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漢友

從古人書論中分析可知，影響書法結(jié)體的因素有10對陰陽關(guān)系：粗細、疏密、濃淡、干濕（潤燥）、長短、方圓、縱橫（寬窄）、斷連、曲直、松緊。這些因素我們稱之為字法勢因素。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在這些因素中除松緊因素以外的字法勢因素中同時也包含著松緊關(guān)系。我們把造成結(jié)體“緊”的勢因素稱作緊勢因素，把造成結(jié)體“松”的勢因素稱作松勢因素。緊勢因素有：粗、密、濃、濕、短、方、橫、連、直;松勢因素有：細、疏、淡、干、長、圓、縱、斷、曲。同時，從中也總結(jié)出了字法勢布勢法則：第一，中宮是活的，可在字心，亦可在字心的上、下、左、右、左上、左下、右上、右下等方位，總之，必須是在“精神挽結(jié)之處”;第二，中宮的體現(xiàn)“有在實畫，有在虛白”;第三，中宮之外的筆畫要“隨其長、短、虛、實而上、下、左、右皆相得”來布勢。

按照字法勢布勢法則，根據(jù)松緊關(guān)系形成的字法勢有以下幾種形式：上緊下松、上松下緊、左松右緊、左緊右松、上下（或者左右）松中間緊（中懸、中實）、上下（或者左右）緊中間松（中空）、上下左右中松緊適度。如果再進一步劃分，又會分出右上、右下、左下、左上等的松緊對比關(guān)系。

下面我們來分析古人經(jīng)典書法作品特別是王羲之墨跡本草書作品中字法勢因素的應(yīng)用。

1.上緊下松字法勢。

（1）字法勢為上緊下松的效果，給欣賞者以上升的感覺，是動的態(tài)勢?！睹弥撂分小爸钡纳暇o下松字法勢是由于筆畫的疏密和長短松緊勢因素造成的（圖1）。

（2）《初月帖》中“欲”的上縱下橫的結(jié)體是上松下緊的勢因素，上密下疏的筆畫是上緊下松的勢因素，筆道上短下長、上方下圓、上粗下細是上緊下松的勢因素，所以綜合考慮，該字是上緊下松字法勢（圖2）。

（3）《遠宦帖》中“念”，上縱下橫是上松下緊的字法勢因素，上密下疏、上短下長是上緊下松的字法勢因素，本字結(jié)體為上緊下松字法勢，上密下疏的勢因素起到關(guān)鍵作用（圖3）。

（4）《寒切帖》中“七”，上長下短是上松下緊的字法勢因素，上粗下細、上密下疏、上交下不交是上緊下松的字法勢因素，綜合分析，該字是上緊下松字法勢（圖4）。

短筆畫勢緊勢因素，細筆畫是松勢因素。][圖4 《寒切帖》“七”的字法勢]

（5）《初月帖》中“報”，該字上密下疏、上粗下細是上緊下松的字法勢因素，所以該字為上緊下松字法勢（圖5）。

2.上松下緊字法勢。

（1）《妹至帖》中“至”，上斷下連、上細下粗、

（2）《妹至帖》中“憂”，本字在這里按上下結(jié)構(gòu)來劃分，上縱下橫、上細下粗、上斷下連是上

（3）《初月帖》中“遣”，上疏下密是上松下緊的字法勢因素，所以該字是上松下緊字法勢（圖8）。

（4）《初月帖》中“不”，上疏下密、上縱下橫是上松下緊字法勢因素，所以該字是上松下緊字法勢（圖9）。

（5）《初月帖》中“無”，上橫下縱是上緊下松的勢因素，上細下粗、上斷下連、上長下短是上松下緊的勢因素，綜合考慮，該字是上松下緊字法勢（圖10）。

3.左松右緊字法勢。

（1）《初月帖》中“諸”，該字左疏右密、左圓右方是左松右緊的字法勢因素，左橫右縱是左緊右松的字法勢因素，綜合考慮，該字是左松右緊的字法勢。需要說明的是這里的橫向取法和縱向取法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本字左右均是縱向取法，但相對于右側(cè)，左側(cè)是橫向取法。右側(cè)的縱向取法形成了一窄的“線”型結(jié)構(gòu)，是王羲之草書結(jié)體的常用處理方法（圖11）。

（2）《遠宦帖》中“恒”，該字左疏右密、左長右短、左斷右連是左松右緊的字法勢因素，左橫右縱是左緊右松的字法勢因素，綜合考慮，該字為左松右緊字法勢（圖12）。

（3）《遠宦帖》中“數(shù)”，左細右粗、左長右短是左松右緊的字法勢因素，該字為左松右緊的字法勢（圖13）。

（4）《寒切帖》中“為”，左細右粗、左疏右密、左長右短是左松右緊的字法勢因素，該字為左松右緊的字法勢。從平衡角度講，是一個不均勻的平衡結(jié)構(gòu)（圖14）。

4.左緊右松字法勢。

（1）《初月帖》中“報”，此字左粗右細、左密右疏是左緊右松的字法勢因素，該字為左緊右松的字法勢（圖15）。

（2）《妹至帖》中“視”，該字左密右疏，左粗右細是左緊右松字法勢因素，左縱右橫是左緊右松的字法勢因素，綜合考慮，該字為左緊右松字法勢（圖16）。

（3）《初月帖》中“昨”，該字左橫右縱、左密右疏是左緊右松的字法勢因素，該字為左緊右松字法勢（圖17）。

（4）《遠宦帖》中“問”，該字左方右圓、左密右疏是左緊右松的字法勢因素，該字為左緊右松字法勢（圖18）。

（5）《寒切帖》中“懸”，該字左密右疏、左粗右細、左連右斷是左緊右松的字法勢因素，左縱右橫是左疏右密的字法勢因素，綜合考慮，該字為左緊右松字法勢（圖19）。

5.上下松（或者左右松）中間緊字法勢，即“中實”或者“中懸”。

（1）（《初月帖》中“道”，此字自上而下分為三緊兩松，除去上下兩“緊”，實際上還是上下松中間緊，即“中實”。不論上下（或者左右）兩極是否存在松緊勢因素，只要中間有緊勢因素，中間的上下（或者左右）均存在松勢因素，就會形成“中實”或者“中懸”。該字是動態(tài)的不均勻平衡結(jié)構(gòu)（圖20）。

（2）《妹至帖》中“憂”。此處，按上中下結(jié)構(gòu)分析。該字如果沒有收筆的橫畫，應(yīng)該是上緊下松的字法勢;如果沒有起筆的點畫，應(yīng)該是上松下緊的字法勢;如果沒有起筆的點畫和收筆的橫畫，應(yīng)該是上緊下松的字法勢。綜合考慮，該字為上下松中間緊的字法勢（圖21）。

（3）《初月帖》中“羲”，該字為上下松中間緊的字法勢（圖22）。

（4）《寒切帖》中“劣”，該字從上到下的松緊

順序分別為緊、松、緊、松、緊，出現(xiàn)了一個中間緊上下松的部分，是上下松中間緊的字法勢（圖23）。

（4）《寒切帖》中“十”，該字為粗筆道寫成，豎畫的下位露鋒起筆和下位露鋒收筆形成的筆墨效果，形成了相對的細筆道，是松勢因素，中間筆畫的連、粗，是緊勢因素，所以該字是上下松中間緊的字法勢（圖24）。

6.下上緊（或者左右緊）中間松字法勢，即“中空”。

（1）《初月帖》中“近”，該字起筆撇畫和收筆捺畫的粗筆道緊勢因素形成了上下緊的字法勢，中部的細筆道、疏筆畫和縱向取法的松勢因素形成了中松的字法勢，所以該字為上下緊中間松的字法勢（圖25）。

（2）有些左右結(jié)構(gòu)存在著左側(cè)的上部和右側(cè)的下部緊或者左側(cè)的下部和右側(cè)的上部的結(jié)體，我們也把這一部分列入上下緊或者左右緊的字例中，該字就是（圖26）。

（3）《妹至帖》中“須”，該字是由左上和右下的緊勢因素形成的中空字法勢（圖27）。

（4）《寒切帖》中“羲”，該字上下部分的粗筆道和中間的細筆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是中空的字法勢（圖28）。

（5）《上虞帖》中“旦”，該字上下部分中間的斷筆，是字法勢的松勢因素。該字是中空字法勢（圖29）。

7.松緊適度字法勢。

嚴格來講，百分之百的松緊適度的字法勢是幾乎不存在的，這里的松緊適度字法勢只是相對而言，指在一個字的結(jié)體中，上中下左右各個部位的松、緊勢因素的和，相對來講是平衡的。當然這種平衡往往是不均勻的平衡。

（1）《寒切帖》中“廿”，從分析中可以看出，左右部分的松緊勢因素基本相當，為松緊適度字法勢（圖30）。

（2）《初月帖》中“人”，從分析中可以看出，左右部分的松緊勢因素基本相當，基本上是松緊適度字法勢（圖31）。

（4）《游目帖》中“朽”，從分析中可以看出，左右部分的松緊勢因素基本相當，是松緊適度字法勢（圖32）。

作者對王羲之的幾個唐摩本草書法帖中字的字法勢進行了統(tǒng)計，結(jié)果如下：

第一，《妹至帖》共17字，其中符合上緊下松2個、上松下緊10個、左松右緊1個、左緊右松2個、上下（或者左右）松中間緊（中懸、中實）2個、上下（或者左右）緊中間松（中空）2個。重復(fù)的字3個。不清楚的字1個（扣除），符合以上規(guī)律的字15個，占93.75%。

第二，《初月帖》共61字，其中符合上緊下松16個、上松下緊18個、左松右緊12個、左緊右松12個、上下（或者左右）松中間緊（中懸、中實）5個、上下（或者左右）緊中間松（中空）12個。重復(fù)的字17個，代字符號3個（扣除）。符合以上規(guī)律的字55個，占94.8%。

第三，《遠宦帖》共53字，其中符合上緊下松8個、上松下緊13個、左松右緊12個、左緊右松37個、上下（或者左右）松中間緊（中懸、中實）4個、上下（或者左右）緊中間松（中空）5個。重復(fù)的字14個，不清楚2個（扣除）。符合以上規(guī)律的字48個，占94.1%。

第四，《寒切帖》共51字，其中符合上緊下松16個、上松下緊18個、左松右緊11個、左緊右松14個、上下（或者左右）松中間緊（中懸、中實）5個、上下（或者左右）緊中間松（中空）14個。重復(fù)的字23個。符合以上規(guī)律的字44個，占92.15%。

第五，《上虞帖》共58字，其中符合上緊下松5個、上松下緊20個、左松右緊6個、左緊右松13個、上下（或者左右）松中間緊（中懸、中實）2個、上下（或者左右）緊中間松（中空）15個。重復(fù)的字13個，代字符號1個（扣除），不清楚6個（扣除）。符合以上規(guī)律的字46個，占90.16%。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到，在摹本王羲之草書中，符合上緊下松、上松下緊、左松右緊、左緊右松、上下（或者左右）松中間緊（中實）、上下（或者左右）緊中間松（中空）字法勢結(jié)字規(guī)律的字平均在93%以上，也就是說，符合松緊適度字法勢結(jié)字規(guī)律的字占7%。需要說明的是，和占90.16%結(jié)字存在上下、左右松緊勢因素關(guān)系的字相比，7%的松緊適度字法勢結(jié)字也是一種變化，符合“陰平陽秘”結(jié)字規(guī)律。

進一步細分，則可以把字的左上、左下、右上、右下四個方位作為結(jié)字布勢的松緊位置考慮，以形成其松或者緊的字法勢。如下面（圖33）黃庭堅《廉頗藺相如列傳》“虎”為左上“緊”的字法勢。

按照“中宮是活的，可在字心，亦可在字心的上、下、左、右、左上、左下、右上、右下等方位”“中宮可以用實畫表現(xiàn)，也可以用虛白體現(xiàn)”的字法勢布勢法則，王羲之草書中“亦可在字心的上、下、左、右、左上、左下、右上、右下等方位”的字占87.2%，“可在字心”的占12.8%。其中“可在字心”包括符合上下（左右）緊中間松、上下（左右）松中間緊、松緊適度字法勢的字。符合上下（左右）緊中間松的字，其“中宮”往往是在“也可以用虛白體現(xiàn)”的范圍內(nèi)。

松緊字法勢因素結(jié)字法，雖然主要分析的是王羲之草書，但對其他所有書體均有借鑒意義，在古人經(jīng)典的篆書、隸書、楷書、行書等各種書體里面都存在松緊勢因素應(yīng)用。所以，勢是無處不在的，沒有了勢，就沒有了矛盾，就沒有了事物發(fā)展的動力，也就沒有了自然。當然，勢的能量有大有小，松緊勢能量大的，字法勢就顯得跌宕起伏，表現(xiàn)在字結(jié)構(gòu)上面就是險絕;松緊勢能量小的，字法勢就顯得風(fēng)平浪靜，表現(xiàn)在字結(jié)構(gòu)上面就是平正。正是由于古代書法名家在不同的書體中對松緊字法勢應(yīng)用側(cè)重不同，才給世人留下來這些繽彩紛呈、風(fēng)格不同書法經(jīng)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