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禎霞
當黃河像母親敞開的懷抱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不禁失聲地驚叫起來:黃河,是黃河嗎?
這一刻,我離黃河是如此之近。這么多年,經過很多地方的黃河,每次都是遠遠地遙望。
今天,黃河就距我不過一二十米。這一刻,黃河就真實地出現在我的眼前,真實到我瞬間就能撩起它泥黃色的水花。
在我的印象里,黃河水一如它的名字,黃黃的,渾濁著,好像永遠有魚龍在里面翻滾著。
而眼前的黃河水,顯得特別安靜。它沒有咆哮,也沒有滾滾波濤。黃河流到這里時,水域變窄,水流集中,就像一個淘氣的孩子回到了母親的懷抱,收起了暴躁和不羈。
有句話這樣說:“天下黃河富寧夏?!?/p>
此話不假呀,雖然寧夏處在我國大西北內陸地區(qū),距海較遠,受海洋水汽影響較小,屬于半干旱區(qū),降雨量也只有區(qū)區(qū)約200毫米。但是由于黃河流經的寧夏段土地平坦,黃河由西南向東北三收兩放形成衛(wèi)寧和銀川兩個平原,河水流經其中且流速緩慢,這為當地的灌溉農業(yè)提供了充足的水源,2000多年來人們利用黃河水進行自流引灌造就了一片“塞上江南”。
幾十年前,當地人基本上過著游牧生活,牧牛、牧羊,靠養(yǎng)殖牛羊和出賣牛羊為生。改革開放以后,經濟大流通,他們才逐漸與漢民融為一體,開始耕種和經商,很多人也會去外地務工,生活也變得豐富多樣了。
寧夏多荒涼,山上都沒有樹,光禿禿的。少許的草,也只有夏天才有。一到冬天,到處都是荒山、光,——張賢亮的小說靈與肉里展現的寧夏,便是這個樣子,滿目空曠,遍地蒼涼。
可是寧夏人民,依著賀蘭山,依著黃河,也能將生活過得有滋有味。我彎下腰,用手輕輕掬起一捧黃河水,以為會是滿手泥漿。撩起來后,發(fā)現它只是略帶渾黃。
我想起了故鄉(xiāng)夏天連陰雨的天氣,我們也常常會吃到這樣的水。黃河岸邊的船夫和居民,也是靠著黃河的孕育,從游牧民族走向農耕文明,又從農耕文明走向現代文明的。
蹲在黃河邊,我的眼前又浮現起了那些渡口,一些來來往往的船只,以及常年在黃河邊拉纖的纖夫,那一個個光著膀子和脊梁的漢子,紅汗淌,黑汗流,口里喊著:“哎嗨嗨!背起纖繩使勁地拉呀,哎嗨!背起纖繩使勁拉,順著黃河往前行呀,哎嗨!順著黃河往前行,不怕那烈日和暴雨啊,哎嗨!不怕烈日和暴雨,不怕大雪和寒風呀,哎嗨!不怕大雪和寒風!”
多少年了,黃河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流著,聽得見悲喜,聽得見馬蹄聲聲,聽得見金戈鐵馬,但它只是默默地見證著,它把所有的一切,都收進了這條渾黃的河水里,河水會老嗎?
答案是肯定的。它就像是一個時光老人,用它的默默無語見證著人間的世事變遷和悲歡歲月,而時代就如這滾滾向前的黃河水,總是一波推著一波,一浪蓋過一浪,一直向前,永不止息。
正是因為流動,河水不腐;正是因為流動,河水才有了長久的生命力。它淘汰泥沙,也淘汰歷史,最終留下的都是高光時刻。
在這個初秋的正午,我如愿以償地坐在了黃河邊上,傾聽著這滾滾向前的黃河水,卻竟然全都是時光深處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