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泓力 李 靜
秦觀是北宋著名的詩人、詞人,長期以來,我們對秦觀詩歌的理解似乎過于片面,不少論者譏諷秦觀詩為“詩似小詞”、“女郎詩”,忽略了秦觀詩歌的復雜性和思想的多元化。事實上,秦觀“沉迷禪旨”(吳時來《海棠祠碑》),有涉禪之作六十余首,方回曾說秦觀詩“流麗之中有淡泊”。那么,秦觀詩歌究竟與佛禪有何關聯(lián)?秦觀有詩論云“畫意忘形形更奇”(《觀易元吉獐猿圖歌》),我們認為,這一觀點的提出,是探討此問題的關鍵,也是一條重新審視秦觀詩歌價值的道路。
如何理解“畫意忘形形更奇”?這一命題從屬于中國古代傳統(tǒng)思維“象思維”的范疇體系。王樹人先生指出,“象思維”具有本真性、直觀性、動態(tài)整體性以及原發(fā)創(chuàng)生性等特征,強調通過“本真之我”“象以筑境”“以情筑象”等問題的思考,塑造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品格?!跋笏季S”以回歸生命的原初境域為目標,是貫通詩與禪的內在動力。所謂“畫意忘形”,乃是肯定了“象”的超越意義和主導地位,從《周易》的“象數(shù)”之學,至老莊的“大象無形”與“混沌之象”,到佛禪的“見性之象”,直至宋代歐陽修提出“古畫畫意不畫形”(《盤車圖》),蘇軾倡導“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書鄢陵王主簿所畫折枝二首》其一),秦觀的“畫意忘形”顯然參與了這一文脈的歷史建構。所謂“形更奇”,乃是“象思維”與概念思維相反相成的成果與表現(xiàn)形式,“象思維”具有哲學上的純粹性,并不否定形式的創(chuàng)造與轉化,正如葉秀山先生說:“只有‘全面—具體’才是‘純粹’的,也才是‘真實的’,”重要的是在活潑的感性世界中“詩意地棲居”,呈現(xiàn)生命的真實??梢?,“畫意忘形形更奇”是“象思維”的果實,通過這一理論中介,研究秦觀詩歌的佛禪意蘊,是可以期待的。
如何把握“畫意忘形形更奇”?秦觀在其《心說》一文中做出了明確的回答:“心不在物我之間。……雖不在我,未始離我;雖不在物,未始離物;雖不在物我之間,而未始離乎物我之間者:此心之真也?!痹诜謩e“心、物、我”的基礎上,凸顯“心”的絕對主體地位,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觀念?其實,這個“心”并非肉團心,而是禪宗“心一境性”之“元心”,即圓滿清凈、絕于對待之心,有如《佛說大乘隨轉宣說諸法經(jīng)卷》說:“世間一切眾生妙明元心,本來清凈無諸垢染,圓滿十方湛然寂靜。”這種主宰和支配,實際上超越了實體性的“自我”及主客二元的分別,否定一切執(zhí)著與局限,真正實現(xiàn)了主體性的絕對自由——“本真之我”,使“象思維”的生命活力得以拓展和顯現(xiàn)。這常常是在特定的文化脈絡中,經(jīng)由非概念化、非機械化思維長期培育的結果:早在印度大乘佛教時期,龍樹就提出“不可描述之空”“八不之中道”等學說,隨著印度佛學東漸,支讖譯《道行般若經(jīng)》、無羅叉譯《放光般若經(jīng)》等般若類經(jīng)典流行,般若空論進入中國人的視野,經(jīng)道安、慧遠、鳩摩羅什等人的傳播與闡發(fā),尤其是僧肇《不真空論》的問世,使般若中觀之學不斷演化,并以不生不滅、非有非無、空諸一切為表征,成為隋唐佛學的理論前驅。唐代惠能依憑《摩訶般若》改造禪門提出“頓悟”,至馬祖道一主張“即心即佛”“非心非佛”,再到宋代文字禪的盛行,禪宗利用般若思想逐漸瓦解自身的束縛,從清凈自然走向自由狂放,般若思想也隨之從否定走向否定之否定,形成了闡釋的循環(huán)和“圓相”式的運動軌跡,融入中國文人的精神世界,成為他們擺脫困境、安頓性靈的一種方式。于是,主體性的塑建,也經(jīng)歷了“自我→無我→本真之我”的過程,即從實體性的人我到否定自我,直至超越“無我”的執(zhí)著開顯生命的本真,實現(xiàn)與天地萬物合而為一,在漫無邊際的宇宙中優(yōu)游繾綣,領受生命的寧靜與永恒,可以說,只有“本真之我”才能擴展“象思維”的生命向度。所以,秦觀提出“心、物、我”的理論架構,如同他“學佛得心要”的主張(《寄陳季?!罚馕吨靶闹妗睂σ磺袌?zhí)著與虛妄的解脫,世間萬物在“本真之我”的光明中沐浴、生長。作為“象思維”的運行模式,“畫意忘形形更奇”也應從“本真之我”上加以把握。實際上,“畫意忘形”總結了“象”的筑造過程,蘊含了一種創(chuàng)作機制,是逐漸打破僵化思維、突破束縛,發(fā)揮悟性與創(chuàng)造力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禪意給予了極大的動力與支持,但它并不等于禪,它不是佛教虛無縹緲的空幻與冷漠,而是對人性的理解與感發(fā),是淡泊寧定之中的鳶飛魚躍,是對現(xiàn)實世界的深入把握與體驗,裹挾著文化反思與生命覺醒的意味。
正是這種觀念促使秦觀凈化生命,在詩中傾注著自己對宇宙生命的永恒追求,“流水與天爭入海,共笑此心誰得知”(《宿金山》),“肯因炎塵暝空闊,直與江月同清幽”(《江月樓》)不是對無限的向往么?秦觀《和裴仲謨摘白須行》說:“所以梵志云,昔人已非昔。”化用《物不遷論》梵志事:“是以梵志出家,白首而歸。鄰人見之曰:‘昔人尚存乎?’梵志曰:‘吾由昔人,非昔人也?!辫笾景资锥鴼w,然而今日白首的梵志已不再是昔日的少年郎,重要的是當下的瞬間——“此在”,它意味著自身的敞開、生命活力的煥發(fā),具有“萬古長空,一朝風月”的永恒意義,如同青原惟信禪師“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的最終證悟,即超越了一切分別與執(zhí)著而呈現(xiàn)的“本來面目”,這是禪宗的終極追求,也是秦觀向往的終極信仰世界。
那么,怎樣凈化生命?即是說,如何“見性”?秦觀對“本真之我”的認識方法,重在“忘形”二字,即超越人類征服自然的過程中所產生的異化力量,超越技術至上所導致的欲望、機心與有限。其“忘形”以“平等直心”為前提,建立在非理性之直覺把握的基礎上,具體說來,表現(xiàn)為兩種運思路徑:“即幻見真”與“即物即真”。
先說“即幻見真”。秦觀《乾明開堂疏》說:“竊以離塵求覺,已乖調御之心;即幻見真,方契飲光之望?!薄凹椿靡娬妗辈⒎敲撾x實際生活的神秘幻想與厭世哲學,而是在尋常日用中實現(xiàn)“幻有與真空”的統(tǒng)一,其目的在于破斥對外境的執(zhí)著與貪戀,證悟諸法實相的道理,《大般若經(jīng)》“諸法如幻”等十喻便是破執(zhí)顯性的方法,如《三藏法數(shù)》云:“幻有不礙真空,真空若顯,幻有自滅。”幻垢與真性從不是對立的兩極。秦觀在《題湯泉二首》其一、《秋夜病起懷端叔作詩寄之》《早春題僧舍》等詩中流露出的“人生如夢幻”的思想,其實正是禪宗所強調的“無住”,超越世俗的分別見解,如同那個吸盡西江水的龐蘊居士,認為名利好比人的影子般不可捕捉,空幻之處纖塵不染、一片天機,即是眾生的“凈性”。
次談“即物即真”。秦觀曾在《圓通院白衣閣》中提及“六根互用”的觀念:“一根反本六根同,古佛傳家有此風。滿目紅蕖參翠蓋,不唯門里獲圓通。”佛教以“眼、耳、鼻、舌、身、意”為“六根”,“六根”是煩惱罪垢、顛倒妄見的根本,佛教便從理論上和行動上倡導“六根清凈”,成就無上正等正覺。然而佛教對于“六根清凈”有自己獨特的認識方法,《楞嚴經(jīng)》有“六根互用”的觀念,即一根清凈,六根皆獲解脫,六根圓融,皆可悟道,如《楞嚴經(jīng)》卷六載觀音菩薩言:“六根圓通,明照無二,含十方界,……所得圓通本根,發(fā)妙耳門,然后身心微妙含容,周遍法界。”這一妙應機緣的圓通法門使成佛之路更為簡單便利,受到宋代僧俗兩界的歡迎。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六根圓通的觀念,以“無分別”為主要特征,超越了技術主義的機心與僵化,實乃“象的流動與轉化”,具有無比廣闊的自由度、動態(tài)性與原發(fā)創(chuàng)生意識,是“本真之我”的直接顯露,進而發(fā)展為一種“即物即真”的觀照方式,有如《二十四詩品》所謂“忽逢幽人,如見道心”,強調妙道與心靈不期然而然的相遇,將物與我從對象化的疏離中解救出來,展現(xiàn)了中國人俯仰天地、綢繆萬物的審美態(tài)度,這一觀照方式頗受禪家和詩人的贊賞,汾陽善昭禪師說:“百千巧妙應機緣,物物俱圓離塵翳?!鼻赜^亦贊嘆道:“惟有寶陀山,于音獲圓通?!保ā妒~》)
由“本真之我”自然可以進入“象思維”的境域。秦觀在《俞紫芝字序》中對此進行描述:“己物不二,謂之真一,……天下皆知有偽所以喪其真也,不知有真所以喪其真也,……真?zhèn)蝺赏?,亦無真一?!闭J識到本體的有無并非禪宗的終極理想,禪宗要超越的正是概念思維與邏輯思辨的分別,唯有解除束縛、純粹體驗的絕對無差別境界,才是“悟道”的最高境界,正如《維摩詰經(jīng)·入不二法門品第九》宣說的“不二法門”,維摩詰“善辯的默然”,即是最具活力的生命境界。這一境界的體認,實由秦觀“忘形”所致,其超功利超道德的心靈體驗,構造出一個精澄的世界,主要有如下三個特點:
其一,澄凈。秦觀常在詩中展現(xiàn)澄澈晶瑩的宇宙,且看《和虛飄飄》:
虛飄飄,虛飄飄。風寒飄絮浪,春暖履冰橋。勢緩霜垂霰,聲乾葉下條。雨中漚點沒流水,風里彩云鋪遠霄。虛飄飄,比時光影猶堅牢。
詩人描繪了一幅初春乍暖的圖景?!皾a點”指水中氣泡,“如泡”是大乘十喻之一,《楞嚴經(jīng)》卷六有“空生大覺中,如海一漚發(fā)?!痹娙速x予短暫空幻的漚點永恒的生命力,將微小的空間化為綿長悠遠的宇宙之思,秦觀《和程給事赟阇梨化去之什》、《照閣》等詩無不表達了這樣的觀念。這種清澈空靈的宇宙感素來為禪家所推崇,西余凈端禪師嘗對秦少游說:“天上無雙月,人間只一僧。一堂風冷淡,千古意分明?!背蝺舻纳侥茏呦蛴钪娴目v深。
其二,朦朧。秦詩中有一種云水氣:“煙中漁唱起,鳥外征帆揚?!保ā杜c子瞻會松江得浪字》)“清渚白沙茫不辨,只應燈火是漁船?!保ā督鹕酵硖鳌罚╇硽柚畾獾牧鞑迹?jié)O舟唱晚的隱逸情懷變得婉曲深邃,“氣”本之于宇宙的創(chuàng)生,它以回環(huán)往復的運動態(tài)勢維系著“象的流動與轉化”,誘發(fā)著生命之光的綻放,豐富了中國人關于形神問題的思考,奠定了儒釋道三教融合的基礎。
其三,圓轉。秦觀《游湯泉記》說:“山林云物之變,……悠然與耳目謀而適然與心遇者,蓋不可勝記?!痹谥庇^體驗中,“本真之我”真正與世界融合、默契,領受太和之氣,山水通過詩人表達自身,正如少游《納涼》詩云:“月明船笛參差起,風定蓮池自在香?!庇钪娴幕盍υ谌夯[的響答應動間盤桓,自然的山水景觀坦露出“活潑潑地”生意,秦觀筆下的《泗州東城晚望》《次韻安州晚行寄傅師》《早春題僧舍》等詩,亦具圓轉活絡的美感。
然而,世謂秦觀詩有“如刻就楮葉”的弊病,那么,“畫意忘形”與“形更奇”是否相矛盾?即是說,秦觀對藝術形式的雕琢,能否與“象思維”之“原象”和諧共存?其實,“畫意忘形”與“形更奇”彰顯了象思維與概念思維的互動與互補,“原象”巨大深廣的包孕性,足以涵容藝術形式的存在,重要的是心靈與宇宙合一的充盈感。張耒對秦觀的評價頗為中肯:“精工造奧妙,寶鐵鏤瑤瓊。”(《寄答參廖五首》其三)道出了“畫意忘形形更奇”的整體性、和諧性與創(chuàng)造力。秦觀偏重于景物描寫,自稱作詩追求“句圖”:“賴有醉毫吟更苦,他年分作句圖夸?!保ā洞雾嵐偌聪侍摗罚┢湓娭屑丫渫妍惾绠?,我們看“鉤箔簷花動,抄書燭燼零”(《宿參廖房》),“此身分付一蒲團,靜對蕭蕭玉數(shù)竿”(《處州水南庵二首》其二),景物細微精致,猶如“月明華屋,畫橋碧陰”,有一種亮麗卻不炫目的美感,隱含著“度”的目的性與規(guī)律性,華美的形式?jīng)]有失落詩人內在的清凈的靈魂,這正是秦詩“綺麗”的最大特點。正如禪家從不排斥形式的創(chuàng)造,在它繁復多樣的開悟形式之下,是禪家“游戲三昧”的態(tài)度,充溢著生命的溫情。因而,秦詩的“形更奇”仍要以“畫意忘形”為根本,在“象思想”的軌道中運行。值得玩味的是,受道禪哲學的影響,中國人偏愛樸素的藝術創(chuàng)造形式,鐘情于無言之美、無跡之美,其實形式的素淡與華麗,并非一定處于緊張的對峙狀態(tài),而是可以相互轉化,在“象的流動與轉化”中敞開自身,成為“象思維”中必然出現(xiàn)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形更奇”也可以是“畫意忘形”的一條出路。所以,我們不應一味貶低秦詩,應從更廣闊的視域肯定秦詩的價值。
“象思維”的境域最具創(chuàng)造力,最適合詩心的培植,它彰顯了詩禪相通的向心力和凝聚力,蘊含著“畫意”之“意”?!爱嬕狻笔恰巴巍钡脑慈?,秦觀“畫意忘形”的說法,雖由易象的闡釋發(fā)展而來,同時又與宋禪的發(fā)展有關,宋代禪門諸宗的教學方法,皆以明心見性為旨歸,“三玄三要”“黃龍三關”等主張將這一命題轉化為禪家的詩論話語,深化了對“意”的推重。那么,秦觀“畫意”的“意”是什么?胡仔《苕溪漁隱叢話》說少游:“鐘情世味,意戀生理,一經(jīng)遷謫,不能自釋?!钡莱隽饲赜^之“意”。
秦觀常在詩中流露出悲觀的情緒,例如:“此意了不論,悲哉同翳如。”(《和顯之長老》)“方外笑談清似玉,夢中煩惱細如塵?!保ā洞雾嵶佑深}光化塔》)作為禍于黨爭的文人,秦觀似乎遠不如蘇軾曠達,然而,少游的感傷之情雖源自對政治的失望,卻與禪理并不相悖。禪宗從五代時便走向縱欲,宋代契嵩更是明確將“情”作為融合儒釋的基礎,提出“佛行情而不情”,“仁義乃情之善”,為“情”爭取了合法地位。從而,“情”便成為秦觀融會詩與禪的底蘊,激發(fā)了“象思維”的運用??梢哉f,在情中了悟禪理,禪理融化在情中,即“有情緒”,是秦觀融合詩禪的主要特點。少游對自己有明晰的認識:“尚有眾生未成佛,肯超欲界入諸禪。”(《辯才法師嘗以詩見寄繼聞示寂追次其韻》)欲界與無色界、染欲與無染的界限,常常在現(xiàn)實生活中復雜地交織在一起,共同塑建著秦觀的情理結構。作為體系健全的宗教,佛教對人的苦難予以最大程度的肯定,力圖從本源上引導人們獲得解脫,禪宗便是要有情眾生從生死流轉的痛苦中超拔出來,破除我執(zhí)、法執(zhí)的遮蔽,使人們的日常生活和情感世界得以合理地建立,理最終要融化在情中。因此,秦觀的情與理能夠互相融滲、和諧共存,禪理賦予了秦詩平和的生命情調,且看秦觀說:“本自江湖客,宦游長苦心??淳∑竭h,懷我舊登臨?!保ā额}趙團練畫江干晚景四絕》其一)“平遠”為宋代郭熙提出的畫品之一,其視覺遠近的往復運動可以借助榮格“力比多的運動形式”加以體驗,正如榮格認為“只有存在落差的時候,能量才會流動,在心理學中,勢能的差距就表現(xiàn)在矛盾雙方之間?!薄捌竭h”較之“高遠”、“深遠”的優(yōu)勢在于,它將能量的落差降到最低,保持勢能的平衡與流動,避免由矛盾雙方解體所致的散亂無序和機能障礙,同時,在能量流動的過程中,視覺效果的模糊感與暗示性,恰是“象思維”具備的品格,這也是秦觀情理交融的最終歸宿。
需要指出的是,秦觀“畫意”之“意”并非原始情感,實為藝術情感,它感性又超感性,發(fā)揮了美的創(chuàng)造,正所謂“為情而造文”。“象思維”為詩人提供了最佳的創(chuàng)作機制,情感在詩人與天的交融中運化,借助“象思維”的活動,最終得以表達和完成,秦觀說:“山川同恍惚,魚鳥共蕭散。”(《飲酒詩》其二)“泉聲與嵐影,收拾入僧房?!保ā队魏贾莘鹑丈絻艋鬯隆罚┡c自然山水的無窮會妙中,“隱秀”形成了動態(tài)的統(tǒng)一整體,禪本身的詩性特質也就此顯現(xiàn),汾陽善昭禪師說得好:“得意忘言道易親”,禪宗靈活機警的問答將個體與世界普遍聯(lián)系起來,猶如“華嚴法界”般理事圓融。于是,就讀者來說,只有“忘形”方能領悟秦觀之“意”,感受“象思維”的魅力,走向自身的開悟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