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亞坤
近年來,反烏托邦題材的電影蓬勃發(fā)展。西班牙的反烏托邦題材影片《饑餓站臺》風格奇特,它與以往采用高科技、宏大場面的科幻類反烏托邦電影不同,而是以“封閉空間”為敘事策略,在密室這一經(jīng)典空間意象中,通過人在極端惡劣狀態(tài)中的反映揭示社會中隱藏的各種問題,采用反諷、隱喻、象征等藝術手法來揭露人性的極度貪婪和現(xiàn)實世界的弊病。
《饑餓站臺》使人深思如何正視欲望,如何在人性與獸性中作出抉擇,發(fā)揚人道主義精神。本文從敘事策略入手,著重探討電影《饑餓站臺》中出現(xiàn)的各類隱喻,并對其反烏托邦主題進行分析。
一、電影中“封閉空間”敘事策略及空間意象解析
“封閉空間”敘事在學術上并沒有一個明確的界定。從專業(yè)的角度來說,“封閉空間”并不是一個限定性的術語,“封閉”一詞的解釋除了有“圍合”的意思外,還有“與他人分離、隔離”的含義,這與“封閉空間”背后的隱喻不謀而合。
程大錦在《建筑:形式、空間和秩序》一書中提到:“明確限定和圍合的空間領域,在各種尺度的建筑物中都可以找到,從大型的城市廣場,到庭院或中庭空間,以至建筑綜合體中的獨立廳、室?!彪娪爸校适掳l(fā)生在封閉的空間中,這是故事發(fā)生的物理空間,同樣也是電影敘事的空間。
電影中,密室這一封閉空間是很常見的,并得到了廣泛運用。密室一般指秘密的、不為人知的、嚴密關閉的房間。在電影中,密室場景的布局和結構往往比較單一,設置在室內(nèi)。例如,《異次元殺陣》中的方塊、《致命ID》里的旅館、《玩命記憶》中的工廠等。
除密室外,還有一種“異化型孤島”的空間結構。所謂異化型孤島,是指故事發(fā)生的封閉空間環(huán)境并不是以島的景觀形象呈現(xiàn),而是呈現(xiàn)為具有孤島意象的建筑或社區(qū)形態(tài)?!爱惢凸聧u”是人為制造出來的,并非天然形成的,例如,電影《移動迷宮》里困住少年的迷宮、《饑餓游戲》中的游戲場地等,它們是密室的另一種形態(tài)。與室內(nèi)景觀不同,它們設置在室外,空間規(guī)模較大,地理環(huán)境比較復雜,視野更多是向外擴展的。無論空間規(guī)模大小、視野開闊與否、地理環(huán)境如何,它們都是具有圍合性質的建筑物,與外界隔離。
電影《饑餓站臺》采用封閉空間式的敘述模式,全片只有一個空間場景——垂直自我管理中心,又被稱作“監(jiān)獄坑”。“監(jiān)獄坑”作為電影的核心場景,一共有333層,每一層中間都有一個供電梯通行的電梯井。在這個封閉空間里,人們的生存環(huán)境極端惡劣。從心理上來說,在封閉、逼仄的空間里,人會感到一種壓迫感,藍綠色調的燈光更是加劇了這種感覺?!氨O(jiān)獄坑”內(nèi)部并沒有過多的阻隔和遮擋,然而里面關著很多人,這種封閉壓抑的環(huán)境對彼此陌生的人來說,勢必會造成內(nèi)心的不安以及彼此之間的猜疑。
二、電影中的反烏托邦主題
反烏托邦與烏托邦相對,如果說烏托邦代表理想國,那反烏托邦就代表人間煉獄。謝江平在《反面烏托邦與反烏托邦》中指出:“反烏托邦也可以區(qū)分為兩種:其一,與具體的烏托邦構想相對立,我們稱之為反面烏托邦;其二,與烏托邦賴以建立的那些根本的思想原則或者哲學基礎相對立,我們稱之為反烏托邦思想,簡稱反烏托邦?!狈礊跬邪铍娪捌毡楸憩F(xiàn)反人類的黑暗社會,如極權統(tǒng)治下的高壓生活、惡劣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資源短缺、階級矛盾、戰(zhàn)爭、疾病、犯罪等。
電影《饑餓站臺》中,被關在“監(jiān)獄坑”的人每天只有一次進食的機會,上層管理者會把準備好的豐盛食物放在方形平臺上,然后從最高層降下,在每一層會停留一段時間,所在樓層的人就可以吃這些食物,之后平臺繼續(xù)往下移動,下層的人只能吃上層人剩下的食物。惡劣的飲食環(huán)境令人震驚,但即便如此,食物還是沒有被剩下,甚至不夠分。身在底層的人要面臨沒有食物的困境,有的活活餓死,有的選擇“吃人”。
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對人性是一種考驗,使人性的善與惡暴露無遺。陷入饑餓狀態(tài)下的人與野獸無異,“吃人”成了相同題材電影中常見的行為,例如,《雪國列車》中低等車廂的饑餓難民選擇吃掉老弱病殘。
在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中,極端利己主義者的惡更是被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帶軍刀進入“監(jiān)獄坑”的老人和男主人公格倫最開始被分到了食物還算充足的48層,起初他們相處得很融洽,老人向格倫講述了“監(jiān)獄坑”的運作模式、規(guī)則和生存現(xiàn)狀。之后,他們被分到了幾乎沒有食物的低樓層。忍耐幾天后,老人打算殺掉格倫,吃人肉充饑。為了在惡劣環(huán)境下生存下去,人們被迫遵循“監(jiān)獄坑”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極端利己主義者一旦陷入危機,就會露出真面目,行動時只顧自己的利益,做最符合他們利益的事情。與老人相反的是格倫,當他了解到“監(jiān)獄坑”的殘酷現(xiàn)實時,憤怒地大問:“為什么沒有人做點什么?”然而電影的最后,格倫死在了“監(jiān)獄坑”里。
三、電影中的隱喻
亞里士多德《詩學》中解釋道:“隱喻是指以他物之名名此物”,這是最早、最簡單的定義,意思是說一物是或者像另一個不是它的物。格倫和另一名女工作人員都是自愿進入“監(jiān)獄坑”的,格倫是為了戒煙,女工作人員則是想要了解“監(jiān)獄坑”的實際情況,她認為自己雖然在“監(jiān)獄坑”工作了20多年,卻對里面的環(huán)境一無所知。
影片中,格倫帶進“監(jiān)獄坑”的一本名叫《奇情異想的紳士堂吉訶德》的書暗示了他是一個理想化、有責任心、致力于打破規(guī)則的人物。在熟悉了“監(jiān)獄坑”的生活,了解了這里的運行機制后,憤怒的格倫產(chǎn)生了改變現(xiàn)狀的想法并訴諸行動。格倫認為“監(jiān)獄坑”的取食方式不公平,他打算推行定量進食法,讓所有樓層的人都有食物吃。
這種人為設置的惡劣生存環(huán)境象征著現(xiàn)實世界中弱肉強食的法則。在極端畸形的環(huán)境之下,有的人會變得極端利己,如格倫之前的室友,一位靠吃人肉活下來的老人;還有一部分人站在高樓層,他們有食物吃,就肆意揮霍,不顧及低樓層人的死活;但也有一些人如同百年前的堂吉訶德一樣,敢于向規(guī)則發(fā)起挑戰(zhàn),試圖改變現(xiàn)狀。
比起格倫主張用暴力的方式推行自上而下的飲食改革,女工作人員相信溫良的方式更有用,她每天只吃一點兒食物,并為下一層的人分配好食物,要求他們定量進食,苦口婆心地勸說他們?yōu)橄乱粚拥娜艘策@么做。她相信只要每個人只吃自己需要的食物,那么最底層人的人也能有足夠的食物,這樣就不會發(fā)生惡性事件,但沒有人理會她。女工作人員一直堅信在惡性的生存環(huán)境中,人們?yōu)榱松鏁园l(fā)性團結,即團結友愛、具有自我犧牲精神,能自覺修正、克服人性中的惡。但她的美好理想破碎了,她看清了“監(jiān)獄坑”的現(xiàn)實,這里只有無情的爭奪和血淋淋的殺戮。
在影片中,人們在物欲中失去自我,陷入了權利爭奪的怪圈之中,而格倫與女工作人員就如同點點星光,他們不愿與世俗妥協(xié),敢于揭露社會弊病,他們是社會的指引者、拯救者。
封閉空間的“監(jiān)獄坑”作為一個反烏托邦的小社會,已經(jīng)有了它的獨特生態(tài)和機制。顯而易見,“監(jiān)獄坑”里的300多層樓暗喻了社會階級,方形大臺上的食物象征著財富、地位、權利等一切社會資源。影片中,“監(jiān)獄坑”的層級分明,下一層的人只能吃上一層人的剩飯,飯菜好壞、數(shù)量相差懸殊,越下層的人越吃不到食物,資源分配不均勻導致尖銳的層級矛盾。
與影片所隱喻的現(xiàn)實社會有所不同,“監(jiān)獄坑”的層級是可以變動的:上層階級的人和下層階級的人可以互換,每個樓層只能住一個月,不會有人永遠待在上層,也不會有人一直待在下層,這是影片的亮點之一,同樣也是“監(jiān)獄坑”得以平衡的關鍵所在。層級的變動使下層人有機會變成上層人,體驗一個月吃喝不愁的生活。下層人變成上層人后,便開始新一輪的揮霍和掠奪,人性的自私、貪婪和欲望使他們?nèi)煌浽?jīng)身居低樓層的惡劣處境。而不幸分到低樓層的人認為,只要想辦法熬過一個月,就有可能分配到食物充足的高樓層,他們被暫時的一點好處蒙蔽了雙眼,這無疑是飲鴆止渴。
在反烏托邦電影中,為了維持社會的正常運轉而制訂出乎意料的規(guī)則是比較常見的。生存在“監(jiān)獄坑”里的大部分人都接受了這里的規(guī)則,低樓層的人吃著殘羹冷炙,有的人被餓死或者選擇結束別人的生命,這種頻繁的階層變動使人性的陰暗面充分暴露出來。
影片的最后,格倫和他的搭檔黑人因為身受重傷死在了食物升降臺上,他們拼死保護的一塊奶凍,終于如愿以償?shù)厮偷搅斯芾碚叩氖种?。格倫和黑人原本選擇用暴力手段將食物定量分配給下層的人,在聽取了智者的建議后,他們決定走和平路線——用一塊完整的意大利奶凍傳遞信息,將其用食物升降臺帶給管理層,告訴管理層這里的情況。但極為諷刺的是,管理者對“監(jiān)獄坑”的現(xiàn)狀并不關心,他們詫異的是為什么奶凍上會有一根頭發(fā)。管理者認為奶凍粘上了頭發(fā),所以人們才不吃。上層管理者們對下層的真實境況漠不關心,格倫的這場“革命”失敗了。
四、結語
電影的結局為人類敲響了警鐘,提醒人類要正視現(xiàn)代社會中存在的問題和弊病,冷眼旁觀只會帶來衰敗和倒退。與《雪國列車》《移動迷宮》這些有著一絲希望與光明的結局相比,《饑餓站臺》的結局更加現(xiàn)實和殘酷。
(山東理工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