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淳一《光與影》中的命運的偶然性與必然性的研究

孫鳳龍 劉昳珊 鐘花雨 劉旭峰

【摘要】手術單疊放順序的不同，促成了兩段截然不同的人生，然而導致這樣極端的結果，真的是那一次手術的順序嗎？命運可以被偶然改寫，結局卻絕不會輕易被偶然所改變。本文將通過《光與影》這篇小說中的一段經歷，來分析《光與影》中表現的命運偶然性與必然性之間的關系。

【關鍵詞】命運 ?偶然性 ?必然性

【基金項目】本文為2019年度湖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項目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9C1277）;本文為2020年湖南文理學院教學改革研究項目成果（項目編號：JGYB2055）。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3089（2021）05-0163-03

《光與影》是渡邊淳一的中篇小說，講述的是兩個軍人在戰(zhàn)爭中失去手臂，因為手術病歷單的疊放順序導致受到的治療方案不同，從而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兩段人生。本來在學生時代就不相上下的兩人，連受傷的時間和受傷程度都驚奇地相似，然而卻在手術之后，一人向著“光明”的前途奔去，節(jié)節(jié)高升，另一人卻在內心的泥沼里掙扎著，離理想的人生越來越遠，一生都被困在了被自己命名為“命運”的牢籠里。造成這一戲劇性結局的究竟是名為“命運”的偶然捉弄，還是不經意間的細微因素造成的必然呢？

一、沒有絕對的偶然，也沒有絕對的人生道路

愛因斯坦曾說過：“沒有僥幸這回事，最偶然的意外，似乎也都是有必然性的?！盵1] 人生的道路就像是二叉樹結構，下一個節(jié)點永遠取決于自己的上一個選擇，而導致小武敬介走向悲劇結局的直接因素，是因為他選擇活在過去。也許手術順序的安排是一種偶然，但未來的人生走向卻絕不是偶然，是取決于自身的選擇?？梢哉f許許多多的偶然，指向的卻一定是一個必然的結局。因為人生不可能處處都是偶然，它只是一個誘導因素，就像是在海上航行時吹來的風，也許會讓人們的航向有所偏差，但最終目的地的方向還是由自己決定的。

使小武敬介走向悲劇結局的不是手術順序的那一次偶然，而是后來接二連三的打擊，加上他內心深處一直沒有放下的嫉妒與不滿，使他一步步走向了深淵。在術后小武敬介雖說成了軍人預備役，但他還是擁有了體面的工作與美好的家庭，如果寺內正毅沒有出現，他也許會這樣安然地度過一生。然而，寺內正毅不僅恢復了傷勢，還接連升職，這使得原本已經埋在小武敬介內心深處的嫉妒的種子再度萌發(fā)，使得他的人生道路在一次次的偏差中，走向了那并非絕對的悲劇結局。

二、命運并不會因為某一條件的交換而徹底改變

小說中主人公小武敬介得知當時手術的安排僅僅只是一個偶然，如果調換一下順序，可能兩人的人生也會調轉過來后，就徹底地陷進了自己所編造的命運的泥潭中。

其實這種看法是比較片面的，決定一個人人生道路最重要的因素，其實是性格。通過小武敬介與寺內正毅對待種種事情的態(tài)度，可以看出小武敬介是屬于被動接受命運的那類人，而寺內正毅性格更為直白倔強。例如兩人剛做完手術，天皇來到陸軍醫(yī)院視察時，寺內正毅由于傷勢，不能起身迎接，但他一再央求小武敬介扶他一把。小武敬介考慮到寺內正毅的傷情，斷然拒絕了他的請求，他卻還是掙扎著想要起身。從這件事不難看出，寺內正毅對于自己作為軍人的素質十分執(zhí)著，即使是只有一絲希望，他也不愿意放棄，這也為他后來的成功埋下了伏筆。并不是說小武敬介對于自己的目標不夠堅定，只是相較于寺內正毅，他缺少了那一份不服輸的勁頭。

在失去了手臂之后，小武敬介也是一度消沉，只有在聽到寺內，或是別的人也和他一樣處于這種境地的時候他才能得到一絲慰藉。這本質上是一種弱者的自我安慰，屈服于命運，卻又在為自己受到的不公而哀怨。

在小武敬介看來，寺內正毅后來所獲得的一切都是運氣所致，是命運的偶然。但其實寺內正毅的恢復顯然也并不是一帆風順的。他術后傷口一直在化膿，甚至在幾年后兩人重逢時，手臂也是無法正常使用的，還被調笑為“鐘擺手”。小說中佐藤醫(yī)生也提到過，自己對于不給寺內正毅截肢這件事也是十分猶豫的，也慶幸寺內正毅的性格單純，如果換成一個謹小慎微、疑神疑鬼的人，說不定就不相信醫(yī)生，甚至在極度的絕望中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當時術后傷口一直不見好轉，寺內正毅每天都十分痛苦，也曾一度想要截肢，但最后他還是選擇了相信佐藤醫(yī)生。如果換成小武敬介，他也許并不能堅持下去，他的心思較為細膩，喜歡多想，這也是導致他后來精神失常的原因。

命運不是由唯一的一個偶然而決定的，就算當時的手術調換，兩人也未必會走向對方的結局。人生就像一張復雜的網，稍微改動其中一條線的走向，并不會導致它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將小武敬介的人生束縛住的不是失去的那只手臂，而是他自以為的命運。他不知不覺給自己做了一個繭，慢慢地被內心的怨念腐蝕。

三、自身的主觀因素對命運產生的影響是最大的

小武敬介的性格其實是有些自負的。他之所以走向精神失常的悲劇結局并不是命運對他的捉弄，失去手臂只是一個誘因，徹底將它推入深淵的，是他內心放不下的對寺內正毅的嫉妒。

小武敬介認為如果當初沒有被截肢的是自己，那么寺內正毅后來所擁有的一切都會是他的，他甚至會更加優(yōu)秀。這些想法是片面、偏激的，但同時也是他對自己懷才不遇的一種自我安慰。而正是這種想法的越來越膨脹，使他一直沒有走出失去手臂的陰影。

機會也許是偶然降臨的，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把握住?！百尚猩纭笔切∥涞囊淮螜C會，他抓住了，但在他內心放不下的陰影面前，這些機會所帶來的光明變得不堪一擊。每每寺內升職的消息傳來，他都忍不住與自己進行比較，而忽略了自己應該朝前看，而不是抓住過去的自己不放。

寺內正毅扶搖直上的消息，雖然一次次地激起小武敬介內心的不滿，但卻并沒有擊垮他，甚至在聽說寺內正毅心妻子的人選是自己當年的未婚妻，他也只是當時有些失態(tài)，然而在聽到佐藤醫(yī)生說起手術安排只是一個偶然，若是他們二人的人生也許會調換時，他徹底的崩潰，走向了他一直在凝望的深淵。正是這樣一句玩笑話，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十分諷刺。這句話在小武敬介看來，是對他一直埋藏在心里的想法的肯定，這樣一個想法在自己腦海里盤旋了多年，最后居然還得到了他人的“肯定”，那無論多么荒唐，他也會將這當作事實。

小武敬介其實一生都活在一個誤區(qū)里，從兩人進行了不同的手術之后，就注定要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然而從前就存在的比較心理，使他一直在心里默默地將假設的“沒有失去手臂的自己”與現在的“得到幸運眷顧的寺內正毅”進行比較。也許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已經把寺內正毅看成了一個靠著運氣獲得成功的人，若是沒有那份運氣，他哪里都不如自己。在聽到寺內將要晉升的時候，他甚至是不相信的，因為在他心里，已經將寺內想象成了一個沒有運氣就遠比不上自己的人，以此平復內心的不滿與怨念。

四、《光與影》其實也表達了渡邊淳一對于命運的看法：不要被命運所束縛

有人認為渡邊淳一的棄醫(yī)從文是一種偶然，但其實這所謂的“偶然”，早就深深地根種在他心里，使得這一結果演變成了必然，只是早晚的事情罷了。1968年，渡邊淳一所在大學的附屬醫(yī)院正在進行日本第一例心臟移植手術。當時渡邊淳一懷疑被摘除心臟的那位患者并沒有真正的腦死亡，因此就對當時所在的醫(yī)院進行了批評。后果可想而知，只有35歲的渡邊淳一無法繼續(xù)在醫(yī)院工作下去了。1970年，發(fā)表了《光與影》，為他贏得直木獎。之后，他便索性辭職去到東京，開始了他的寫作生涯?？梢哉f，《光與影》這本小說同時也是渡邊淳一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他當時曾說過：“我至今給數不清的人親自動刀，看見血，找神經，觸及骨，而且看見死。對于人體，起初的三年只是恐怖和驚異，接著的三年有夢想，再三年就只有那種順從絕望，終于開始覺得自然科學實際上是和浪漫毗鄰而居的?！盵2] 棄醫(yī)從文其實也就是渡邊淳一在反抗他原本的命運。

渡邊淳一從中學起便對文學十分感興趣，后來聽取了母親的意見考取了札幌醫(yī)科大，因為母親覺得醫(yī)生的職業(yè)穩(wěn)定且薪水高。通過對渡邊淳一家庭關系的了解，可以知道他的母親是一位較為強勢的女人，在家中占據著主導地位，所以他不得不聽取母親的意見，接受命運的安排。當他成為北海道大學理學院的新生時，十分羨慕文學院的青年，但他卻無緣坐在研究室中全力研讀文學作品，只能讀一些枯燥的理化教材。對醫(yī)生職業(yè)的絕望與厭倦和內心深處對文學的向往讓他矛盾不已。正在他對人生糾結難抉，苦于無人指點迷津時，激勵他脫離命運桎梏的指路燈出現了。對于他的困惑，摩西奶奶回復道：“做你喜歡做的事，上帝會高興地幫你打開成功之門，哪怕你現在已經80歲了?！盵2]這使他堅定了反抗被安排的命運的決心。這個時期所寫的《光與影》便是他當時內心的映照。不要屈從于不向往的命運，人生從來都只把握在自己的決定上，不要拿什么命運的偶然來搪塞自己，要學會去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必然。

小說中的小武敬介便是一個被自己眼中命運的偶然所束縛住一生的人。渡邊淳一創(chuàng)造這樣一個角色，也是在告別曾經那個被父母所安排的命運束縛住的自己。

參考文獻：

[1]愛因斯坦名言[J].陜西教育（教育教學版），2003.12.01：96.

[2]渡邊淳一：如果沒有摩西奶奶 我的人生或許和你一樣平凡[EB/OL].簡書，2017.03.07.

作者簡介：

孫鳳龍（1978年-），男，湖南常德人，湖南文理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日本社會與文化。

劉昳珊、鐘花雨、劉旭峰均為湖南文理學院日語專業(yè)17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