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 蘭, 楊 毅
(1.重慶三峽醫(yī)藥高等專科學校,重慶 404120;2.重慶市抗腫瘤天然藥物工程技術研究中心,重慶 404120;3.三峽庫區(qū)道地藥材開發(fā)利用重慶市重點實驗室,重慶 404000;4.重慶大學附屬三峽醫(yī)院,重慶 404000)
大黃酸(化學結構式見圖1)主要分布于蓼科植物(如大黃、何首烏、蘆薈等)中,藥理作用十分廣泛,包括抗菌、抗炎、利尿、治療糖尿病和腎病等[1-2]。近年來,關于大黃酸抗腫瘤的報道日益增多,對肝癌、乳腺癌、肺癌、舌癌、胃癌等均有抑制作用,能通過調節(jié)促分裂原活化蛋白激酶(mitogen-activated protein kinase,MAPK)、磷酸肌醇3激酶(phosphatidylinositide 3-kinase,PI3K)、蛋白激酶C(protein kinase C,PKC)和核轉錄因子(nuclear transcription factor-κB,NF-κB)等多種分子及多種信號通路[如Ras/Raf/MEK(MAPK)/ERK和PTEN/PI3K/Akt/mTOR等]來抑制細胞增殖,誘導細胞凋亡并防止轉移,從而發(fā)揮抗腫瘤的作用[3-6]。本文就近年來大黃酸抗腫瘤機制進行綜述,以期為該成分相關基礎研究及臨床用藥提供參考。
圖1 大黃酸化學結構式
惡性腫瘤細胞與正常細胞最突出的區(qū)別,就是前者不受正常生長調控系統(tǒng)的控制[7]。Tang等[8]研究了大黃酸對大鼠F98膠質瘤細胞的抗癌潛力,結果表明各成分能顯著抑制F98膠質瘤細胞中細胞外調節(jié)蛋白激酶(extracellular regulated protein kinases,ERK1/2)激活,停滯細胞周期。β-連環(huán)蛋白及其下游靶標的過度表達會促進癌細胞的增殖、侵襲等,而大黃酸在肝癌HepG2細胞和宮頸癌HeLa細胞中均可誘導β-連環(huán)蛋白降解,原癌基因c-Myc、周期蛋白cyclin D1表達均降低,細胞周期停滯于S期,從而抑制細胞增殖[9]。
細胞凋亡指的是細胞自主有序死亡,以維持內環(huán)境的穩(wěn)定,它會呈現(xiàn)出如細胞皺縮、染色質凝集、凋亡小體形成、細胞骨架解體等特征性形態(tài)學變化,如果凋亡的自然進程被阻斷或抑制,就易形成腫瘤。凋亡的發(fā)生是由許多相互關聯(lián)的過程控制的,主要包括死亡受體介導的外在途徑和線粒體介導的內在途徑,前者由細胞表面的死亡受體、腫瘤壞死因子受體家族介導;后者主要由非受體刺激激活,例如DNA損傷、代謝應激、紫外線輻射等,細胞凋亡受到B淋巴細胞瘤-2(Bcl-2)家族蛋白調控(抗凋亡作用如Bcl-2、Bcl-xL、Bcl-w等,促凋亡作用如Bax、Bak、Bad、Bim等),它們通過活化胱天蛋白酶或調節(jié)細胞色素c的釋放發(fā)揮作用。大量研究證明,大黃酸是一種有效的凋亡誘導劑,尤其是作用于線粒體介導的內在途徑[10-12]。
Li等[13]研究大黃酸對人胃癌SGC-7901細胞作用時,發(fā)現(xiàn)大黃酸可增加Bax/Bcl-2比率,降低Bcl-xL、caspase-3蛋白表達,通過線粒體途徑介導細胞凋亡。Du等[14]在研究大黃酸作用肝癌HepG2細胞時,發(fā)現(xiàn)該成分能直接作用于線粒體,導致線粒體通透性轉換,Ca2+、細胞色素c釋放到胞漿中,并觸發(fā)caspase 3的激活和隨后的凋亡過程。Wang等[15]同樣研究了大黃酸對肝癌HepG2細胞和Huh7的潛在抗癌能力,發(fā)現(xiàn)大黃酸處理后癌細胞活力明顯受到抑制,可通過誘導活性氧(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產(chǎn)生和激活JNK/Jun/caspase-3信號通路而誘導細胞凋亡。信號轉導和轉錄激活子3(Signal transducer and activator of transcription 3,STAT3)作為一種轉錄因子,在腫瘤的增殖、轉移過程中發(fā)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Yang等[16]發(fā)現(xiàn),大黃酸可通過抑制STAT3途徑上調Bax表達、下調Bcl-2表達來誘導非小細胞肺癌(non-small cell lung cancer,NSCLC)凋亡。
除此以外,大黃酸還可通過內質網(wǎng)應激(endoplasmic reticulum stress,ER應激)誘導凋亡,ER應激是由內質網(wǎng)腔內折疊錯誤或未折疊的蛋白堆積造成,并誘導適應性細胞反應,稱為未折疊蛋白反應(unfolded protein response,UPR),鈣穩(wěn)態(tài)和UPR失衡等許多因素均可誘發(fā)ER應激,最終會導致細胞凋亡。大黃酸處理乳腺癌細胞時,可促進細胞蛋白質的錯誤折疊以及ER應激,最終引起細胞凋亡[17]。Hsia等[18]在研究大黃酸對人肺癌A-549細胞的作用機理時發(fā)現(xiàn),大黃酸可引起ER應激,其反應標志物葡萄糖調節(jié)蛋白78、ROS、Ca2 +水平升高,細胞色素c的釋放增加,最終導致凋亡。
腫瘤血管是腫瘤生長轉移的前提,新生血管為后者提供了氧氣等必備條件,故可通過抑制血管生成來抑制腫瘤的發(fā)展。研究表明,大黃酸在常氧和低氧條件下可通過調節(jié)PI3K/Akt/ERK途徑抑制血管內皮生長因子(vascular endothelial growth factor,VEGF)表達,從而抑制血管形成[19]。
惡性腫瘤的主要特點之一是侵襲轉移,患者在發(fā)病初期通常癥狀不明顯,很難查覺,等到確診時往往發(fā)生了多處轉移?;|金屬蛋白酶(matrix metalloprotein,MMP)在腫瘤轉移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它可破壞細胞外基質和血管的基底膜等組織學屏障。Ren等[20]研究發(fā)現(xiàn),大黃酸以劑量依賴方式抑制卵巢癌細胞的增殖和遷移,主要是通過下調MMP-1、MMP-2、MMP-9的表達實現(xiàn)抗腫瘤作用。Zhou等[21]同樣發(fā)現(xiàn),大黃酸能抑制卵巢癌侵襲及轉移,其作用機制與抑制Rac1/ROS/MMPs信號轉導通路中氨基末端激酶(c-Jun N-terminal kinase,JNK)、轉錄激活因子1蛋白磷酸化,下調MMP活性有關。此外,大黃酸還可通過調節(jié)NF-κB等途徑來抑制MMP-9、VEGF的表達,從而抑制人鼻咽癌NPC細胞、人舌癌SCC-4細胞的侵襲和遷移[22-23]。
腫瘤細胞在其周邊通常會形成一個免疫抑制的微環(huán)境,使得轉移細胞免受機體免疫的攻擊,這種免疫抑制微環(huán)境與其瘤內的低氧水平關系緊密,在低氧環(huán)境中多種免疫抑制分子[如環(huán)氧合酶-2(Cyclooxygenase-2,COX-2)、程序性死亡配體1(Programmed cell death ligand 1,PD-L1)及VEGF等]表達會上調,而缺氧誘發(fā)因子-1α((hypoxia inducible factor-1α,HIF-1α)作為低氧環(huán)境的關鍵響應分子可直接調控其表達。HIF-1α在正常細胞中無法檢測到,但癌細胞經(jīng)常表達以支持其生長,促進血管生成和高糖酵解(也稱為瓦博格效應)[24]。胡立娟[25]發(fā)現(xiàn),大黃酸能阻斷PI3K/Akt、MAPK/ERK信號通路,下調HIF-1α、VEGF表達,進而改善胰腺癌細胞的瓦博格效應及誘發(fā)的惡病質。Yuan等[26-27]研究證實,大黃酸可在缺氧條件下誘導免疫調節(jié)作用,下調結直腸癌CRC細胞中HIF-1α和免疫抑制分子,淋巴細胞對人結直腸癌CRC腫瘤細胞的毒性增強,有望與效應淋巴細胞聯(lián)合用于CRC治療。
目前,癌癥的治療效果欠佳,部分原因是由于腫瘤細胞會產(chǎn)生耐藥性。研究發(fā)現(xiàn),大黃酸與化療藥物聯(lián)合使用時可逆轉耐藥性,增加放化療功效。
阿霉素(Doxorubicin,DOX)抗瘤譜較廣,是一種周期非特異性藥物,對多種腫瘤細胞都有抑制作用,但是由于本身的嚴重不良反應和耐藥性,其臨床效果有限。Wu等[28-29]發(fā)現(xiàn),大黃酸和DOX在肝癌細胞中具有協(xié)同抗腫瘤作用,通過與線粒體上的電壓依賴性離子通道、腺嘌呤核苷酸轉位酶等的結合,誘導線粒體通透性轉換孔開放,抑制肝癌SMMC-7721細胞的線粒體能量代謝,降低細胞ATP和ADP水平,從而逆轉肝癌細胞對阿霉素的耐藥性。納米顆粒作為化療藥物的載體系統(tǒng),因其對腫瘤的特異性、較少的不良反應而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Han等[30]制備了DOX和大黃酸(RHE)共載聚合物膠束(納米DOX/RHE),表現(xiàn)出較好的腫瘤靶向性,納米顆粒使得藥物釋的速率變慢,導致血漿藥物濃度升高,并且大黃酸在降低卵巢癌細胞耐藥性的同時,可提高DOX的治療作用。
PD-L1與程序性細胞死亡受體1(programmed cell death protein 1,PD-1)結合時,會產(chǎn)生抑制性信號,同時CD8+T淋巴細胞激活信號被抑制,導致腫瘤免疫逃逸。阿特珠單抗作為一種PD-L1抑制劑可阻斷PD-1/PD-L1信號通路,從而重新激活T細胞,擊殺癌細胞。Shen等[31]探討了大黃酸和阿特珠單抗聯(lián)合使用對乳腺癌的影響,發(fā)現(xiàn)在聯(lián)合療法下脾臟和腫瘤中CD8+T細胞比例、血清中腫瘤壞死因子和白細胞介素6、各種凋亡因子水平均明顯高于其他治療組,乳腺腫瘤生長得到有效抑制,提示大黃酸可增強阿特珠單抗治療乳腺癌作用。
Bu等[32]將大黃酸與培美曲塞(Pemetrexed,PTX)聯(lián)合治療肺癌A549細胞,發(fā)現(xiàn)前者通過調節(jié)PI3K/Akt/mTOR途徑和癌細胞中的Bcl-2蛋白家族、影響自噬和凋亡來增強后者抗腫瘤活性。
表皮生長因子受體(Epidermal growth factor receptor,EGFR)信號通路在多種癌細胞的增殖、血管生成、轉移等方面發(fā)揮作用,其靶向治療在臨床上已得到廣泛應用,但隨著該類藥物的廣泛使用,耐藥問題也隨之而來。在多種耐藥細胞中發(fā)現(xiàn),STAT3的反饋性激活是EGFR抑制劑產(chǎn)生耐藥的原因之一[33],而大黃酸可抑制其磷酸化,誘導胰腺癌PC細胞凋亡,與EGFR抑制劑厄洛替尼聯(lián)用時有助于克服胰腺癌細胞對后者的耐藥性,協(xié)同促進細胞凋亡,抑制細胞增殖,從而增強抗腫瘤效果[34]。Zhuang等[35]同樣發(fā)現(xiàn),大黃酸與EGFR抑制劑聯(lián)用可促進人結直腸癌CRC細胞的凋亡,協(xié)同發(fā)揮抗腫瘤作用,并能將CRC阻滯G2/M期,抑制細胞周期相關蛋白的表達。
對天然產(chǎn)物進行結構改造是現(xiàn)代藥物研發(fā)的一個主要途徑,大黃酸雖然具有良好的抗腫瘤功效,但其特有的三環(huán)骨架結構導致水溶性較差,生物利用率不高,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臨床應用。大黃酸和其他蒽醌類化合物的主要區(qū)別就在于前者具有1個游離的羧基,許多學者著手對該基團進行結構改造,以期提高其生物活性[36-38]。
林雅軍[39]將大黃酸與賴氨酸反應合成,得到了賴氨酰大黃酸(Rhein lysinate,RHL),它在水中的溶解度大大增加,并且在抑制腫瘤細胞增殖方面與先導化合物相似。Zhen等[40]將賴氨酰大黃酸和紫杉醇聯(lián)合用于H460、A549非小細胞肺癌的治療,發(fā)現(xiàn)聯(lián)合治療后NSCLC細胞系增殖明顯減少,Bcl-2、NF-κB蛋白下調,增強了紫杉醇在NSCLC細胞中的抑制生長作用。紀春梅等又研究了賴氨酰大黃酸與順鉑聯(lián)用對人肺癌A549細胞的影響,發(fā)現(xiàn)兩藥合用后Bax上調,Bcl-2表達下調,可增強順鉑抗腫瘤作用,誘導腫瘤細胞凋亡。另外,賴氨酰大黃酸對宮頸癌HeLa細胞、人膠質瘤U87裸鼠移植瘤生長也具有良好的抑制作用[41-44]。
張汪偉等[45]將大黃酸通過不同連接基團與生物素、葉酸偶聯(lián),得到了10個化合物,抗腫瘤實驗表明部分化合物的活性強于陽性對照氟尿嘧啶。黃駿凱等[46]將大黃酸與硝酸酯類供體相連,得到5個大黃酸硝酸酯類化合物,均顯示出一定的抗腫瘤活性,而且顯著高于先導化合物大黃酸。郝長波等[47]將大黃素進行乙?;⒀趸纫幌盗蟹磻?,合成了11個結構新穎的6-烷氧基-大黃酸-氨基酸化合物(2-7aa~2-7ee),并考察它們對4株癌細胞的體外抑制活性,發(fā)現(xiàn)2-7ea 對四者均有一定抑制活性。
大黃酸作為一種廣泛存在于中草藥中的蒽醌類化合物,具有多種藥理活性,近年來發(fā)現(xiàn)該成分可通過調控多種分子、信號途徑來發(fā)揮抗腫瘤的作用。目前,對癌癥的治療效果欠佳原因之一就是腫瘤細胞會產(chǎn)生耐藥性,而大黃酸與化療藥物聯(lián)合使用時可逆轉該特性,增強療效,但該成分具有三環(huán)骨架結構,導致其水溶性較差,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臨床應用。近年來,隨著化學合成技術的發(fā)展,通過結構修飾來提高生物活性已成為目前熱點,相信隨著未來研究的開展,大黃酸及其衍生物有望成為新一代臨床抗腫瘤新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