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華
街 道
街道,無限延伸的交響樂,堅持走下去,拐入一條觸及心靈的鄉(xiāng)村道路,它與田野接壤,蛙鳴和野菊花各行其是……園中傳來一串咕咕聲,她在喂養(yǎng)成群雞鴨,動用鋤頭,在解凍的田野,挖掘黃金的花冠。她不一定在刻意等我,但一直坐在一盞燈光里,把自己照亮成一面祖?zhèn)鞯牧_盤,被燙傷也在所不惜。一條路連接另一條路,而天空之外,宇宙無止境。無論我怎樣行走,都不能離天空更近一點,而是只可能離你更遠……
海 鷗
我們去深圳看海,后來看見人海。一陣陣浪花撞擊混雜的情緒,風在一望無際地撫慰。白色群鳥不斷撲棱翅膀,歌聲穿過人聲鼎沸,在海面更換具體的礁石。唯有一只海鷗,身披灰色的羽衣,聳拉著腦袋,一言不發(fā),在草坪上巡視。人潮在它的身旁翻涌,而它停下了腳步,聆聽草叢里的蟲鳴,彈奏琴葉櫻上的秋風。30米外是海陸交界線,它一點兒也不擔心海浪。相對于很多人穿過幾座城市,來這里測試海水的溫度,大海不過是它的澡堂。
蘋 果
這個蘋果只剩下四分之一,失去了往日的豐腴。如果一只螞蟻從它身上經(jīng)過,就會走上一條坑坑洼洼的道路。窗外的竹林掀起了綠波浪,風從山頂順勢而入木窗,蘋果被一點點地侵襲,氧化,變色。而在震驚巴黎的靜物畫中,它的姊妹們正和塞尚交流光線和色彩。它是否在等待高更、梵高,抑或誰的畫筆,而不是被隨意置放在一本書上。有時候,我不明白,它為何選擇一個無能為力的人?想到它不會懸掛在紐約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被世人膜拜,我多么羞愧,咬下了第一口。
雪 事
被氣象的變幻折磨,在鉛色的黃昏豎起耳朵。冰雪從天上來,大人們紛紛躲入屋內,以經(jīng)驗應對窗外之事,時機一到,便乘車前往公館避寒……街道推開房門,好奇的孩子兩手空空去田野捕捉答案。門前的小溪減緩了行軍速度,似被這天氣嚇住了,不敢流動,野草上的水滴跌落在地,第二天又以冰的狀態(tài)列隊。而此刻從天而降的撲簌簌的雪花,很快被黑夜吞噬,染成墨色。孩子們看見黑色的雪,又紛紛返回夢中??梢钥隙ǖ氖牵魈?,太陽穿越森林而來,白雪公主照亮木窗戶……
感 冒
身體演奏冰與火之歌,先是火在燃燒,像是一個滾燙的番薯,爾后冰川世紀降臨,被掩埋在被窩的凍土中。湯匙在喉嚨處刮痧,姜水通過食管涌入胃部,這些祖?zhèn)鞯募挤ㄊШ?,母親抱我前往村衛(wèi)生所。在那里,水銀身穿玻璃盔甲深入舌頭,探測身體的氣候之后,劉大夫調試好藥劑,給我打了一針,然后用白紙包著藥丸,上面寫著“一日三服”。我不用說出心里話,爸爸通曉人意,從身后變出一聽楊梅罐頭。我相信,自己很快會好起來,不僅僅是因為春天來了,更是因為愛。
虞美人
冬日,三只烏鴉,在眼眶里收藏了一大段暮色,才隱入遠山的淡影中。閉上眼簾,窗外的宏大景象隨即消失。像載著空油箱來到加油站,像黃昏大火燃燒森林。對大多事物視若無睹,對少數(shù)事物漫不經(jīng)心。一封寂然于抽屜中的信箋,很像希區(qū)柯克,讓往事顯得不可捉摸。此刻,眼睛泡在檸檬風味飲料中,過多的酸,少量的甜,如果稍不注意,甜蜜可以忽略不計。頭頂一架飛機在天空耕種,犁出一條白色的天壟,等待雨水馥郁人間……而你對這一切渾然不知,而這一切終將順水推舟,順理成章……
追蝴蝶
操場西南角,一株天南星率先定居,后來,一株株馬齒莧、豬毛草、旋復花望風而來,構建起一個草的家園。在一株草與一株草之間,白額高腳蛛穿針引線,搭建蚊蟲命運的網(wǎng)絡;山螞蟻在遮蔽下的泥土上奔波,一粒廢棄的面包屑,就足夠它們籌辦家族盛會;而蝴蝶擅長旋落在草尖,白色的,輕盈的,像花朵在飛行,點綴這片草地。推開教室的木窗,一雙雙眼睛,隨蝴蝶在草叢間飛來飛去,追蝴蝶的孩子,被凸起的石頭絆住,一不留神,童年踉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