影文本中的視覺符號,被認為是電影的最小意義單元。
1、人物影像
(1)瘋丫頭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瘋丫頭這一人物影像。本片的第一個鏡頭就是對瘋丫頭的臉部特寫——服飾清素,面龐干凈,目光澄澈,笑容純真,頭戴雛菊,發(fā)型隨意而不亂。她一言不發(fā),卻已能讓人感受到其心靈直擊靈魂的穿透力。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片中軍人對過去的炸橋行動進行回憶之時,在影片將炸橋這一行為背后體現(xiàn)的人性異化逐漸呈現(xiàn)之時,瘋丫頭清純的面龐突然出現(xiàn)。二者瞬間形成強烈的對比,前者為軍人帶來黑暗痛苦的回憶,而后者則為之帶來光明與溫暖。毫無疑問,瘋丫頭這一人物是真善美的符號。
(2)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作為本片第二個出場的人物,與前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首次出場時,他身處正在墜落的戰(zhàn)斗機中,全副武裝,表情猙獰,叫聲慘烈,全身上下布滿軍事符號的烙印。那座椅兩側(cè)緊繃的安全帶仿佛是戰(zhàn)爭對人的束縛,五指緊握的操縱桿仿佛是人獻給戰(zhàn)爭的生命把柄,掙扎的肉體下仿佛是同樣躁動不安的靈魂。影片只是通過幾個鏡頭,便讓人在戰(zhàn)爭中的異化姿態(tài)一覽無遺。這不禁讓人思考:究竟是人類駕駛著戰(zhàn)斗機,還是戰(zhàn)斗機駕駛著人?
2、實物影像
(1)蝴蝶與雛菊
全片多次出現(xiàn)蝴蝶與雛菊這兩個影像。二者都具有潔白、靈巧的特征。這兩個符號具有豐富的象征意義,并且可以說是基于視覺美感和詩性想象的結(jié)合。我認為蝴蝶這一符號所攜帶著的是關于生命的意義,它輕盈,它自由,這本該是人們靈魂該有的模樣。而雛菊的花語是“天真、和平、希望、純潔的美以及深藏在心底的愛”。這一符號在戰(zhàn)火紛飛的時代背景下更是造成了一種意義張力,從而使意義表達更加豐盈,更加深刻,更富有詩意。
(2)軍事武器
槍彈是一位軍人的標配,是一種軍事符號。在軍人眼里,它們是具有強制性威懾力的武器,它們甚至具有支配生死的權(quán)利。而在村民眼中,符號載體所攜帶的意義幾乎失效了,實物的實用價值遠遠大于其符號價值。因此也不會有與之相對應的恐懼與屈服之類的情緒產(chǎn)生。甚至在瘋丫頭眼中,手榴彈的扣環(huán)成了戒指,墜落的戰(zhàn)斗機成了沉睡的巨物。種種符號的能指和所指發(fā)生錯位,體現(xiàn)出不同生活背景下人們不同的世界觀。而這些人造的冰冷沉重的軍事武器,與自然界中的蝴蝶與雛菊又構(gòu)成了一組對比,使符號意義的體現(xiàn)更為鮮明而深刻。
3、純虛擬影像
在片頭字幕消失之后,畫面中的水墨逐漸暈散,隨著鏡頭的旋轉(zhuǎn),一幅山水水墨畫映入眼簾。白鶴、蝴蝶、云霧、山林接連出現(xiàn)。這一影像符號所指向的對象,毫無疑問是一個純凈而美好的烏托邦般世界。然而,其本身具有虛擬性,使符號載體與對象在無形中構(gòu)成了文本的意義張力,在觀眾心中觸發(fā)一種難以言表的哀傷之感。此時,空靈的吟唱傳入耳畔,視覺符號與聽覺符號的搭配甚至讓人產(chǎn)生即將從戰(zhàn)場步入仙境的錯覺。
(二)聽覺符號
聲音是電影文本中的聽覺符號。電影作為視聽文本,實現(xiàn)了視覺符號和聽覺符號的一體化。而音樂更是成為一種構(gòu)成電影文本符號系統(tǒng)的有機成分,與其他符號共同編織一個意義網(wǎng)絡。本片中的背景音樂亦是各種符號中的一大亮點。日本著名作曲家久石讓為本片譜寫的配樂不僅本身質(zhì)量及高,更與畫面形成了絕佳的應和。同樣的旋律,用純凈而富有韻味的女聲吟唱,能給人一種神圣、美好而平靜的感覺。而用沉郁低回的大提琴作為主奏,則給人帶來一種幽深而沉靜的哀思。影片中經(jīng)常將背景音樂之外的聲音統(tǒng)統(tǒng)剔除,而只留下音樂這一唯一的聽覺符號,與簡明干凈、悠然緩慢的畫面相結(jié)合,營造出整片清凈明麗的氛圍。
(三)語言符號
1、文字符號
許多文字符號以字幕形式出現(xiàn)在電影中,例如本片片頭的說明性字幕。而這一文字符號又與視覺、聽覺兩種符號相交織:敘述戰(zhàn)況的文字、逐漸暈散的水墨、槍林彈雨的背景音。這三個符號構(gòu)成了一個奇妙的組合,平淡無味的語言符號、柔美而有韻味的視覺符號、刺耳而殘酷的聽覺符號,在交代故事背景的同時營造出一種強烈的反差感。將視聽符號撕裂般的意義融為一體,于無形中給人造成巨大視聽沖擊,就仿佛平靜水面下的洶涌暗流。此手法在本片中被大量使用。
2、話語符號
言為心聲,通過人物語言來刻畫人物性格,體現(xiàn)人物的思想情感,在文學中早就是常見的藝術(shù)手法,電影也沿用了這一傳統(tǒng),而本片中有兩個十分值得揣摩的話語符號。
(1)臟話
本片中的軍人常常在情況不得意甚至急迫之時,口吐粗鄙之語。這種話語符號既攜帶著不滿的情緒,亦帶有尖銳的沖突攻擊意味,卻是他們習以為常的用語。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村民的字典中,似無并無“臟話”一詞。語言是為交流服務的,由于社群生活和睦,人際關系和諧,村民的話語體系中并不需要這類話語的出現(xiàn)。后來村中孩童一邊奔跑嬉鬧,一邊用稚嫩的童音為了有趣而說著臟話,可見臟話這一話語符號本身所攜帶的負面意義在東莫村中亦是失效的。
(2)英語
正所謂“凝結(jié)在語言符號中的權(quán)力關系也是文化信息的一種”,英語作為一門世界通用的語言,亦是一種符號,其指示對象是強勢文化。只要處于世界的文化體系當中,學習并使用這一語言則成為了一種公認的國際規(guī)則。從連東莫村中都有英語學習的書籍這一點,即可看出大國文化的影響力。但是,對于東莫村的村民而言,這種強勢文化的符號似乎也失效了,就如同少年眼中沉睡的戰(zhàn)斗機一般,英語只是英語,只存留于書面,并不是國際溝通交流所必須使用的規(guī)范語言,甚至被村民當作調(diào)侃的對象,十分具有諷刺意味。
三、本片中符號的組合方式
(一)長鏡頭
長鏡頭是本片中符號組合的主要方式之一,其最突出的特征是動靜結(jié)合。例如在手榴彈炸玉米這一長鏡頭中,并未連續(xù)呈現(xiàn)爆炸的火光四射和震耳聲響,而是一幀幀幾乎靜止的畫面,配之以女聲的清靈吟唱。由村民的面部特寫,我們看不出恐懼,反倒是能看出幾絲驚異,甚至歡喜。在這里,一個有限的時空段落被截取出來,被凝固下來,如同被放到顯微鏡下,呈現(xiàn)出在日常經(jīng)驗中被忽略的豐富細節(jié)。通過視聽符號的結(jié)合,影片呈現(xiàn)出一場別樣的爆米花雨。又如獵殺野豬的長鏡頭,影片截取最具動作感的關鍵畫面,又以幾乎靜止的慢動作的方式呈現(xiàn),而配以急促的鼓點,呈現(xiàn)出一次刺激的捕獵行動。這兩段長鏡頭并沒有完整而連續(xù)的動作,亦沒有除了背景音樂之外的聲音,卻能夠通過其他視聽符號的選用構(gòu)成極具藝術(shù)張力的文本。而最后幾位軍人在爆炸火光中獻身的長鏡頭,更是令人嘆為觀止。
(二)蒙太奇
影片將軍人們?nèi)谌霒|莫村的生活片段用蒙太奇的手法表現(xiàn)出來,滑草坡、劈柴秀、和村長聊天……截取日常生活中的幾個重要片段加以組合,以此達成對軍人們思想和心理轉(zhuǎn)變過程的敘述,并盡量消除轉(zhuǎn)變可能引起的突兀感。而在炸橋回憶的片段,影片運用長鏡頭和蒙太奇相結(jié)合的手法,通過回憶與現(xiàn)實兩個時空的來回切換,并且運用黑白與彩色畫面在色彩上的對比,對影像進行濃墨重彩的渲染,使這些影像符號的意義更深刻,也使觀眾的注意力長久地停留在電影文本的重要符號上。絡繹不絕的人流,緊張的官兵通話,驚恐絕望的表情……這些密集的視聽符號,通過交叉蒙太奇給觀眾帶來視覺和心理兩方面的沖擊,從而達到強化主題的表意效果。這一長鏡頭中,令人難以忍受的殘酷畫面展現(xiàn)出了戰(zhàn)爭的罪惡,同時也折射出了戰(zhàn)爭狀態(tài)下軍官的冷酷無情,體現(xiàn)出了人性的異化。
參考文獻:
[1]齊隆壬著.電影符號學[M].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13.
[2]馬睿,吳迎君著.電影符號學教程[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