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蒙古阿拉善地區(qū)和碩特親王府建筑風格多元特征研究

楊夢蝶 內(nèi)蒙古工業(yè)大學建筑學院碩士，研究員

莫日根 （通信作者） 內(nèi)蒙古工業(yè)大學建筑學院教授，研究員

1 阿拉善和碩特親王府歷史沿革

阿拉善和碩特部原屬漠西蒙古衛(wèi)拉特四部之一的和碩特部，為了躲避噶爾丹勢力的打擊而輾轉進入阿拉善地區(qū)，后歸附清政府?？滴跞辏?697 年）在此處設阿拉善和碩特旗，是蒙古部落中極少數(shù)旗上不設盟的部落之一，直屬中央理藩院管轄，和羅理成為該旗的首任札薩克[1]。

康熙四十三年（1704 年），和羅理第三子阿寶因平叛有功被招為和碩額附，并在京建府。雍正元年（1723 年）被封郡王，府邸始稱阿拉善王府。雍正九年（1731 年)因軍功被賞賜朝廷花費大量人力、物力與財力修建的阿拉善定遠營居住，并將營中守備府作為王府。自此，阿拉善和碩特旗蒙古王爺有了兩處府邸，北京的王府被稱之為東府，為阿拉善王府在北京的辦事衙門，位于阿拉善地區(qū)的王府稱之為西府，管理阿拉善地區(qū)的旗政事務。

2 內(nèi)蒙古阿拉善地區(qū)和碩特親王府建筑發(fā)展

內(nèi)蒙古阿拉善地區(qū)和碩特親王府位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阿拉善盟左旗巴彥浩特鎮(zhèn)，是內(nèi)蒙古地區(qū)目前遺存較好的一座清代蒙古王府建筑群。

阿拉善地區(qū)和碩特親王府歷經(jīng)九任札薩克掌權期間的多次擴建，方成最終規(guī)模。王府從守備府經(jīng)歷了3 個重要階段，演變?yōu)槿鐖D1 所示的四路并列的府邸建筑群。

圖1 阿拉善和碩特親王府平面圖

第一重要階段為雍正九年（1731 年）至乾隆三年（1738 年）。雍正帝將定遠營賜予阿寶后，王府衙門隨之遷入定遠營，將城內(nèi)南門東側原守備府改建成新的王府，此時阿寶已由多羅貝勒晉升為多羅郡王，但因房屋較少，未能完全實現(xiàn)“前殿后寢”或“中殿東寢”的郡王府禮制格局。中路建筑主要包括府門、儀門、迎恩堂以及后罩房，功能為辦公和會客等之用。

第二重要階段為乾隆四年（1739 年）至民國十九年（1930 年）。阿寶次子羅卜藏多爾濟襲札薩克多羅貝勒職成為第三任札薩克。乾隆十五年（1750 年），羅卜藏多爾濟被賜婚，京城府邸稱“羅王府”，次年回旗居住，后因平叛有功被晉升為多羅郡王，乾隆三十年（1765 年）又晉爵和碩親王。乾隆四十七年（1782 年），乾隆帝又將羅王的“和碩親王”爵位定為世代承襲，并兼管額濟納舊土爾扈特旗務，享受清朝對外藩蒙古王公的最高封賞。這期間，羅卜藏多爾濟開始擴建王府，在衙署區(qū)東向修建寢宮，實現(xiàn)了辦公區(qū)與寢宮區(qū)的分置。之后，經(jīng)過第四任和第五任札薩克在任時的進一步小規(guī)模改造，王府形成東為王府寢宮區(qū)，西為辦公區(qū)，西北方向為王府家廟延福寺，定遠營外西南方向為王府花園的建筑群落格局，從道光十一年（1831 年）繪制的《定遠營城全圖》可以清晰的看到當時王府的全貌[2]。

第三重要階段為民國二十年（1931 年）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949 年）。從道光十二年（1832 年）開始，第六任、第七任、第八任以及第九任札薩克在任期間阿拉善王府無大的擴建只是小規(guī)模修繕，第十任札薩克達理札雅即位后開始對王府進行較有規(guī)模的增建調整。這次府邸擴建工程較之前規(guī)模都大，同時納入新的思路。首先于民國二十一年（1932 年）將東府寢宮區(qū)中部過廳擴建成中廳，并將東府修繕，形成從東府門進入，南北中軸線貫穿的完整三進宮寢院落。后又在中府西側改建增建具有新式布局風格的王府辦公處，為新的旗政辦事中樞，俗稱“西府”。再后又于民國三十二年（1943 年）在東府東側增建新寢宮，俗稱“新府”[2]。

如今，城內(nèi)王府現(xiàn)存院落已不完整，主要遺存有中路衙署區(qū)、東路老宮寢區(qū)、新府新宮寢區(qū)以及家廟延福寺。王府西花園于同治八年（1869年）被回民起義軍焚毀，西府建筑區(qū)也已毀掉，只剩三路建筑。

3 內(nèi)蒙古阿拉善地區(qū)和碩特王府建筑的多元特征

內(nèi)蒙古阿拉善地區(qū)和碩特親王府建筑群歷經(jīng)二百余年的時間沉淀，在歷代札薩克不斷擴建過程中，受歷史原因、地理環(huán)境以及社會風氣諸多因素影響，逐漸在建筑群落上表現(xiàn)出多元雜糅的建筑特征。

3.1 蒙古包建筑特征

蒙古包作為蒙古游牧民族的傳統(tǒng)建筑，在蒙古社會中承載著各種功能，當清政府在蒙古各部設旗，札薩克最初的衙門府邸皆為蒙古包，只是在局部裝飾上與普通蒙古包有所區(qū)別。據(jù)《阿拉善文史資料》（三）載，康熙三十六年（1697 年），清政府設阿拉善和碩特旗，首任札薩克和羅理在今阿拉善左旗巴彥諾日公蘇木北邊一個叫澤林毛道的地方，以蒙古包大帳為王府衙門，成為一旗的政治中心。從清代《阿寶夢城圖》中可見第二任札薩克阿寶在進入定遠營后，修建固定王府時，辦公居住的衙門府邸仍為蒙古包及氈帳（圖2）。之后蒙古貴族即使建造了磚木結構的固定府邸，蒙古包仍作為蒙古族特有的生活建筑，靈活地出現(xiàn)在固定府邸環(huán)境中。

圖2 《阿寶夢城圖》中蒙古包

3.2 官式衙署建筑特征

阿拉善和碩特親王府中最老的院落為王府中路衙署區(qū)，稱為“中府”，其前身為定遠營守備府。清政府意識到阿拉善地區(qū)在軍事上的重要性，雍正八年（1730 年）在此處建城，取名“定遠”。次年清政府將城賜與第二任札薩克阿寶，改“營”為“城”，城中守備府也改為王府。從雍正十年（1732年）到民國二十年（1931 年）一直是阿拉善和碩特旗的旗政管理中樞，并未在建筑形制上有所改動，因此中路院落保持著原有衙署建筑的官式特征?！稓J定大清律例》中有著關于衙署建筑的具體規(guī)制，“房舍并不得施用重拱重檐，樓房不在重檐之限”“三品至五品，廳房五間七架”“正門三間三架”。中府府門面闊三間，正廳迎恩堂面闊五間（圖3），前有抱廈并月臺，這些皆符合律例中的衙署規(guī)制。之后興建的東府中廳及后堂皆為五間，更接近于《欽定大清會典》中郡王府邸規(guī)制[3]。

圖3 中府迎恩堂

3.3 京式合院建筑特征

在清代，清政府始終將“滿蒙聯(lián)姻，北不斷親”政策作為統(tǒng)馭蒙古的一項重要政策，清皇家宗室與之聯(lián)姻的蒙古部落多達十幾部，而阿拉善蒙古是清皇室重點聯(lián)姻的蒙古部落之一。從第一任札薩克起，二百多年間，曾有12 位滿清皇室宗親的公主遠嫁于此，雙方世代聯(lián)姻多達29 次，直至滿族統(tǒng)治者退出歷史舞臺。在遠嫁的同時，陪嫁的工匠們也將京式建筑帶入蒼茫戈壁。西北荒漠地區(qū)的居住環(huán)境與京城不同，久居京城的公主們被賜婚至阿拉善地區(qū)，具有京式風格的建筑一方面能安撫緩解思鄉(xiāng)情緒，另一方面還可以令蒙古貴族們感受到政治上的恩寵[4]。自羅卜藏多爾濟始，新建的王府院落在建筑布局上均為坐北朝南的小四合院形式，廂房位于兩側，院內(nèi)回廊曲折，各部分功能嚴格分類，體現(xiàn)出長幼有序和居中為尊的封建禮制。

3.4 西北民居建筑特征

阿拉善盟位于我國西北部，賀蘭山西部，緊鄰寧夏，該地區(qū)在歷史上曾有較長的一段時間隸屬甘肅和寧夏管轄，因此阿拉善傳統(tǒng)民居建筑受西北地區(qū)影響較深。西北地區(qū)處于內(nèi)陸，晝夜溫差大，日照時間長，干旱少雨，傳統(tǒng)民居住房多為夯土平頂房，便于雨水收集，同時還可晾曬谷物[5]。阿拉善地區(qū)普通民居的住房也多為平頂房，但蒙古王府建筑等級遠遠高于普通民居，平頂房多在院落廂房設置。從目前遺存的鄂爾多斯地區(qū)的蒙古郡王府和貝勒府中可見平頂廂房，而在遺存的阿拉善親王府三路建筑中未出現(xiàn)平頂房，但在建筑上還可見帶有西北地區(qū)窯洞特征的起券門窗，并在起券處裝飾有精美磚雕。從舊時影像中可見被毀的西府辦公區(qū)院落曾存在帶有寧夏民居風格的平頂房痕跡（圖4），此外王府西花園中也有過平頂式的賞花亭（圖5），這說明西北民居建筑特征在阿拉善親王府中也曾有出現(xiàn)。

圖4 西府辦公區(qū)

圖5 西花園的平頂賞花亭

3.5 西化建筑特征

辛亥革命雖然使封建等級制度被廢除，但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性質仍未改變，清末民初隨著西方文化大量輸入中國，中西方文化得以相互碰撞交流，并形成一股中西合璧的潮流，建筑方面亦有體現(xiàn)，出現(xiàn)了在中式傳統(tǒng)建筑上添加西式建筑構件的風潮。

因阿拉善王爺常居北京王府，對于京城盛行的西化之風耳濡目染，并加以效仿，展示出了現(xiàn)代文明。不僅在北京王府中建有西化的洋樓，并將這一潮流帶回阿旗，應用于王府中。民國二十年（1931 年），第十任札薩克達理札雅即位，攜家眷返回阿拉善后，開始對王府進行擴建，這一時期的改擴工程中主要融入了代表當時時尚潮流的西化建筑之風，形成了民國時期阿拉善地區(qū)和碩特親王府新的建筑風貌特征。

王府現(xiàn)有三處帶有西化風格的建筑，主要在東府和新府，分別為東府前廳院兩側廂房（圖6）、東府中廳（圖7）以及新府寢宮區(qū)（圖8）。

圖6 東府前廳院廂房

圖7 東府中廳

圖8 新府寢宮區(qū)

3.5.1 東府前廳院兩側廂房

東府前廳院兩側廂房原為卷棚硬山造，在民國修葺時前加建平頂廊，廊柱為歐式?jīng)_天柱，沖破平頂，柱身高大粗壯，柱頭簡單，柱腳復雜多層。

3.5.2 東府中廳

建筑原為過廳，后改成中廳，其寬五間，進深較大，前廊磚筑，外觀正面建有片狀的西式門臉，背面與原卷棚頂建筑相連，構成前西后中的建筑連體形式。此西式門臉為典型三段式，上方第一段是形似三角形和桃形的樓頭，刻有鶴、鹿、牡丹以及蓮花等紋樣，造型生動，代表吉祥富貴寓意。第二段中部從右至左刻有“益壽延年”字樣，表達祈壽延年愿望，左右部分飾以十字形紋樣的花墻。第三段為5 個聯(lián)排拱券門作為主體裝飾，歐式方柱分隔，柱身粗壯、簡潔，柱頭處有疊澀處理，高出屋頂，但低于樓頭。

3.5.3 新府寢宮區(qū)

新府宮寢區(qū)為一處獨立的大型建筑，整體平面呈“凹”字形，左右對稱，主體建筑為懸山式建筑，但在建筑兩頭各置一平面六角形建筑，表現(xiàn)出西化建筑特征，整座寢宮建筑形制與北京阿拉善王府東路二進院的西式樓房相似。室內(nèi)以走廊聯(lián)通，分為寢室、書房、會客廳以及洗浴間等，設施較先進。

中西合璧式建筑在清末民初蒙古王府中的出現(xiàn)，反映了當時中國建筑受西風東漸影響而產(chǎn)生的西化建筑風氣在邊疆地區(qū)的傳播。這股建筑上的時尚之風從京城及蒙古鄰近地區(qū)傳入蒙古，使得一些財力雄厚的蒙古王公貴族在修建自身府邸時紛紛采用，以彰顯時尚潮流。鄂爾多斯地區(qū)由于與晉陜寧相鄰，蒙古貴族府邸建筑受影響明顯，今遺存的鄂爾多斯伊金霍洛旗（原郡王旗與札薩克前末旗合并成旗）的郡王府、準格爾旗的貝勒府以及已毀的準格爾旗國公府，皆在府邸建筑群中有西化建筑樣式的體現(xiàn)。甚至蒙古地區(qū)藏傳佛教寺院的高僧喇嘛，在其活佛府邸也建有西化的建筑門頭，如準格爾旗準格爾召活佛墑，可見當時西化之風在蒙古之地的盛行。

3.6 宗教建筑特征

蒙古王府雖建筑上效仿京城的滿族貴族府邸，但由于蒙古族普信藏傳佛教，因此財力雄厚的蒙古貴族多在自己府邸周圍建立家廟，以便家族成員祭拜。如四子王旗郡王府東側建有家廟，赤峰市的法輪寺原為喀喇沁中旗王府家廟,同樣阿拉善和碩特旗親王府也在府邸西北側將原有的羅漢堂擴建為自己的家廟延福寺，家廟的設置成為蒙古地區(qū)蒙古王府區(qū)別于京城滿族王府的重要一點。

4 結語

從內(nèi)蒙古阿拉善地區(qū)和碩特親王府二百余年的府邸建筑群落變遷中，可以看到其從傳統(tǒng)的蒙古包府邸開始，歷經(jīng)多代札薩克的不斷建設，終成規(guī)模龐大的府邸群落。在這一過程中，外界諸多的建筑因素不斷影響到其府邸建筑特征的發(fā)展走向，最終呈現(xiàn)出多元雜糅的建筑文化特征，其府邸建筑是草原上蒙古王府建筑群落的一個縮影和典型代表，蒙古貴族的固定王府雖然最初形制來自京城的滿族貴族府邸，但在不斷的發(fā)展過程中，其逐漸形成自身特征，成為蒙古族傳統(tǒng)建筑文化中的重要的建筑遺產(chǎn)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