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美蘭
一棵開滿白花的樹,一棵只有花,沒有葉的樹。
我躺在樹下,仰視著滿樹的白花。這些花我從沒見過,我敢說我們村的人,都沒見過。
我身下的泥土潮濕、溫?zé)帷j柟馔高^花瓣射在臉上,我瞇著眼想看清云里的花瓣。
花瓣一片片飄下來,落在身上、臉上。身子頃刻間被白色花瓣覆蓋。我以為樹上的花瓣全部落在了我身上。當(dāng)我睜開眼時,這棵樹依然開滿白花。
我想爬到樹上,摘下一朵白花。當(dāng)我站起來準(zhǔn)備上樹時,樹突然不見了。我四處尋找,但沒有。我向遠(yuǎn)處望去,那棵樹在云里,向遠(yuǎn)處飄去,消失了。
我要去尋找那棵樹!
我向村口跑去。
你干什么去?母親拉住我的衣服呵斥。
我要去尋找一棵樹。我甩掉母親的手說。
發(fā)哪門子神經(jīng)?母親擋在前面說,去尋找一棵樹?
是的。我推開母親的手說,我去尋找一棵開滿白花的樹。
我邁開步子,跑起來。我怕母親不讓我去尋找那棵樹。
快去割草去。母親大聲喊。
我張開雙臂,像小鳥一樣飛起來。母親的聲音消失在云里。
遠(yuǎn)處傳來朗朗的讀書聲。讀書聲是從一片茂密的樹林中傳出來的。我朝樹林飛去。
呀!那棵開滿白花的樹,就在那里!
我收起雙臂,落在樹下。
你是什么人?竟敢私闖圣地!一個聲音像閃電一樣炸響。
我,我在尋找一棵樹。我怯怯地回答,一棵開滿白花的樹。
哪有什么開滿白花的樹!那聲音繼續(xù)說,快離開,這里哪是你這種野孩子來的地方。
我再看那棵樹時,卻什么也看不到。
我張開雙臂,想飛起來,但腳卻如何也離不開地面。我怎么飛不起來了?身后傳來狗吠聲。我用力向上飛,終于離開了地面。
前面星光點點,我又看到了那棵樹。
我向星光飛去。
人們在五彩繽紛的燈光下,扭動著身子。他們的身體忽而拉長,在地上扭動;忽而三頭六臂,嚎叫不止。
我也加入了進(jìn)去,像狼一樣嚎叫。
這些人怎么都成了骷髏?我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手上的皮肉慢慢在枯萎,頭發(fā)開始脫落,牙齒也松動了。
啊!我在做什么?那棵樹呢?
哪里還有什么樹?
不!我要去尋找那棵樹,那棵開滿白花的樹。我張開雙臂,準(zhǔn)備飛走,但雙臂僵硬。我向前跑,但腿邁不開步子。我再看那群人,一個個披頭散發(fā),瘋狂地舞著。突然他們向我跑來。
抓住他,抓住他!
我拼命地扇動雙臂,我不能待在這里,變成僵尸。我要去尋找那棵樹。
來,來,再干一杯。
窗內(nèi)的碰杯聲吸引了我,我貼著玻璃向里看,我看到了那棵樹。碰杯聲是從樹下響起的。我收起雙臂,站在了樹下。
白花如寶石般閃耀。我拿起桌上的一只酒杯,準(zhǔn)備與他們碰杯,可發(fā)現(xiàn)他們拿著的不是酒杯,而是一枚枚圖章。
他們手腕上銀光閃閃的是什么?頭上銀光閃閃的又是什么?他們竟然看不到?
來,來,這枚給你。
我不要。我向后退去。我看清了他們手腕上銀光閃閃的是什么,頭上銀光閃閃的是什么。
那棵樹不見了,寶石般閃耀的白花消失了。
那棵樹到底在哪里?我有些迷茫。我向遠(yuǎn)處望去。
夜空中,我看到一縷亮光,我向亮光飛去。
湖面上波光粼粼,那亮光是從樓閣里射出來的。
我站在亮光下,仰視前方。
你是誰?竟敢私闖皇宮?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亮光中響起。我驚出一身冷汗,我是在頤和園?
我在尋找一棵樹,一棵開滿白花的樹。
你是說我的白玉蘭?
我不知道是不是白玉蘭,我不認(rèn)識白玉蘭。我說。
它就在那里。老太婆向黑暗中指了指。
這不是我要找的樹。這些樹的花是紅的,鮮血一樣紅。
大膽!老太婆大喊,來人,給我拿下!
我張開雙臂,向上飛,但怎么也飛不起來。我的腿被人抓住了——
放開我,放開我!
我拼命地把腿掙脫出來。周圍黑漆漆的,看不見一絲光亮。
腳下是無盡的深淵。一股冷風(fēng)吹來,我打了個寒戰(zhàn)。一股寒風(fēng)刺進(jìn)我的骨髓。
我又向四周看了看,除了無盡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我是找不到那棵樹了。我向深淵跳了下去……
爺爺,吃飯了。
我睜開眼,我站在我面前叫我爺爺。
我躺在潮濕、溫?zé)岬牡厣?,看著一樹的白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