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紅色密檔” 探尋傳奇往事

簡宏妮

還原?《紅色密檔》攝制組足跡遍及全國20多個省份，遍訪各地檔案館、紀念館以及紅色地標50余處，拍攝素材近1萬分鐘，拍攝珍貴檔案近千份，采訪嘉賓近百人，只為真實還原一段段偉大歲月和傳奇故事。

在中國國家博物館中，珍藏著一份入黨誓詞：“犧牲個人，言首秘蜜（嚴守秘密），階級斗爭，努力革命，伏（服）從黨其（紀），永不叛黨”。一份24字的入黨誓詞，有5個錯別字，但卻無比珍貴——它是現(xiàn)存最早的中國共產(chǎn)黨人的入黨誓詞，宣誓人賀頁朵，是一位來自江西省永新縣北田村的普通農(nóng)民。

在賀頁朵寫下這份入黨誓詞的90年后，中國共產(chǎn)黨迎來了百年華誕，這份珍貴的入黨誓詞，連同它背后的故事，一起走進了一部名為《紅色密檔》的紀錄片。

當塵封的檔案袋被一個個打開，猶如一扇扇歷史的小窗被推開，數(shù)千份檔案不僅拼湊出歷史的模樣，還激活了一個又一個傳奇。檔案里的往事、在戰(zhàn)爭年代保護檔案的人，都從檔案里走了出來。

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影視劇紀錄片中心出品、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集團）北京發(fā)現(xiàn)紀實傳媒有限公司承制，攜手中央檔案館共同制作的紀錄片《紅色密檔》國慶節(jié)期間在CCTV—9紀錄片頻道播出。

北京發(fā)現(xiàn)紀實傳媒有限公司董事長池建新是知名紀錄片人，也是《紅色密檔》制片人。他介紹說，《紅色密檔》共5集，每集50分鐘，以一系列極具代表意義的相關(guān)檔案為切入點，聚焦于大的時代背景下檔案背后的真實故事。節(jié)目通過尋訪者、親歷者、見證者、知情者的視角，運用懸念敘事的手段，撥開層層迷霧，還原一段段偉大歲月和傳奇故事。

本片制作過程歷時一年半。從2020年初開始，10個攝制組在全國各地同步拍攝，足跡遍及20多個省份，遍訪各地檔案館、紀念館以及紅色地標50余處，拍攝素材近1萬分鐘，拍攝珍貴檔案近千份，采訪嘉賓近百人，最終以接近40：1的超高片比濃縮為成片的250分鐘。

從中國共產(chǎn)黨1921年建黨，到中華人民共和國1949年成立，近現(xiàn)代的風(fēng)云、先驅(qū)們的披荊斬棘、革命者的前仆后繼盡顯熒屏。

一個農(nóng)民的入黨宣誓書

賀頁朵1927年投身革命，曾任鄉(xiāng)農(nóng)民協(xié)會副主席。在井岡山革命斗爭時期，他以榨油職業(yè)為掩護，從事黨的秘密工作。1931年1月25日，賀頁朵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入黨宣誓儀式是在他工作的榨油坊進行的。

賀頁朵識字不多，這份布質(zhì)的、有錯別字的入黨誓詞，成了他人生的座右銘。無論斗爭多么殘酷、環(huán)境多么險惡，他都勇敢地站在斗爭的第一線。

1934年，賀頁朵在一次伏擊戰(zhàn)中負了重傷。紅軍長征后，他留下來堅持斗爭，后來在國民黨的白色恐怖下與黨組織失去了聯(lián)系。在之后的漫長歲月里，他冒著生命危險將寫有入黨誓詞的布條用油紙包好，藏在榨油坊的屋檐下。1949年8月，賀頁朵盼來了解放，他取出寫著入黨誓詞的布條莊嚴地對家人說：“我入黨時，介紹人反復(fù)囑咐，寧愿殺頭，也不能告訴任何人。從入黨到解放有十多年了，我沒有告訴你們，因為這是黨的機密??！”1951年，中央派慰問團到南方老革命根據(jù)地慰問時，賀頁朵將這份珍貴的入黨誓詞親手交給慰問團負責(zé)人。

謝覺哉看到這份入黨誓詞后，于1956年7月1日寫下一篇《一個農(nóng)民的入黨宣誓書》。文中這樣說：“賀同志在寫這張布質(zhì)的入黨宣誓書時，不是照著底稿寫，而是記熟了這幾句話。他雖然寫了一些別字，這些別字并不減少它陳列在革命博物館的意義，倒使人感到它忠實、可愛、可貴。”

賀頁朵的孫子、退伍老兵賀佐武回憶：“我爺爺經(jīng)常跟我們說，做人要不怕吃虧，做事要不怕吃苦，要老老實實做人，永遠跟黨走?！比缃?，賀頁朵曾經(jīng)工作生活的榨油坊前的誓詞廣場上，經(jīng)常可以看到當?shù)馗刹咳罕姾兔癖M織的入黨宣誓儀式，他們重溫革命先輩的戰(zhàn)斗故事，從黨的誓詞中汲取奮進力量。

“挑夫少將”龍開富和賀頁朵同一年投身革命，在新中國的開國將帥中，龍開富是非常獨特的一位，他最出名的并非是在戰(zhàn)場，而是用一生陪伴毛主席，用生命書寫了忠誠二字。

長征途中，龍開富是毛澤東的警衛(wèi)員，除了保衛(wèi)毛澤東的安全，他還有一項重要工作——當挑夫，把前敵委員會的文件和毛澤東的文稿挑在肩頭。一根扁擔(dān)、兩個皮籮是他日常工作和生活的“標配”，無論是爬雪山還是過草地，他始終秉持著“命在文稿在”的信念，最終把這些極為重要的文件和書稿安全地帶到了陜北。

因為不識字，龍開富肩上的扁擔(dān)也有“出錯”的時候。

打下遂川后，龍開富從縣衙一個小房間里給毛澤東挑回了一擔(dān)收稅用的田畝書冊——毛澤東曾交代，部隊打到哪里都要找報紙、找書、找文件給他看。龍開富認真執(zhí)行，但因不識字，挑回的卻是收稅用的田畝書冊。毛澤東因此搖頭說：“小龍呀，干革命沒文化可不行，我來教你識字。”井岡山時期，紙張匱乏，毛澤東就把自己和別人抽煙剩下的廢舊香煙盒收集起來，裁成方塊，每個方塊寫一個字，一天一個字教龍開富以及其他幾個警衛(wèi)員認。

龍開富離世后，后人整理他的遺物時，發(fā)現(xiàn)書桌上除了永遠不變的一套《毛澤東選集》，就是密密麻麻的工作筆記，這是寶貴的記憶，也是隨著革命成長的見證。

紙間真情，大時代背景下的家國情懷

“惟家中有兩位母親，生我養(yǎng)我的均在，均已八十，尚康健。但因年荒，今歲乏食，恐不能度過此年，又不能告貸。我十數(shù)年實無一錢，即將來亦如是。我以好友關(guān)系向你募貳佰元中幣速寄家中朱理書收?！?/p>

以上內(nèi)容摘自一封私人信件，寫信人是朱德——當時的八路軍總司令，收信人是好友戴與齡。這封寫于1937年11月29日、落款處地址是“晉洪洞戰(zhàn)地”的借款信，讓人們感受到了朱德當時的焦慮心情。

戴與齡小朱德兩歲，是儀隴縣馬鞍人，彼時正在瀘州開藥店。他和朱德一同參加過科舉，也一起在軍中共事，朱德萬里尋黨、在德國和蘇聯(lián)學(xué)習(xí)期間，戴與齡多次接濟朱德。他們密切合作、坦誠相待，論公論私，都是惺惺相惜的摯友。

這封承載著報國之志、孝母之心和勤廉之德的特殊信件，字里行間透出的懇切和無奈，深深感染了戴與齡。戴與齡接信后立即給朱母寄去200元，使饑餓中的兩位老人渡過了難關(guān)。

大時代背景下，革命者全身心投入事業(yè)，甚至獻出生命，但革命者也是血肉之軀，也有兒女情長。

對于居住在京津一帶的人們來說，1949年的春節(jié)是在平津戰(zhàn)役的炮聲中迎來的。1月31日，農(nóng)歷大年初三，北平和平解放。時任華北野戰(zhàn)軍第66軍炮兵團二營營長的宋云亮也參加了平津戰(zhàn)役，但由于北平和平解放，他所在的部隊沒有打仗，而是住在城北昌平待命。

2月13日，農(nóng)歷正月十六，他們受守城部隊的邀請進城參觀。這是宋云亮第一次來到北平，豐富多彩的活動和見聞使他徹夜難眠。在下榻的國民飯店的客房里，他提筆給未婚妻胡玉華（玉花）寫了一封信。信的末尾他說：

“玉花，我想向上級提出我們的結(jié)婚問題，你同意嗎？不過現(xiàn)在還沒有提，等以后提了，上級作了答復(fù)再告訴你吧！”

這不是宋云亮第一次給未婚妻寫情書，在解放戰(zhàn)爭的三年里，宋云亮與胡玉華尺牘頻繁，鴻雁往復(fù)。隨著漫長的書信來往，感情也日益加深。

這封情書寄出的7個月后，宋云亮奉命從天津開赴北平，參加開國大典的大閱兵。不久，他的結(jié)婚申請得到了組織的正式批準。1949年10月24日，兩人舉行了婚禮。

如果說宋云亮寫給愛人的信件，讓人看到了愛情和希望，那么趙云霄獄中寫給女兒的絕筆信則于堅毅之中透著巨大的悲傷。

“啟明我的小寶貝：你的母親在你才有一月又十幾天的時候，便與你永別了……小寶貝！我很明白的告訴你，你的父母是共產(chǎn)黨員，且到俄國讀過書……小寶寶！望你好好長大成人，且好好讀書，才不負你父母的期望……”

湖南省株洲市的一棟居民樓里，76歲的陳樹勛戴上老花鏡，手捧一張泛黃的照片，一字一句讀著。照片翻拍了一封信，正是趙云霄犧牲前寫給在獄中降生的女兒的。信沒讀完，陳樹勛泣不成聲，再也讀不下去了。

陳樹勛是趙云霄的丈夫陳覺的侄子，他一出生就被過繼給了兩位早逝的烈士。1959年，國家征集革命文物，他將趙云霄和陳覺在獄中寫下的兩封遺書交給政府。當時，工作人員將遺書拍成照片，留給了陳樹勛。這些照片，他珍藏至今。

小啟明有沒有像趙云霄期待的那樣，好好長大成人？這個問題讓陳樹勛沉默了良久，他才慢慢說道：“體弱多病的啟明姐姐被接回家后，在11個多月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不久就夭折了?！滨妨晔辛沂苛陥@里一幅紀念趙云霄的油畫，還原了她臨刑前的場景：陰暗潮濕的牢房里，趙云霄把女兒緊緊摟在胸前，喂過最后一次奶，她輕輕放下小寶寶，擦干淚水，鎮(zhèn)定地走向刑場……年輕的生命永遠定格在23歲。

在尋訪中致敬歷史

如果不是因為要找爺爺，69歲的共產(chǎn)黨員來芬琴不會跋山涉水來到北京，又從北京輾轉(zhuǎn)到達綏芬河。她的爺爺就是參加中共六大的5位浙江代表中的一員來耀先，但是這么多年，爺爺?shù)母锩鼩v程始終不為家人所知。她還有一個心愿，“希望能找到爺爺?shù)恼掌纯此L什么樣子”。

來耀先1893年出生在長河咸字里一戶貧農(nóng)家庭。時值清末，國家屢遭侵略，積弱貧困。迫于生計，來耀先只能投師學(xué)習(xí)剃頭。好學(xué)的來耀先，很快學(xué)成出師，并開了自己的門面——“坤記理發(fā)店”。時間一久，大家就都管他叫“剃頭阿坤”。

1921年，中共早期黨員沈定一回到蕭山衙前村，并在9月宣告成立衙前農(nóng)民協(xié)會——不久，蕭紹平原上，10萬農(nóng)民參加的衙前農(nóng)民運動爆發(fā)。來耀先本來平凡無奇的一生，因此改變。

1928年6月18日至7月11日，中國共產(chǎn)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在莫斯科秘密召開。

此時的“阿坤”早已不再是個普通的剃頭匠，他被推選為黨代表——浙江省唯一的農(nóng)民代表。他與省內(nèi)另外4名代表假扮商人，從綏芬河出境，冒著生命危險，不遠萬里穿越茫茫西伯利亞，奔赴莫斯科參加黨的六大。

六大結(jié)束后，來耀先到長河井山塢，一邊養(yǎng)病，一邊傳播六大精神。后來，他又在杭州、上海等地開展工作，在上海時不幸被反動派殺害，年僅42歲。

來耀先去世后，他的兒子一輩子在探尋他的革命事跡，兒子去世后，孫女來芬琴接捧此事，并最終完成任務(wù)。雖然沒能找到爺爺?shù)恼掌呀?jīng)在綏芬河看到了爺爺當年參加六大的行程，也知道了爺爺在會上的發(fā)言。重走在雪霧蒙蒙的中俄邊境森林里，來芬琴好似和爺爺?shù)撵`魂相遇。

《紅色密檔》還采訪了一些檔案館、博物館的管理者以及一些重要檔案的研究者，因為他們的講述與還原，這些歷史檔案里的故事，愈發(fā)鮮活動人。

朱國明，曾在上海市檔案館從事檔案研究工作40多年，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對于中央文庫在當時上海發(fā)生的事情，他做過系統(tǒng)的研究。跟隨朱國明穿梭在上海的大街小巷，看著很多歷史故事的發(fā)生地已經(jīng)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通過他的講述，中央文庫最早的一批守護者，在那個動蕩不安的歲月里堪稱“驚心動魄”的真實故事揭開了面紗。

1942年夏，在上海成都北路972弄3號，新開張了一家“向榮面坊”。面坊的老板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名叫陳來生。白天，陳來生在店里做面、賣面，一到晚上，就偷偷跑到城郊，還多次秘密穿越日軍的封鎖線。一個小生意人，為什么要去冒殺頭的危險呢？

陳來生本姓甄，出生于上海，1938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入黨后改名陳來生。當時，他對外的身份是“向榮面坊”的老板，而在黨內(nèi)，他的真實身份是黨中央“一號機密”的保管人。

1949年9月初，中共上海市委組織部門前，押著膠輪車的陳來生將中央文庫送到此。上海市委組織部當即開具證明：“茲收到陳來生同志自1942年7月起所負責(zé)保管的從我黨誕生時起至抗戰(zhàn)時止的各種文件、資料，計104包，共16箱”。

陳來生是中央文庫最后一任保管員，如今的“向榮面坊”所在地早已不復(fù)當年模樣，但他在此斗爭的事跡，卻永遠不會磨滅。

《紅色密檔》中所涉及的檔案，不僅包括中共歷次重要會議的決議、發(fā)言稿、電報，還包括書信、日記、報刊、錄音、影像等眾多品類。其中，有48份檔案資料屬首次向媒體公開。例如，1927年8月9日毛澤東參加中央政治局第一次會議的發(fā)言原稿、1928年11月25日毛澤東撰寫的《井岡山的斗爭》原稿等。依托這些檔案，《紅色密檔》勾勒出了從建黨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這28年的宏大歷史，既有放眼百年的理論高度，也有感人至深的人物故事。它們或驚心動魄，或溫情雋永，或宏偉壯觀，或感人至深?；赝倌?，中國共產(chǎn)黨從誕生到發(fā)展壯大，走過了波瀾壯闊的偉大征程。而這部紀錄片正是慶祝中國共產(chǎn)黨百年華誕的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