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嘯
宋人寫作的情感是冷靜的(圖/視覺中國)
啟功先生有句話風靡一時,他說:“唐以前的詩是長出來的,唐人詩是嚷出來的;宋人詩是想出來的,宋以后詩是仿出來的?!碑斎桓忻氖囚斞赶壬f的,“我以為一切好詩,到唐已被做完”。博學的你可能會不同意這個判斷。宋詩是另一個高峰,元詩、明詩也有不少佳作,清詩更是蔚為大觀,有人稱之為“后唐宋體”的聶紺弩、楊憲益諸先生的詩不也很有趣?甚至可能連“老干體”都有一句半句可以流傳。當然,最便捷的反駁是,魯迅先生您自己不也有好詩?您朋友郁達夫?qū)懙摹霸蚓谱肀廾R,生怕情多累美人”,還被人誤認是唐詩呢。不過,就總體而言,唐詩是個無法逾越的高峰,這是無可辯駁的。
日本學者吉川幸次郎在《宋詩概說》中論宋詩的特點,強調(diào)了“悲哀的消退”,在知性的觀照中,悲哀成了幼稚和令人羞恥的感情。其實不僅僅是悲哀,一切激情和表現(xiàn)這種激情的華麗語言,在知性的觀照中都顯得幼稚,因而通常為宋詩所避忌。駱玉明先生舉李白《望廬山瀑布》和蘇軾《題西林壁》做例子,這兩首詩都是寫廬山。李白的詩很漂亮,同時又非??鋸?。說廬山瀑布垂掛“三千尺”,猶如從銀河流出。真要計較起來近乎荒唐。對宋人來說,如此“幼稚”在性格上就不容易接受。蘇軾的詩從觀察廬山時“移步變形”的經(jīng)驗,歸納出更具普遍意義的人生哲理,寫作的情感是冷靜的,其顯著優(yōu)點是一種從智慧中產(chǎn)生的機趣。
這么說來,從唐詩到宋詩,其實也是心智的“轉(zhuǎn)段”。尼采說:“一個人的精神層次越高,心理越是健康,就越不會突然哄笑,也不會因哄笑顯得粗俗。輕率、刺耳的哄笑不見蹤影,微笑、喜悅的表情則會越來越多?!敝皇?,沒有了激情的詩總感覺是做菜沒放鹽。艾略特甚至說,“詩歌不是感情的放縱,而是感情的脫離;詩歌不是個性的表現(xiàn),而是個性的脫離”,他追求的是那種酷酷的感覺,我覺得有點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