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婷婷
羅曼·羅蘭曾說過:“藝術是一種享受,一切享受中最迷人的享受?!闭嬲南硎芷鋵嵤且患O為奢侈的事情,在我看來,越劇就是最迷人的享受,而我終此一生都希望把這份享受傳遞給更多的人。
作為一名越劇范派的“非遺”傳承人,這幾年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么所有的遺產都只有繼承人,而只有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繼承人”被稱為“傳承人”,一個“繼”一個“傳”一字之差,可謂謬之千里?!袄^承”在于“承”,“傳承”則重在“傳”。說起來有點繞,說白了也就是怎么才能讓這份“遺產”活起來并傳下去。
在眾多經典云集的中國傳統(tǒng)戲曲劇種中,每一個劇種都有其孕育的文化歷史背景和特有的傳統(tǒng)風情所最終形成了各自的特色與獨到之處。江南水鄉(xiāng)的深厚文化積淀,獨特的方言則哺育了越劇、錫劇、黃梅戲等諸多南方劇種,并在百年來的發(fā)展和成長中各展所長。我以為,越劇的特點就在于一個“美”字,越劇是再美不過的藝術,優(yōu)美婉轉的腔調,含蓄動情的曲調乃至“才子佳人”的情調無一不“美”。尤其是我們“范派”的小生套一句現(xiàn)在時興的話那就是“可咸可甜,可酷可萌”,哪有不讓人享受的呢?可到底要怎么才能讓更多的人尤其是年輕人一起來享受呢?這還真是一個問題!在當前互聯(lián)網時代,越劇該如何發(fā)展,站穩(wěn)時代腳跟呢?其實越劇一直是一個擁有敏銳嗅覺的劇種,它始終深刻把握時代精神和審美風向,在它百余年的歷史中不斷推陳出新,頗顯生機,比如早在1939年,越劇表演藝術家袁雪芬、傅全香就已經開始利用電臺進行越劇的“直播”。而這些都是我開始構思創(chuàng)作我的“越劇開篇三部曲”的動因。
有了這份既想秉承越劇的流派、韻腔中唯美的“本”,又想以更貼合時代的方式傳播越劇的“因”,自去年年初突如其來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則是讓我的“越劇開篇三部曲”真正落地的“果”。我至今還記得去年的春天,因為疫情宅在家里,每天看著新聞里報道全國上下齊心抗疫的感人事跡,看著那些逆行者們的身影,那一剎那我突然想起了1991年上海文藝界賑災義演的那個后臺,我的老師當時已經年近70歲的范瑞娟先生在臨上臺演出前還不忘囑咐我說:“婷婷,我們做演員的,不只是要把戲唱好,更要敢做時代先鋒,戲與時代缺一不可!”老師的話仿佛言猶在耳,那一刻我迫切地希望用最美的越劇來禮贊這些最美的逆行者。我與陳達明老師、陳鈞老師合作了這曲以第一人稱訴說的《逆行者的心聲》,陳達明老師與陳鈞老師以極嚴謹?shù)膽B(tài)度與我反復溝通、充分討論后分別決定以越劇一貫唯美的基調抒寫這首開篇的詞,以范派的唱腔設計創(chuàng)作這首開篇的曲,一拍即合下水到渠成地以極快的效率促成了這首《逆行者的心聲》的落地,這曲開篇,以越劇流派為曲調,而非越歌的形式,既表現(xiàn)出濃濃的流派韻味,又不失時代氣息;既有抒情的弦下調,又有高亢的尺調腔,時而柔情婉轉,時而大氣恢弘,使得唱腔在高潮時有一種臨別依依但卻毅然轉身的蕩氣回腸與潸然淚下。此曲一經發(fā)表后,就在抖音、微信、騰訊視頻等平臺得到了很好的反響,更有一些資深的戲迷紛紛給我發(fā)消息覺得這首開篇既有范派的韻又有一種時代感,很貼切、很感動。這也讓我大受啟發(fā),越劇的美不僅僅可以在一出大戲中,也可以在一段短短幾分鐘的開篇中,關鍵在于足不足以打動人,而創(chuàng)新的本質就是為了最大程度傳承越劇,“新”在形式的多變但真正“傳”的還是越劇本身!
有了這些鼓勵,我開始著手《我愛你,中國》完成版的落地了,其實構思創(chuàng)作《我愛你,中國》要比《逆行者的心聲》更早,早在2019年我就在構思要如何用越劇來慶祝兩年后的建黨百年華誕,最終我決定要創(chuàng)作《我愛你,中國》的越劇開篇。為了這個開篇我和陳鈞老師反復溝通推敲過好多次,如何讓越劇與這首歌曲原作的歌詞貼合?要不要突出流派?如何區(qū)別于歌曲《我愛你,中國》?如何表現(xiàn)越劇美的同時還要彰顯紅色主題?一次次的打磨與溝通推敲并為此曲取景拍攝MV,歷時兩年最終完成了越劇開篇《我愛你,中國》的完成版,以越劇特有的優(yōu)雅與抒情,在唯美的旋律,既清而婉,又長而激的演唱中展現(xiàn)祖國的大好河山、錦繡風光。全曲時而充滿越劇的深情與激情,時而極具時代的壯懷激烈,表達了對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強國之路的堅定擁護。這既是一首深情表白之曲更是一出壯麗禮贊之劇,讓越劇的柔美中堅定著一抹紅色的基底,水乳交融,相映生輝!
在《逆行者的心聲》與《我愛你,中國》之后,我于今年再創(chuàng)作了一曲名為《竹》、實為“思念”的越劇開篇,從禮贊逆行者到表白祖國之后,我?guī)е鴿M腔對逝世四年之久老師的“思念”之情,以此曲《竹》向老師傾述一個學生對她的無盡緬懷與敬佩。因為如果沒有老師多年來的言傳身教,可能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三部曲”的誕生。20世紀90年代初,我嘗試創(chuàng)排越劇聊齋故事《三世奇緣》、越劇穿越故事《隋宮歷險記》、交響版《梁?!?、電視劇版“梁?!薄逗膫髡f》、弦樂四重奏版《梁?!芬约胺创畡 额嵉挂鼍墶泛鸵蝗朔诛椃丁⒁鼉膳尚∩摹督鹂|曲》等一系列革新之作。在我猶豫題材是否過于大膽、形式會不會過于超前而躊躇不前不敢嘗試時,老師每次都給予我堅定的支持與肯定,幾乎每一出劇老師都會親自到場看我彩排、演出并給我指導與鼓勵,這些都是讓我敢于去嘗試、探索不同的創(chuàng)新方式的動力與底氣。而老師在1991年那個上海文藝界賑災義演后臺的那句“我輩中人,當為時代先鋒”更始終激勵著我要以越劇人自居,為時代發(fā)聲,要讓越劇為更多人享受!
老師雖然過世了,但是仿佛我的每一步都印刻著老師的烙印,在這曲《竹》的配器中,我首次嘗試用空靈鼓自己演奏了一段“留白樂”放在了全曲的開頭和結尾,希望借空靈鼓空遠深沉的音色讓天上的老師能夠聽到這段演奏中我對她的無盡思念與傾述。
傳承與創(chuàng)新其實從來都不是矛盾的,越劇的百年發(fā)展中也從來不缺開拓與創(chuàng)新者,傳承不等于守舊,創(chuàng)新也不是獵奇,把越劇的“美”與“情”以更多元的形式、題材去表達、傳播,讓更多的人來欣賞進而享受越劇藝術是我終此一生所探索與追求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