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
我不認為賽鶴嶺屬于任何人,盡管這座深山里很多孩子已經占山為王多年。它只屬于我。不單單是因為霧的緣故,我用我的詩句霸占了它。
夏天的的早晨,賽鶴嶺升起濃醇的薄霧,無論雨天還是清空,求學的孩子都在薄霧的恐懼中起床,抹了一把臉吃過土豆稀飯,孤零零地拖著花布書包去上學??~緲的霧擋住了村路,甚至所有的周圍只能看見自己模糊不清的手與腳,其他東西幾乎不存在。這種情形另所有上學的小伙伴無助,但為了上學我們還是克服掉了這些恐懼,以低頭只顧走路,不敢看四周的方式給自己壯膽,有時會在深不見底的秋冬之際,打著火把壯膽,有時候也會牽著自家的狗同行。森林不起眼的地方時不時會冒出幾處嚇人的活體:經常是一頭嚎叫的狼在近處出沒,有時是故意躲在大樹背后的年紀大一點的同伴,有時是從草叢冒出來的一頭牛,有時是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問路,有時是一道黑影,有時候只是一陣奇怪的聲音,不懷好意的小伙伴有時會編故事說,他看見了一個狐貍變得妙齡少女,喜歡挖出小孩的心然后吃掉。事實證明,這些聲音和黑影,是村里某個人故意嚇唬我們的,因為他從來沒有傷害過我們。村里的小伙伴一個不少,長年累月照舊在村子的私塾里求學。我們對知識的渴望,是那個年月里最動容的勇敢。
無法否認這里的一切都是世外桃源。這個村子不足一百戶人家,坡地遍野,人煙稀少,山民喜歡隱蔽地居住在云煙深處,諸如那些柿子樹、核桃樹、板栗樹密密麻麻結扎的地方,或者有溪水淌過的森林,或者霧氣足以將整個房子掩蓋的盆地。我和同學家之間的路程往往很長,有時要步行一個小時才能找到,所以同學之間很少串門。即使是親戚之間得友好來往,也要等過節(jié)的時候才會走訪。所以家家戶戶都是油鹽茶米的獨來獨往,孤立與寂寞對他們來說是家常菜,但與世無爭,無憂無慮才是他們的生活主食。這個村子除了通電,什么都不通,除了山連著山,黃土地連綿著溝壑,溪水依著積雪,森林傍著草木,再也沒有什么東西可以與外界發(fā)生關系。
從小爺爺給我講很多當地人所見所聞與狼有關的傳說。教了多年私塾的爺爺說,賽鶴嶺的霧是森林里神仙們修煉時發(fā)出的靈氣,沒事了多去吸吸,能夠凈化一個人的靈魂。爺爺還說,森林里的狼從不吃人,除非人類觸犯了狼群的領地。狼群的這一原則源自森林里的霧氣,它們相信只要仙霧依然存在,人類就不會觸犯它們的圖騰。我喜歡上了爺爺的故事,但很遺憾,爺爺走后,所有的故事就斷了驚心動魂的續(xù)劇。
多年來我一直在尋找一塊寶地,一塊可以安放被人們成為“心”的東西。在那秦嶺之南,丹江以西,賽鶴嶺的霧,讓我在深山的恐懼中看見了大地拔地而起的靈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