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丟失”的聲音是青春期到來時正常的生理變化,可是因為和同學(xué)們的不一樣,馬匹克心里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太多。我們一起走進(jìn)他的內(nèi)心世界瞧瞧吧。
我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強烈地感受到聲音的重要。甚至在這之前,我都忽視了自己的聲音——這樣說好像有些奇怪,可事實上真是這樣:聲音一直陪伴著我,但我就是一直沒怎么注意它。
現(xiàn)在,我突然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它就像在和我捉迷藏,需要的時候它不出來,不需要它的時候,它卻“吱”的一聲出來,嚇了我一跳??傊?,我就是有點兒控制不住聲音了,想要高,它偏偏低下去;想要低,它偏偏又高起來。我好像突然有了幾個聲音,但哪個聲音都不屬于我,讓我逮不著它們。
我再也不敢和同桌麻小雀面紅耳赤地爭論問題了……單獨朗讀課文,我也不敢舉手。樂咪咪老師有時沖我笑笑,仿佛在安慰我:“沒事,先好好保護嗓子,老師知道你讀得最好,過了這段日子我再讓你好好表現(xiàn)!”我是多么聰明的學(xué)生啊,我早就學(xué)會用眼神和老師交流,我能讀懂原來的班主任李老師的心思,當(dāng)然更能讀懂現(xiàn)在的班主任樂咪咪老師的心思。
可是,大家一起朗讀課文的時候,我的心就癢了,嗓子也癢了,就會不自覺地跟著大家讀了起來,但我的聲音是那么突出。打個比方說吧,大家的聲音是嚶嚶嚶、嚶嚶嚶,很美妙,很協(xié)調(diào),但我的聲音一出來,就成了嗡嗡嗡、嗡嗡嗡,仿佛教室里突然飛進(jìn)了一只大黃蜂。那聲音真是奇怪,偶爾還“吱”的一聲,像是什么堅硬的東西劃在了玻璃上,我自己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還有唱歌的時候,最讓我難受了。每天上課前,都要唱首歌。這段時間,班里常唱的是那首經(jīng)典老歌《同一首歌》。
以前,我最喜歡唱那個高潮部分:“陽光想滲透所有的語言,春天把友好的故事傳……”這兩句我唱得最拿手,麻小雀他們只能隨著我唱??墒乾F(xiàn)在呢,我只能做口型,因為我的聲音一發(fā)出來就變樣了,好像全班同學(xué)只有我手里拿了麥克風(fēng),聲音震動得四周直顫;又好像教室里鉆進(jìn)了一頭牛,孤獨地叫著,找不到逃出去的門。我只好不發(fā)聲,任憑他們把高潮部分唱得七零八落,把我的眼淚都要急出來了,也只能見“死”不救!
但誰能知道,我心里憋得慌啊,憋得都要發(fā)瘋了!
午休之后,我一進(jìn)教室,就發(fā)現(xiàn)大家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當(dāng)我走到座位上的時候,我明白了:我的課桌上放了一束鮮花。平時都是班里那些女生之間搞這些小名堂,我想不通,這小名堂怎么搞到我的課桌上來了。
“誰的?”我壓低聲音說,聽起來像在吼,“拿走!”我的語言盡量簡潔,這樣就容易控制一些,不會讓那聲音亂跑。
沒人回答。同桌麻小雀看著我笑,鄰座的郭小小看著我笑,教室后面的齊樂卉也看著我笑——并且晃著身子笑,都笑出聲來了,仿佛眼淚也要笑出來了。
我心里的火“騰”的一下就點著了。我一把抓起那花,準(zhǔn)備扔到地上。
“別扔——”班長周一兔跑了過來,“那是咱們?nèi)嗯徒o你的花,不能扔!”
原來這事與齊樂卉他們無關(guān),我的氣消了不少,但我還是問了一句:“為什么?”
周一兔說:“桌子上有紙條,你自己看看嘛!”
我看了看課桌,果然看見了一張紙條——剛才紙條壓在鮮花下面,我沒看到。我坐下來,拿起那張紙條看:
親愛的馬匹克同學(xué):
祝賀你的變聲期來臨!希望你調(diào)整好心態(tài),正確對待,不急不躁,快快樂樂地度過這一光榮的成長時期!
六年一班全體女生
我抬頭看看班長周一兔,周一兔正看著我笑,班里的其他女生也在看著我笑。我沖大家點點頭,也笑了,心里有點兒溫暖,還稍稍有點兒不好意思。
下課的時候,齊樂卉走過來,拿起我桌子上的鮮花,放到鼻子下聞了聞,說:“嗯,好香?。 比缓缶蛽u頭晃腦地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愛人,是我的牽掛……”麻小雀說:“你搞沒搞錯啊,那花根本不是玫瑰,而是康乃馨!”班里的同學(xué)都笑起來。
本來,我的心情已經(jīng)好起來了,可讓齊樂卉這么一鬧,我又煩得不行。我呼的一下站起來,伸手去搶齊樂卉手里的鮮花。齊樂卉本來個子就高,現(xiàn)在他高高抬起胳膊,鮮花在他手上舞蹈,我怎么也夠不著。
女生們都圍過來,周一兔憤怒地聲討齊樂卉:“齊樂卉,你干什么呀!齊樂卉,你太不像話了!快把鮮花放下!”
齊樂卉反倒更來勁兒了,嬉皮笑臉地接著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是我永遠(yuǎn)不變的——牽掛……”
周一兔大喊了一聲:“齊樂卉!我命令你,快把花還給馬匹克!”
齊樂卉停了下來,看看周一兔,又看看周圍那群女生,把鮮花舉在眼前晃了晃,說:“以為我稀罕這破花嗎,哼!”就把鮮花放到了我的桌子上,嘴里卻不停嘟囔:“別以為我不知道送花是什么意思。最近你們動不動就給女生送個花什么的,不就是……那個什么什么……表示祝賀她長大成人了嗎?”
周一兔被氣得臉通紅,她用手指著齊樂卉,胸脯一鼓一鼓的。郭小小跑著去報告樂咪咪老師了。班里其他女生都用憤怒的眼神盯著齊樂卉。
齊樂卉也有些慌了,但他還在硬挺著,敲了敲我的桌子問:“馬匹克,你說說,我講的是不是實話?馬匹克,你說說,這破花咱們能要嗎?”
我的臉燒得厲害,嘴巴張了幾次都沒發(fā)出聲音來。齊樂卉順勢把我輕輕按到座位上,哄著我說:“馬匹克,你要保護嗓子,不能說話,不能說……”
教室里突然靜了下來。齊樂卉一回頭,看見樂咪咪老師已經(jīng)站在他身后了。齊樂卉苦笑了一下,說:“老師,我……這就跟你去辦公室……”
女生們散開了。我兩只耳朵嗡嗡直響,盯著桌子上的花,想著齊樂卉剛才說的話,突然覺得那花上全是刺,我連碰一下都不敢了。
放學(xué)的時候,我想了想,還是把那束鮮花放進(jìn)了書包里。怎么也不能當(dāng)著大家的面,把它扔進(jìn)垃圾箱里吧!再說,我已經(jīng)注意到了,齊樂卉被樂咪咪老師批評后,一直偷眼看著我,他一定希望我這樣做——哼,我偏不這樣做!
我把那束康乃馨帶回了家。
吃完了晚飯,我打開書包準(zhǔn)備寫作業(yè)。爸爸端著水杯走了過來。他首先看到了那束鮮花,他說:“哦,康乃馨?這么新鮮的花,一定是女生送的吧?”
我點點頭,說:“嗯,全班女生送的。”
“哇!”爸爸興奮起來,“有女生給我兒子送花了,好?。 ?/p>
媽媽從廚房跑了過來,看著那花,大叫:“呀,真是女生送的花?”
爸爸給媽媽遞了個眼神,想讓媽媽小點兒聲,別大驚小怪的??蓩寢尩难劬φ⒃谀鞘r花上,根本沒工夫看爸爸的眼神。
我有些不自在。
媽媽還在喊:“這怎么能行呢,兒子,你剛剛才進(jìn)入變聲期,可不能做出格的事呀……”
我心里的火一下子又被點燃了。我呼地站起身,啪嚓一聲,爸爸剛放到桌子上的水杯掉到地上,摔碎了。
爸爸、媽媽和我都嚇了一跳,屋里靜了好一會兒。
還是媽媽首先叫喊起來:“馬匹克!你,你怎么能摔你爸爸的水杯?”說著,還要沖上來打我。
不知為什么,那一刻我心里很奇怪,非常希望媽媽打我?guī)紫隆N揖鸵粍硬粍拥乜粗鴭寢?,不想做任何解釋?/p>
媽媽的眼淚也氣出來了,可她剛沖到我面前,就被爸爸連拉帶勸,哄到了他們的房間里。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低著頭去找拖布,收拾殘局。我的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了那些碎玻璃片上,可我心里卻不覺得難過,反而覺得挺痛快。
原來,讓眼淚流出來,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大家有這樣的感受嗎?隨著年紀(jì)的增長,我們意識到男女生的差異,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漸漸疏遠(yuǎn)異性好朋友。可是友情不該因為敏感的青春期而被影響,那是我們最值得珍惜和懷念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