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年

老年婦女也會遭遇性侵嗎？

一談起性侵，很多人首先想起的都是年輕漂亮的女性。在大眾的認知中，性犯罪施暴者選擇作案的對象往往是年輕人。事實上，在性侵案背后，還藏著一個很少被關注，卻早已化膿、潰爛的傷口，那就是——性侵老人案。

已經(jīng)不再年輕，甚至絕經(jīng)了的“老年婦女”，也會遭遇性侵嗎？

2020年，韓國上映了一部聚焦于老年人性暴力的電影《老婦人》，根據(jù)真實社會事件改編。電影一上映，在各大網(wǎng)絡平臺上就引發(fā)了熱議。

影片的主人公是孝靜，她個性獨立，喜歡游泳。盡管已經(jīng)69歲高齡，她依然身材姣好，擁有著修長的雙腿?？伤拿篮茫瑓s招來29歲男護工的侵犯。事后，老婦人沒有任何猶豫，選擇了報警。但是，誰信呢？盡管孝靜已拿出了足夠多的證據(jù)，她的維權之路依然寸步難行。

“一個英俊的男青年，怎么會性侵一個七旬老人？”在大眾眼里，老年女性是不具備性吸引力的。年紀大了就像變成了“無性別之人”，她們甚至沒有成為受害者的權利。警察覺得，孝靜一定是患阿爾茨海默病了，才會有這樣的臆想。很快，法院也駁回了對性侵者的拘捕令。而惡魔男護工甚至還反咬一口，說這是“你情我愿，不存在強奸”。

在電影里，孝靜曾絕望地問刑警：“如果我是個年輕女性的話，那個人就會馬上被逮捕了吧？”

現(xiàn)在這部片在豆瓣的評分是8.3分，但是這部片最初在韓國上映的時候，評分還不到3分。誰干的呢？絕大部分是男性。他們打低分的理由是——“這是現(xiàn)實中不可能發(fā)生的事”“這是一部為貶低男性而拍攝的電影”。

事實上，根據(jù)韓國檢察官辦公室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60歲以上婦女遭遇性暴力的受害者人數(shù)從2014年的442人增加到2018年的728人，增長率約為65%。

2017年，美國北卡羅來納州的一個名叫韋恩斯維爾的小鎮(zhèn)里，一位在養(yǎng)老中心負責老人生活起居的58歲男護工遭到受害者的指控。受害者稱，從2011年開始，這位男護工曾經(jīng)在工作期間性侵多名老年婦女，受害者至少8人，其中年齡最大的將近90歲。

中國在老年人遭遇性侵這方面也時有報道，如2014年河南商丘夏邑縣就發(fā)生過一起極其惡劣的性侵老年婦女案件。一位49歲的男子王軍曾在2011～2014年期間先后40多次闖入獨居的老年婦女家中對其實施性侵，受害老人多達10余名，其中年齡最大的95歲，最小的也有73歲。

《老婦人》的上映也為我們敲響了警鐘，在人口日益老齡化的今天，老人需要更多的重視和更周到的保護。

為什么會有人去性侵老年女性？

這句提問，也是《老婦人》電影中最核心的一個矛盾沖突。人民普遍認為，一個29歲的五官端正的年輕人，沒有任何動機和理由，會去選擇69歲的老婦人作為性侵對象。言下之意就是，即使“他想強奸，也一定會選擇一個年輕漂亮的，因為被抓了面臨的刑罰是一樣的，沒必要找一個年老色衰的老人”。這句話乍一聽，是不是好像還挺難反駁的？但其實它在本質上，都只是站在男性視角的一種語言暴力，也是對性暴力源頭矛盾的一種轉嫁。類似的，還有電影里男警官對著老婦人說，你的打扮入時，并去問老人的私生活;路人對老婦人說，你的身材真好。這些都是在潛移默化地將老婦人被性侵，歸結于老人自身表現(xiàn)得太不像一個老人，才會讓年輕男性產(chǎn)生性沖動。

實際上，性侵和年齡無關。任何年齡段的人都可能成為性侵潛在的受害者。性犯罪不只有“性”，最重要的是“征服感”和“支配權”。老年女性是弱勢群體，如果老年女性獨居或身邊沒有其他人進行保護的情況下，要想對她們進行性侵害，實在是一件太過容易的事情。對于性侵施暴者來說，選擇老年人幾乎不會出現(xiàn)未遂的情況。

在美國曝光的北卡羅來納州的養(yǎng)老院性侵大規(guī)模案中，受害者都是高齡老人，她們都有著相同的特點：行動不便。有的人需要依靠輪椅行動，有的人失明失聰;另一部分人則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神志不清。有律師稱，這種性虐待已成為“一種流行病”?！靶葬鳙C者們發(fā)現(xiàn)，老年病人很容易被‘捕獲。這些病人往往有阿爾茨海默病，她們不能講清楚發(fā)生了什么，或不被人們相信。”

除了受害者本身行動力受限制導致受害時無法反抗、受害后不知如何清晰描述自己所受傷害之外，社會對于中老年性侵受害者的誤解更是進一步阻礙了她們爭取自己應有的正義。因為大多數(shù)人認為，一個護工會想要強奸足以當他奶奶的人，這太不可思議了。

從上文可以看出，卑劣的施暴者們更關注受害者的易得性和犯罪成本，而非她性吸引力有多大。這個犯罪邏輯講完，我們就很容易理解，為什么老年人會屢受侵害了。

老年女性被侵犯后最怕什么？

她們怕質疑，怕無人相信。

首先是年齡方面，當今社會往往將老年群體歸類為“無性生物”，認為老年人是沒有性欲望和性能力的，甚至覺得她們與“性”這個字毫無關聯(lián)。所以，在他們看來，老年人并不屬于性侵害的潛在受害者。

與此同時，人們在面對“性侵”二字時還存在一種普遍的誤解——認為施害一方的犯罪動機是由于受害者在穿衣打扮或言行舉止上充滿性吸引力，勾起了施害者的性欲望，才導致了性侵害的發(fā)生。這樣的誤解，也讓很多人在潛意識里認為性侵受害者的形象應該是性感的、年輕漂亮的，不可能是老年婦女這種滿臉皺紋的。

很多人的關注點，永遠不是強奸犯的罪惡，而是集中在受害者的年齡、身份，并以此為笑料。

在這些人眼里，一個沒性魅力的老年婦女，在性這件事上，低人一等。被一個比自己年輕的人性侵，那相當于賺到了，全然不顧這是一場強奸。

或許，比起真正的施暴者，社會對受害者的不信任，更可能是讓她們墜入痛苦深淵的沉重一擊：當你鼓起勇氣說出自己被強奸的事實，身邊卻沒有一個人相信，甚至包括你的孩子?！澳銣蕚浜昧私拥疥P于母親已經(jīng)去世的來電，但你無法接受關于母親被強奸了的來電。”

所以，選擇沉默的那些老人，不單單只是怕丟了面子，還有怕來自周遭的嘲弄羞辱。《老婦人》導演林善愛談及自己創(chuàng)作緣由時說，“驅動我寫下這故事的，是深深的無力感”。據(jù)統(tǒng)計，在韓國，老年性侵受害者中只有極少數(shù)能成功提出控訴。老人被性侵受忽視的背后，是整個社會對這個群體尊重與關愛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