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佛頂心觀音經》是唐中期以后出現(xiàn)的疑偽經,共三卷,每卷內容獨立,名稱不同,主要宣揚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的諸多功德和靈驗故事。其不同版本在敦煌、黑水城、應縣木塔和房山石經等皆有保存。隨著《英藏黑水城文獻》的刊布,學者陸續(xù)整理出20多個編號的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殘葉。本文對英藏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某些殘葉進行定名補正和綴合,《佛頂心觀音經》的內容模式主要借鑒了唐智通、伽梵達摩、菩提流志等譯觀音經典。晚唐、五代以后,此經廣泛流行于北方地區(qū),傳入西夏后,在仁孝天盛十七年(1165)之前被僧人法律翻譯成西夏文,漢、夏文本在境內都有傳播。
關鍵詞:黑水城;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1)03-0114-12
Abstract:The Fodingxin Guanyin Sutra is an apocryphal Chinese Buddhist sutra that appeared after the middle of the Tang dynasty. The manuscript consists of three volumes each with separate titles and varying content, though the primary intention of the text is to propagate Avalokitesvara Bodhisattvas merits through the doctrine of salvation and moral stories. Different versions of this sutra have been found in Dunhuang, in Khara-Khoto, in the cellar of a wooden pagoda in Ying County and among the stones engraved with the Tripitaka at Fangshan. With the publication of the Collection of Khara-Khoto Documents in Britain, more than 20 fragmental documents in Tangut script have been found to be part of the Fodingxin Guanyin Sutra. This paper corrects the titles of some of the fragments and re-collates the pages of the text. The model of textual organization that was used to organize the content of the sutra can be identified as having been borrowed from the sutras on Avalokitesvara written by Zhi Tong, Ghavan Dharma and Bodhiruci in the Tang dynasty. This sutra spread widely throughout north China during the Later Tang and Five Dynasties periods. After having been introduced into the Tangut Empire(or Western Xia), it was translated into Tangut script by the monk Fa Lü sometime prior to the 17th year of the Tiansheng era(1165 CE). Both Tangut and Chinese versions were popular in the Tangut Empire.
Keywords:Collection of Khara-Khoto Documents in Britain; Tangut script; Fodingxin Guanyin Sutra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佛頂心觀世音菩薩大陀羅尼經》(簡稱《佛頂心觀音經》)分上、中、下三卷,每卷內容獨立,名稱不同。此經在敦煌{1}、黑水城{2}、山西應縣木塔{3}和房山石經{4}中皆有保存,有不同文本,各文本的經名、內容也有所差異。鄭阿財?shù)摹丁捶痦斝拇笸恿_尼〉在漢字文化圈的傳布》[1]和《敦煌寫本〈佛頂心觀世音菩薩救難神驗經〉研究》[2]對敦煌遺存寫本進行介紹和版本梳理。李翎、馬德對敦煌《救產難陀羅尼經》也進行考證,認為是民間觀音信仰的重要內容[3]。黑水城文獻中漢、夏本都有保存,俄藏黑水城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最早收錄在《西夏文寫本與刊本》中,有十余個編號{5}。之后,克恰諾夫將其收錄在《俄藏黑水城西夏文佛經文獻敘錄》中,二者編號有所不同{6}。張九玲對俄藏西夏文第908號《佛頂心觀音經》進行譯釋[4,5]。蔡莉對英藏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版式作了簡要介紹,對新發(fā)現(xiàn)的幾件殘葉進行正名[6],但她們對此經未作進一步研究。故本文在前人研究基礎上對英藏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的定名問題進行補充說明,對相關問題進行考證。
一 英藏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定名補充
《英藏黑水城文獻》只將Or.12380-2102RV(K.K.II.0243.e)、Or.12380-3875(K.K.)和Or.12380-
3025(K.K.II.0234.b)三個編號籠統(tǒng)定名為《佛頂心觀世音菩薩大陀羅尼經》,而未確定具體卷數(shù)。張九玲對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出土遺存情況進行了大致的介紹,確定英藏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有9件,即Or.12380-0050、1099、1164、1419、1420、2132、2761、3185、3218、1164,亦未指出具體卷數(shù)[7]。蔡莉又對Or.12380-0853、0854、0856、2943、2944、3903《佛頂心觀音經》殘葉譯釋正名,認為“英藏《佛頂心經》的諸多殘頁與較為完整的Or.12380-3875卷子裝抄本進行比對,可以發(fā)現(xiàn)內容完全一致,只有個別用字差別”[6]35。遺憾的是作者沒有進一步研究,Or.12380-0841、3041號等的定名尚待考證。
學者們對英藏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進行釋讀,取得很大進展,但仍需要詳細確定。例如:
第一,Or.12380-2102RV(K.K.II.0243.e)殘經,刊布者定名為《佛頂心觀世音菩薩大陀羅尼經》[8];寫本卷軸裝,存2頁16行;右面殘葉上有2102號,左面有5行與右面前5行曾經粘連在一起;左面5行為右面5行倒字,滿行17—19字不等,殘葉右面2行下部分有殘缺,上下單欄線。殘缺內容依據(jù)俄藏館冊第105號刻本補齊,放在框中:
碅稟腲紐{1}笒累笍 籃蔲綀乓鍵嘻{2}蘦綒茸碃瞲
轉輪王福具足得 應若人香花以此陀羅尼經
其癌墑落菢遍揉紐{3}笍蘦菢稌矖{4}焊綀融揉襲菢
典供養(yǎng)者大千界福得此大悲法彼人世界 中大
氨籮笍蔲篎界竭竛界眛綀蔲{5}燙牲瑪秬緽箙
成就得若及善男子善女人若早晨時面佛前
闡{6}譴例乓吵藚{7}蘦綒茸碃瞲其務遍活累窾瑪
面去妙香好燒是陀羅尼經典誦千遍滿故時
融競蜌蟅論胠繞竃恐娥屬墅螑屬癿瑚禑往
觀世音菩薩阿難身像化作明證為見問言如
堡抵嘻眝萯妒鎂瞭燃癐氨籮丑階竃惠磀急
何報以需要說愿依悉皆成就令能身口意業(yè)
慣秲緽涅綖皏聵箎兩亡茸稨睫監(jiān)蚚兩瞭薿
消除佛三昧頂灌智力波羅蜜地勝殊力依滿
累 跨笍
足 獲得
緽皏絧融競蜌蟅論瞲其較梭 ?蜶
佛頂心觀世音菩薩經典上卷 ?終
緽皏絧融競蜌蟅論縂腵毯窮矖瞲其碟梭
佛頂心觀世音菩薩病治生催法經典中卷
篎筍蔲礠眛綀癦癦竛磨誓蘭眲山{8}燈聚錳累句
及假若諸女人一切子腹入襟寬闊十月滿足誕
(以下西夏字是右面殘葉1—5行的倒字,故不錄)
刊布者雖將Or.12380-2102RV(K.K.II.0243.e)殘葉定名為《佛頂心觀世音菩薩大陀羅尼經》,但較為籠統(tǒng)、不準確,應定名為《佛頂心觀世音菩薩經》上卷(存結尾處)、《佛頂心觀世音菩薩治病催生法經》中卷(存開頭文字)。
第二,Or.12380-3025(K.K.II.0234.b)殘經,刊布者定名為《佛頂心觀世音菩薩大陀羅尼經》[9],存1頁6行,滿行14字,寫本;殘葉上有3025號;行與行之間有條格將字分開,上下單欄線,錄文譯釋如下:
商綀{9}村薙硍吞八蘞翗口履舥絥綀
鄰人咒罵詈不利尋以鬼惡損害人
縇襲纚咖逗慫丑綀諜紏蘞晾落蘦
家中住橫惱雜令人之方便欲者是
綒茸碃瞲其蔎癛碽纚臀薸癌墑
陀羅尼經典與遇所住處各供養(yǎng)
落礠口綅癐恨黔前虁穮吞浮
者諸鬼神皆驚走往損害不敢
緽皏絧融競蜌蟅論瞲其碟梭蜶
佛頂心觀世音菩薩經典中卷終
緽皏絧融競蜌蟅論擠鏡箙盎{1}瞲
佛頂心觀世音菩薩難救前往經
由此確定其為《佛頂心大陀羅尼經》中卷(結尾)和《佛頂心觀世音菩薩前往難救經》卷下(標題)。這段內容表示與漢文本有較大差異,西夏文內容為: 樓主家 鄰,咒人罵詈,尋不利,以惡鬼損害,住人家中令人橫雜惱。欲與之方便者,是遇陀羅尼經,在住處各供養(yǎng)者,諸鬼神皆驚奔走,不敢損害?!斗痦斝挠^世音菩薩經典》中卷終?!斗痦斝挠^世音菩薩前往難救經》……
第三,西夏文Or.12380-3493(K.K.II.0282.ccc)殘葉,刊布者定名為“佛經”等[10],寫本,存6行,行14字,殘葉上有3493號,行與行之間有條格將字分開,上下單欄線,錄文譯釋如下:
筺蔲緳萚落笒銅銅嘩妒焊保羋{2}蕽
守護功德者具所說無說彼城主聞
窾出螏薠被絪焊否缾唐臷邁訂竊
故禮敬懺悔速彼和尚于本請自食
笖涸綀邁焊臀荶箙闡{3}遍梭笶丑其
財施人請彼處庭前面千卷寫令道
穾科臀堅駁{4}乓鍵癌墑焊篎絘居脜
場中放日夜香花供養(yǎng)彼及后敕出
烤聴{5}蘦瞲其緳萚落吞殼碭嘩蒜緂
官高是經典功德者無量邊無也知
籃絧窅們省皏窷槽膌
由此確定其為《佛頂心大陀羅尼經》卷下結尾處的相應內容。比對Or.12380-3025(K.K.II.0234.b)和Or.12380-3493(K.K.II.0282.ccc)殘葉,可確定兩個殘葉為同一版式佛經,但二者之間不能連接。Or.12380-3025(K.K.II.0234.b)為卷中結尾、卷下標題,Or.12380-3493(K.K.II.0282.ccc)為卷下結尾。Or.12380-3025(K.K.II.0234.b)在前。
第四,西夏文Or.12380-3185(K.K.II.0265.d)殘葉,刊布者定名為《佛說圣星母陀羅尼》[10]36,此殘葉為刻本經折裝,存1折6行,行14字,錄文譯釋如下:
瞲其翗仕蔎穁妒滬堡柏蒂嘻緽恐
經典唯造與同說譬如金黃以佛像
氨{6}落蘦綒茸碃瞲其癌墑嬌羴兩魏
成者此陀羅尼經典供養(yǎng)威神力亦
焊焦堡篎礠界竭眛界眛綀娟箷縇
彼已如及諸善男子善女人樓主家
商綀村薙硍吞八蘞翗口履舥絥綀
鄰人咒罵詈無利尋唯鬼惡損害人
縇襲纚咖逗慫丑綀諜紏蘞晾落蘦
家中住橫惱雜令人之方便欲者是
綒茸碃瞲其蔎癛碽纚臀薸癌墑落
陀羅尼經典與遇所住處各供養(yǎng)者
可確定此殘葉為《佛頂心大陀羅尼經》卷中內容,與Or.12380-3025(K.K.II.0234.b)有一定重合,屬于不同版本。
第五,西夏文Or.12380-3875(K.K.)殘葉,刊布者定名為《佛頂心觀世音菩薩大陀羅尼經典》(上卷)[11],寫本卷軸裝,每行字數(shù)不等??颊叨粶蚀_,因為殘經還包括中卷和下卷。此編號三卷內容基本完整,僅結尾殘缺“涸綀邁焊臀荶箙闡遍梭笶丑其 ?穾科臀堅駁乓鍵癌墑焊篎絘居脜 ?烤聴蘦瞲其緳萚落吞殼碭嘩蒜緂 ?籃絧窅們省皏窷槽膌緽皏絧綒茸 ?碃瞲其葌梭蜶”。從筆跡判斷,Or.12380-3875(K.K.)非一人書寫,至少應有三人,卷上比較工整,而結尾處有草體,可視為兩個人筆跡,卷中和卷下前兩個靈驗故事應是另一人書寫,西夏字比較生硬,不圓潤;第三、四靈驗故事的抄寫者筆跡與卷上為同一人。
英藏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殘葉,有寫本卷軸裝、經折裝,刻本經折裝和刻本蝴蝶裝等,說明此經在西夏很受歡迎,遺存版本較多。
二 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的翻譯特色
疑偽經是疑經和偽經的合稱,學界對疑偽經的界定還存在一定分歧。疑偽經指中土撰述,托名佛說;或來歷可疑,真?zhèn)坞y辨;或摘選抄錄的經典等。疑偽經是中國佛教典籍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了解中國接受和吸收融合佛教的最好材料。隨佛教傳入和經典漢譯數(shù)量增多,疑偽經日漸豐富,流傳非常廣泛。
道安最早關注疑偽經,古代正統(tǒng)僧眾為維護教義和信仰的純凈,對疑偽經多加排斥,歷代經目編纂者將其視為“偽妄”之作,遵循“疑偽不須抄寫”,“并從刊削,以示將來”的原則,疑偽經被摒除在大藏經之外,禁絕流通而多亡佚不存。敦煌、黑水城等地出土豐富的疑偽經,為研究其產生流傳、佛教中國化和地域性提供了珍貴的資料。
從《佛頂心觀音經》的西夏文可看出,西夏譯經僧在了解佛經經義的基礎上,西夏文的用詞和表述具有典型的民族特征,也體現(xiàn)了西夏人佛教信仰的虔誠。分析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的用詞特色,大體可分為兩大類,舉例說明。
(一)彰顯西夏佛教信仰
1. 西夏文本“例乓吵藚”(燒好妙香),敦煌漢文本“燒香”。西夏文對香的品質作了描繪,以表現(xiàn)佛教信仰的虔誠。
2. 西夏文“柏蒂嘻緽恐氨”(用黃金鑄佛像),漢文本“將紫磨黃金鑄成佛像”,說明西夏制作佛像的原料純正,表現(xiàn)對佛像敬仰。
3. 西夏文“燈履、氦讒、按齲、頰隨、篟矖矖銅秲丑”(令滅十惡、五逆、闡提、誹謗、非法說法),而漢文本為“能滅十惡、五逆、誹謗、闡提、非法說法”。西夏文將“闡提”“誹謗”的位置前后調換,說明他們對“闡提”的理解,調整后的順序要比漢文更好,可見西夏人對佛法的認識。
4. 西夏文“戊界聚”(三善月),漢文用“三朝滿月”。善月指一年中正月、五月、九月等三長齋月,在這三月間持長齋、行善事稱善月,又稱三善月。西夏文的表述更加符合佛教原意。
5. 西夏文“堅駁乓鍵癌墑”(日夜香花供養(yǎng)),漢文本用“日以供養(yǎng)”,西夏人則日夜都要供佛。
6. 西夏文“蘦息竃粵”(舍此一身),漢文本用“舍一報身”,西夏文表述對于普通信眾簡單明了。
7. 西夏文“肈菤篎糧滬堡兩菢聜聫汪息簄絎城絪繝糧籄疤融揉毯前拓鍵葾皺嫉”(命終,此人猶如大力屈伸手臂,一念之間,速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坐寶蓮花上),漢文本用“命終時,猶如壯士屈伸臂頃,如一念中間,即得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坐寶蓮花”,漢文本后接“時有百千婇女常隨娛,不離其側”,西夏文本將此段內容省去。
8. 西夏文“絪菛祣吵嘻蘦綒茸碃身技螙笶”(速以好朱砂書此陀羅尼密字印),而漢文本用“朱砂”,這也反映了西夏人為驅災治病,使用質量好的原料,在缺醫(yī)少藥或有病無助的情況下,以表達對佛敬畏,希望神靈保佑分娩的婦女能順利生產,母子平安。
9. 西夏文“蔲蝕皽艱砨盫盜弛縂皼蟗脩”(若父母、兄弟、親戚等染病死時),漢文本用“若至父母、兄弟、親眷到命終時”,“染病死”和“命終”所表述的含義不同,西夏文強調了染病橫死,漢文沒有充分表現(xiàn)“染病”需要救治的含義。
10. 西夏文“擠鏡箙盎”(前往救難),強調觀音菩薩救度的過程,說明西夏人更重視救度的現(xiàn)實。漢文本“救難神驗”,則突出了觀音救度的結果。
11. 西夏文“絢纚笖荅篟帝晾”(不想還常住債錢),而漢文本用“不肯謀還寺家錢”。西夏文清楚表現(xiàn)了借錢的性質。
(二)體現(xiàn)民族習俗特征
1. 西夏文“舅遍礝蛜”(百千萬苦),而漢文本為“百千萬罪”,“苦”和“罪”還是有一定差異的,“苦”的范圍更廣,希望誦讀《佛頂心觀音經》達到消除生活之苦、環(huán)境之苦、疾病之苦、精神之苦等。西夏人地處干旱少雨的地區(qū),自然災害頻發(fā),給百姓生活生存帶來很大痛苦,他們把驅災除難的愿望寄托于佛教信仰。
2. 西夏文“砈緘緞経吞緂篟砽”(世日迷冥,無知不覺),漢文本為“終日冥冥,不知不覺”,西夏文“砈緘”表示內容更加長久。
3. 西夏文“礗腗郭壩”(嫁女娶媳),漢文本為“嫁女婚男”,西夏文比較直白表現(xiàn)出男婚女嫁之習俗。
4. 西夏文“聻魏篟渡睫魏吞北”(天亦不樂,地亦不許),漢文本用“天不容,地不載”。西夏文明白地顯示了對“若世世造業(yè),殺生斷命,若三善月中,嫁女、娶妻、妄殺眾生,犯無邊大罪,聚集于自身,整日迷失”等行為的態(tài)度。
5. 西夏文“撬礮聜慷,煎履見哄,經保篟眣,蔲礠析癝窟藍,庶碧絩紻”(食財耗散,災惡驟起,宅城不安;若諸商道閉塞,夢幻常生),漢文用“錢財耗盡,口舌競生,若宅舍不安,或五路閉塞,多饒怪夢”。西夏文表述比較符合西夏實際情況,他們占據(jù)河西走廊,地理位置重要,商業(yè)往來頻繁。西夏文用“災惡驟起”比漢文“口舌競生”更突顯救度災厄的意味。
6. 西夏文“竭竃笍晾落”(欲得男身者),漢文用“欲得成男子身者”,西夏文更簡明。
7. 西夏文“竛磨誓蘭眲山燈聚錳累句毯脩城竛羻籿礠口綅履莀睬絥擠屬”(子入腹,襟寬闊,十月滿足生產之時,子難產,被諸惡鬼神為魔阻礙),而敦煌漢文本用“身懷六甲,至十月滿足,是坐草之時,忽分解不得,被諸惡鬼為作障難”。西夏文指穿肥大衣服,表示懷孕,西夏文“生產之時”和漢文“坐草之時”直白通俗地展現(xiàn)了女人生產的情景,也有不同民族的表述差異。
8. 西夏文“焊竛磨緛眛綀,秢耺繰耺豁薐薐綩弛耺竊蚐嘩”(彼有肚子,女人不許吃狗肉、魚肉、飛禽、鳥雀等肉),敦煌漢文本用“若懷娠婦人不得碶狗肉、鱔魚、鳥雀物命之類”。西夏文用“有肚子”表示懷孕,對孕婦的吃食禁忌的描述也略有差別,西夏人生活在干旱少雨的西北地區(qū),較少見到“鱔魚”,因而直接用較廣泛的“魚肉”表述。西夏人把“飛禽、鳥雀”作了區(qū)分。
9. 西夏文用“娟箷縇商,綀村、薙硍,吞八蘞,翗口履舥絥,綀縇襲纚咖逗慫丑,綀諜紏蘞晾落,蘦綒茸碃瞲其蔎癛,碽纚臀薸癌墑落,礠口綅癐恨黔前,虁穮吞浮”(樓主家鄰,咒人罵詈,尋不利,以惡鬼損害,住人家中令人橫雜惱。欲與之方便者,是遇陀羅尼經,在住處各供養(yǎng)者,諸鬼神皆驚奔走,不敢損害)。這段內容表示與敦煌漢文本表述差異較大,漢文本為“東鄰西舍有飛符注煞,破射雄雌,魅鬼神橫相拙亂,在人家中伺求人便著,若遇得此陀羅尼經,于所在供養(yǎng)者,是諸鬼神悉能奔之,不敢侵害”。其中“東鄰西舍”的意思西夏文用“樓主家鄰”,西夏文突出主仆關系;漢文“飛符注煞”的意思在西夏文中沒有體現(xiàn),西夏文直接用“咒人罵詈”等方式詛咒他人。
10. 西夏文“蘦綒茸碃瞲其戊梭笶丑,絧廊癌墑,焊瞭替縂妮秲癐炬,篎萅繕飼襲誓”(請人令書此陀羅尼經典三卷,誠心供養(yǎng),依此消除疾病,皆愈。于是,彼國土中敬書供養(yǎng)功德者,言不可述),而漢文本用“即令速請人書寫此陀羅尼經三卷,盡心供養(yǎng),應時消散,當即出離外國。故知書寫供養(yǎng)不可窮述”。西夏文表述更加貼切和簡單。
11. 西夏文“烤屬保羋”(為官城主)、“保羋”(城主),漢文用“官人”,在下文中直接用西夏文“保羋”(城主),“城主”具有西夏特色。“城主”一詞在《天盛律令》中常常出現(xiàn)。
12. 西夏文“居省”(受敕),漢文本用“上任”。西夏官員用“受敕”,說明朝廷掌握官員任命權,而漢文本則沒有突顯“敕”的意味。
13. 西夏文“居脜烤聴”(敕任高官),敦煌漢文本用“改任懷州刺史”。西夏并未嚴格按照漢文譯為地名“懷州”,而改任“高官”,也說明西夏文譯本的地域化。
14. 西夏文“氦蟨綈蒝嘻祁屬焊”(以五種雜絹為袋,裝彼經典),漢文用“以色雜彩作囊盛之”。西夏文與漢文對于絹彩的表述基本相同,略有差異。
15. 西夏文“履紏蘞屬,焊皽苖晾,窾蹦磨息誓蘦竃皽磨科蕣皽諜絧酥莀屬”(為惡方便,故欲殺其母,遂方一入此身腹,臥母腹中,為抱母之心肝),而漢文本用“欲求方便,致煞其母,遂以托陰此身向母胎中,抱母心肝”。漢文本強調“托陰入腹”,而西夏文沒有“托陰”的意思。
16. 西夏文“鎖屬腞矂搓薣成??仆拰偾暗桌嫈r蟽嘩”(有一為權者,將往懷州城中為逼稅,無珂貝價),而漢文本用“有官人,擬赴任懷州縣令,為無錢作上官行理”。西夏文分別用“鎖屬腞”(為權者)、“彤矑屬”(為逼稅)、“彤矑腞”(逼稅者)、“保羋”(城主)等表示“官員”、“官人”,這些詞語出現(xiàn)在同一卷內容之中,說明西夏官員與收稅、管理城池有關系,用“無珂貝價”表示“無錢”,這些詞語與西夏商業(yè)活動、經濟狀況有關,也具有典型的民族特色。
17. 西夏文“減成綠俊糑經科絢纚笖舅稱磌蔝壩居省唐際”(故向彼泗州普光寺院中請借常住錢百緡,用于受敕),而漢文本“遂于泗州普光寺院內借取常住家錢一百貫文,用充上官”。西夏文用“緡”,漢文用“貫文”表示,說明不同地域錢幣名稱差異等。
可見,西夏文本雖是依據(jù)漢文本翻譯而成,并不是嚴格對照漢文本逐字逐句翻譯,而是在理解漢文的基礎上,在表述和用詞上有所變化,西夏文本更加符合黨項生活習俗和宗教信仰等,充分展示了西夏文化的繼承延續(xù)性和本土化特色。
三 《佛頂心觀音經》內容來源
《佛頂心觀音經》作為一部疑偽經,主要講述了信仰觀音可滅十惡五逆罪、誹謗闡提、治病催產、消除身語意惡業(yè),能實現(xiàn)女轉男身、報父母恩不墮地獄、去病延壽和往生西方極樂凈土等愿望,意在宣揚觀音信仰的諸多功德。佛教疑偽經簡短易懂易行,是對正統(tǒng)經典的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與民眾的日常生活、實世利益和信仰有密切關系?!斗痦斝挠^音經》與多部觀音救苦救難陀羅尼經典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下面對《佛頂心觀音經》與正統(tǒng)觀音經典的關系作簡要梳理。
(一)《佛頂心觀音經》(卷上)來源
《佛頂心觀音經》有“觀世音菩薩白釋迦牟尼佛言:以我前身不可思議福德因緣,欲令利益一切眾生,發(fā)大悲心,能斷一切結縛,能滅一切恐怖,一切眾生依此威神功,悉能離苦解脫”的內容,與唐智通譯《千眼千臂觀世音菩薩陀羅尼神咒經》中“觀世音菩薩摩訶薩白佛言:世尊,是我前身不可思議福德因緣,今蒙世尊與我授記,欲令利益一切眾生,起大悲心,能斷一切系縛,能滅一切怖畏,一切眾生蒙此威神,悉離苦因獲安樂果”等內容大致相同。
《佛頂心觀音經》之“觀世音菩薩重白釋迦牟尼佛言:我今欲為苦惱眾生滅除魔障,救遇苦眾生令無災,以自在王智印大陀羅尼法救濟一切受苦眾生,滅除一切疾病,令離惡業(yè)重罪,速成就一切諸善智,能滿足一切心愿,利益安樂一切眾生,閉障煩惱。惟愿慈悲,求尋樂說”的內容,與唐伽梵達摩譯《大悲心陀羅尼經》的“世尊!我有大悲心陀羅尼咒,今當欲說,為諸眾生得安樂故,除一切病故,得壽命故,得富饒故,滅除一切惡業(yè)、重罪故,離障難故,增長一切白法諸功德故,成就一切諸善根故,遠離一切諸怖畏故,速能滿足一切諸希求故。惟愿世尊,慈哀聽許”[12]的內容相似。
《佛頂心觀音經》中“若復有女人,厭女人身,欲得男身者,將至百歲命終時,欲往西方凈土蓮花化生者,應請多人書寫此陀羅尼經典,敬佛前面,以妙香花每日供養(yǎng)不斷,必定女身轉成男子身”的內容在《大悲心陀羅尼經》中也有體現(xiàn),如“若諸女人,厭賤女身,欲成男子身,誦持大悲陀羅尼章句,若不轉女身成男子身者,我誓不成正覺”[12]107,并與《千眼千臂觀世音菩薩陀羅尼神咒經》中“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于晨朝時日三時,各誦一遍者,即與種種供養(yǎng)十億諸佛無有異也,永不受女身,命終之后永離三涂,即得往生阿彌陀佛國”[13]有相似性。
可見,《佛頂心觀音經》卷上的內容模式在不同程度受到《千眼千臂觀世音菩薩陀羅尼神咒經》《大悲心陀羅尼經》等影響。
于君方在探討觀音偽經時,曾論及“《佛頂心大陀羅尼經》對于宣傳及推廣觀音信仰的作用,以為此經的模式可能是模仿或受到《大悲咒》《請觀音經》的啟發(fā)而來”[14]。俄孟列夫指出此疑經“以釋迦牟尼佛和觀世音菩薩談話的形式說出了《無量自在王智印大陀羅尼》《姥陀羅尼》《薄伽梵蓮華手自在心王印》《佛頂心自在王陀羅尼經印》的良好效應,并將其定名為《佛頂心自在王陀羅尼經》[15]。
(二)《佛頂心治病催生法》(卷中)
《佛頂心治病催生法》主要講述誦讀供養(yǎng)或書寫陀羅尼可救婦女難產及去病延壽、貧困及饑餓等。它既能消除各種疾病,實現(xiàn)各種愿望,還能在命終時,不住中陰,往生西方凈土,得見阿彌陀佛。
救治婦女難產的經典非常之多,《千眼千臂觀世音菩薩陀羅尼神咒經》有“又法,若有女人臨當產時,受大苦惱,咒酥二十一遍,令彼食之,必定安樂,所生男女具大相好,眾善莊嚴,宿植德本,令人愛敬,常于人中受勝快樂”的記載[16]?!肚智а塾^世音菩薩姥陀羅尼經》載:“若有女人臨當產時,受大苦惱,當咒酥二十一遍,令彼食之,必定保命,安樂產生,所生男女具大相好,眾善莊嚴,宿植德本,眾人愛敬。常于人中受勝快樂?!盵17]《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經》也載:“若患難產者,取胡麻油,咒三七遍,摩產婦臍中及玉門中,即易生?!盵12]110義凈譯《藥師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經》第三大愿也提及:“愿我來世得菩提時,于十方界,若有女人,貪淫煩惱常覆其心,相續(xù)有娠,深可厭惡,臨當產時,受大苦惱。若我名字暫經其耳,或復稱念,由是力故,眾苦皆除,舍此身已,常為男子,乃至菩提。”[18]
《佛頂心治病催生法》相應內容與密教陀羅尼、觀音經典的相應內容有著密切聯(lián)系。佛教是關于人生、生活和生存的宗教,關注女性生育和女身轉男身是佛教宣揚內容的一部分,佛經中多有涉及?!兜夭仄兴_本愿經》載:“地藏!未來世中,有諸國王,及婆羅門等,見諸老病,及生產婦女,若一念間,具大慈心,布施醫(yī)藥、飲食、臥具,使令安樂。如是福利,最不思議。”[19]《凈王佛頂印咒》曰:“若婦人產難產不出者,以此印印麻油器上,咒三七遍,將油摩臍誦咒,即出。白月十三日香湯灑浴,燒香供養(yǎng),誦咒滅罪,即能縛鬼惡人及賊?!盵20]《大藥叉女歡喜母并愛子成就法》也記載了對治難產的方法:“又法若有難產者,加持牛酥一百八遍,或二十一遍,與產婦吃,及涂產門,必得易產?!盵21]隨著觀音陀羅尼經典的翻譯流行,對《佛頂心治病催生法》內容產生了一定影響。
由于醫(yī)療水平低下和百姓缺醫(yī)少藥,很多疾病無法治愈,危害人們生命,尤其婦女懷孕生產的危險性更大,人們希望誦讀、書寫和供養(yǎng)佛經護佑母子平安。古代中土信眾在吸收外來經典的基礎上,結合他們的需求輯錄或編寫了《佛頂心治病催生法》,使之滿足中國人的心理需求和祈求平安健康的愿望。
黑水城文獻中,除夏、漢文《佛頂心治病催生法》外,還希望誦持其他的經典亦能保佑女人分娩平安。西夏文《圣六字增壽大明王陀羅尼經》(館冊第570號)發(fā)愿文中提到,女發(fā)愿者嵬氏富任捐資施寫經文,其目的是希望她的善行能使菩薩保佑她的親人,保佑她的女兒們分娩順利。
敦煌文獻除了《佛頂心治病催生法》外,還有S.1441vb、S.1441vk、S.5593b、S.5957等《患難月文》和P.4514《救產難陀羅尼》等,其中S.5592“難月文”有:“伏聞三寶是濟厄拔苦之能人,大士弘悲無躬,不從而惠,以茲慈舍施功德,誦念誦、焚香,總用莊嚴患者即體,惟難日臨月滿,果產奇異之神童,母子平安,定無憂嗟之苦厄,觀音灌頂,受不四(死)之神方,藥上捫摩,垂惠長生之□,母無痛惱,得晝夜之恒安?!盵22]S.1441背面“難月文”也有相似內容,“以茲舍施功德,念誦焚香,總用莊嚴,患產即體,惟愿日臨月滿,果生奇異之神,母子平安,定無憂嗟之厄。觀音灌頂,得受不死之神方;藥上捫磨,垂惠長生之味,母無痛惱,得晝夜之恒安,產子仙童,似披連蓮而化現(xiàn)?!盵23]婦女生產生死攸關,人們以供養(yǎng)三寶、誦經、焚香等求助觀音菩薩等神靈保佑母子平安,也屬于心理安慰的手段。
(三)《佛頂心前往難救經》(卷下)
《佛頂心前往難救經》主要講述了四則觀音信仰的靈驗故事,兩則發(fā)生在國外,兩則發(fā)生在中土。第三卷的靈驗故事與前述經文相互呼應,也推動了經典的流行。
第一則靈驗故事講述罽賓國曾瘟疫流行,染病者不過一兩日即死,觀世音菩薩發(fā)慈悲之心,化作白衣居士,不僅親自治病救人,而且還教人書寫《佛頂心前往難救經》,并誠心供養(yǎng),可救人活命,消除災難。此故事與《千眼千臂觀世音菩薩陀羅尼神咒經》《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姥陀羅尼經》內容極為相似。
《千眼千臂觀世音菩薩陀羅尼神咒經》記載利用陀羅尼防疫治?。骸叭粲幸卟×餍?,當作四肘水曼荼羅,取好牛酥,咒一百八遍火中燒之,一切災疫悉皆消滅。又取酥少分與疫病人食之,立即除愈。昔罽賓國有疫病流行,人得病者,不過一二日并死。有婆羅門真諦起大慈悲心,施此法門救療一國,疫病應時消滅。時行病鬼王,應時出離國境,故知有驗耳。”[16]
相似內容也見于唐菩提流志譯《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姥陀羅尼經》:“若有方邑疫病流行,當作四肘水曼拏攞,取好牛酥,咒一百八遍,乃持一咒一燒,滿一千八遍者,即得一切災疫悉皆消滅。又取酥少分與疫病人食之,隨即除愈。昔罽賓國乃疫病流行,人有得病不過一二日即以命終。有婆羅門真帝起以大慈,施此法門,救療一國疫病之者,應時銷滅,其行病鬼應時出國,當知驗耳?!盵17]100
《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姥陀羅尼經》與《千眼千臂觀世音菩薩陀羅尼神咒經》為同本異譯,只是唐譯本中“婆羅門真諦”在疑偽經中改為“觀世音菩薩”。
第二則靈驗故事發(fā)生在波羅柰國,講述了誦讀書寫和供養(yǎng)陀羅尼去病延壽的功德。這則靈驗故事在唐智通譯《千眼千臂觀世音菩薩陀羅尼神咒經》有載:
昔波羅柰國有一長者,唯有一子,壽年合得十六。至年十五,有一婆羅門巡門乞食,見其長者愁憂不樂,夫妻憔悴,面無光澤。婆羅門問曰:“長者何為不樂?”長者說向因緣。婆羅門答曰:“長者不須愁憂,但取貧道處分,子得壽年長遠。”于時婆羅門作此法門一日一夜,得閻羅王報云:“長者其子壽年只合十六,今已十五,唯有一年。今遇善緣得年八十,故來相報?!睜枙r,長者夫妻歡喜踴躍,罄舍家資,以施佛法眾僧。當知此法不可思議具大神驗。以曾入大都會三曼荼羅金剛大道場者,不須作曼荼羅,唯結印誦咒,無愿不果,速當成佛。[16]
菩提流志譯《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姥陀羅尼經》也有相似內容:
昔波羅柰國有一長者,唯有一子,壽年只合十六。至年十五,長者夫妻愁憂憔悴,面無光澤。有婆羅門巡門乞食,遇見長者問曰:“何謂不樂?”長者具上說其因緣。婆羅門答言:“長者不須愁憂,但取貧道處分法模,子得壽年長遠無夭。”于時婆羅門作此法門,滿七日夜,得閻羅王報云:“長者其子命根只合十六,今已十五,惟有一年。今遇善緣得年八十,故來相報。”爾時,長者夫妻歡喜踴躍,罄舍家資,施佛法僧,當知此法不可思議具大神驗。先已曾入都會三曼拏羅金剛大道場者,不須作大曼拏羅。唯作水壇結印誦咒,無愿不果,速當成佛。[17]107
可知,《佛頂心前往難救經》的內容主要依據(jù)《千眼千臂觀世音菩薩陀羅尼神咒經》《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姥陀羅尼經》,只是將“婆羅門”改為“觀世音菩薩”,將長者子壽命從“八十歲”改為“九十歲”,彰顯了世人希望禮敬和供養(yǎng)觀音,能去災長壽。
第三則靈驗故事講一婦人的三生前毒殺一人,為此結怨,冤家欲報仇,三次投胎,殺其母,因婦人常持《佛頂心前往難救經》,故冤家尋仇未果。為化解彼此怨恨,觀世音化作一僧人進行度化,婦人知其因緣,發(fā)愿更加虔心禮佛,禮敬供養(yǎng)陀羅尼,延壽至九十七,命終托生秦國轉男身,而冤家隨觀世音菩薩頂禮授記。
第四則靈驗故事講一個官員往懷州(今河南沁陽市)上任縣令,因無盤纏,便向泗州(今安徽宿州市)普光寺借常住錢百貫。寺院住持派一沙彌隨同前往,以便至懷州后取回借款。途中官員心生惡意,圖財害命,將沙彌裝入袋中投入河里。因沙彌隨身攜帶陀羅尼三卷,于是毫發(fā)未損,仿佛在暗道中被人引導來至懷州,至官府大堂。官員得知緣由后,懺悔罪過,禮敬供養(yǎng)此陀羅尼,得到很大功德,由縣令升任刺史。
第一、二則靈驗故事是根據(jù)流行的經典改編而來,第三、四則靈驗故事完全是中國模式,取材中土發(fā)生的故事,有中國地名、官名等,參照佛經內容撰寫而成的靈驗故事。
可見,《佛頂心觀音經》既與正經關系密切,主要吸收借鑒了《千眼千臂觀世音菩薩陀羅尼神咒經》《大悲心陀羅尼經》《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姥陀羅尼經》相應內容,又融入漢地、西夏本地習俗特色。第三、四則靈驗故事取材中土,更符合中土生活習俗。
《佛頂心觀音經》從出現(xiàn)到發(fā)展完善經歷了長期的過程,四則觀音靈驗故事可視為唐譯密教觀音經典的傳播感應記,也說明此偽經出現(xiàn)在上述陀羅尼翻譯流傳之后。
四 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翻譯年代
漢文《佛頂心觀音經》沒有作者和年代,鄭阿財根據(jù)敦煌文獻等線索,推斷此經成立時間應在中唐[24]。之后,《佛頂心觀音經》逐漸流傳開來,敦煌吐魯番文獻、黑水城文獻、遼應縣木塔、遼金房山刻經中都有保存。
(一)《佛頂心觀音經》傳入西夏
從德明到秉常時期,西夏先后六次向宋請賜藏經[25],但《佛頂心觀音經》為非入藏經典,通過官方請賜傳入的可能性不大。除官方途徑外,西夏還直接繼承河西地區(qū)流行的佛經,或接受宋夏遼金民間交往及走私等渠道流入的佛經,如宋代禁止的《占察善業(yè)經》傳入西夏,翻譯成西夏文而保存了下來。
宋、遼、金《佛頂心觀音經》比較流行,上海圖書館藏823825號《佛頂心觀音經》南宋殘本一件、山西應縣木塔遺存遼代《佛頂心觀音經》{1}、北京房山云居寺房山石經中,金代皇統(tǒng)三年(1143)刻石和金未標注刻石年代的《佛頂心觀音經》三卷等,各版本內容大致相同?!斗痦斝挠^音經》非入藏本,一些信徒在傳抄、雕印過程中對個別詞進行更改,也存在抄漏或抄錯的現(xiàn)象。
我們知道敦煌P.3236背面有“壬申年三月燉煌鄉(xiāng)官布籍”,“壬申年應是912年或972年”,屬于晚唐宋初。遼代應縣木塔建于遼清寧二年(1056),文物入藏時間應在遼末金初[26]??梢?,宋遼金時期的《佛頂心觀音經》雖比敦煌地區(qū)的要晚,但可以窺見晚唐五代以后,此經在北方已廣為流行。
景祐二年(1036)元昊打敗唃廝啰,取肅、瓜、沙三州,擁有河西走廊。西夏在原來佛教發(fā)展的基礎上得以繼續(xù)發(fā)展,這一時期《佛頂心觀音經》或在西夏流傳。另外,西夏與遼關系密切,繼遷、元昊、乾順先后三次與遼聯(lián)姻,雙方文化交流較為密切,拱化五年(1067)、天祐民安五年(1095)諒祚和乾順為了發(fā)展與遼的關系,先后兩次向遼進獻回鶻僧人及其所譯經文。咸雍三年(1067)冬十一月壬辰,夏國遣使進回鶻僧、金佛、梵覺經[27]。天祐民安五年(1094)乾順時,西夏再次向遼進獻回鶻僧人及所譯佛經。壽隆元年(1095)甲申,夏國進貝多葉佛經[27]308。在宋、遼、西夏文化交往的背景下,《佛頂心觀音經》又通過不同渠道從遼、宋傳入夏境。
從出土文獻看,敦煌是抄本卷軸裝,應縣木塔本是刻本卷軸裝,皆在經折裝出現(xiàn)之前,而以西夏境內流行的《佛頂心觀音經》的版本最為豐富,分寫本卷軸裝、寫本經折裝、刻本經折裝和刻本蝴蝶裝等,這與五代以后不同裝幀版本流行有關,也與《崇寧藏》刻本經折裝傳入有密切關系??梢哉f《佛頂心觀音經》傳入西夏后,在流傳的過程中被翻譯成西夏文,并隨雕印或抄寫而出現(xiàn)了不同裝幀版本。
(二)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譯者與翻譯年代
因英藏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過于殘缺,無法得知其譯經者和年代,而俄藏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館冊第116、6535號)尾題皆有:瞲菬矖銅簶蒷矖茅居瞭息握(講經論律沙門法律敕依所譯)奉敕譯。故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是由僧人釋法律翻譯完成的,他熟悉西夏文,精通經律論。而沙門法律在其他西夏文文獻中未曾出現(xiàn),其生卒也無從知曉。
俄藏西夏文《佛頂心前往難救經》(館冊第4357號)尾題有“天盛丙戌十八年(1166)三月十四日抄畢{1}(猜泊圈膡{2}燈萰翆戊聚禋淮堅)”,發(fā)愿者、寫經者是善男子布由訛玉(鎂癏商笶腞界竭竛副祅頑舏)。館冊第4887號尾題也有書寫日期天盛十七年(1165)[28]。天盛(1149—1169)是西夏第五任皇帝仁孝年號,共20年,這至少說明天盛年間《佛頂心觀音經》在西夏大范圍傳抄、刊印流行,那么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應在仁孝天盛十七(1165)、十八年(1166)之前或更早已被翻譯成西夏文?!斗痦斝挠^音經》的譯者法律法師亦應是仁孝或其之前的僧人,他作為某寺院的僧人,翻譯《佛頂心觀音經》亦屬于非官方的行為。
綜上所述,本文先對英藏黑水城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的定名進行補充說明,分析西夏文本表示黨項習俗和信仰的詞語,西夏文本在不改變經文意思的基礎上,更加符合黨項人的風俗習慣?!斗痦斝挠^音經》既與正經關系密切,又融入漢地、西夏本地習俗特色等。最后借助俄藏西夏文《佛頂心觀音經》的題記和抄寫、刊印日期,分析了西夏文本翻譯的年代和譯經者等。西夏文本《佛頂心觀音經》的流傳反映了佛教信仰的世俗化、民眾化、功利化和本地化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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