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厚
土地與河流的完美結(jié)合,是人類社會賴以生存與發(fā)展的必備條件,沒有河流的土地或沒有土地的河流都是不夠完美的。
我的家族與一條河流有關(guān),因而這條河流始終在我的血管和大腦里流淌,氣勢不凡地咆哮與奔騰,這是一種骨子里的潛意識存在。
我出生在一個叫作哈日寶德格的村莊,這個地名的存在肯定與蒙古人有關(guān),但從我的記憶里,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蒙古人的身影,或胞人或后人尋根抑或祭祀的蛛絲馬跡。就是現(xiàn)在村里健在的年長者中,也只知道村莊的存在,不知村莊的來龍去脈。我的仙逝了三十三年、在人生的長河里跋涉了八十四個春秋的爺爺,也不知村莊的確切來歷,我的年已八十九歲高齡的大伯父,更不知其所以然。他們只知道哈喇包子這么個奇怪的村名,怎么好端端的包子,在那些悲苦、凄楚的歲月里,人都餓得面黃肌瘦,體力不支,怎不狼吞虎咽大快朵頤,還能讓包子哈喇(方言,意為味道變餿)了呢?
而人們尋常稱謂的村莊哈喇包子,應(yīng)該是哈日寶德格更為準確。就因為發(fā)音不同,導(dǎo)致翻譯出了偏差,容易誤入陰溝。哈日寶德格的準確定義應(yīng)為黑土壩,是防御河水進入村莊的一項民生工程,與包子無關(guān)。這是我考證多年之后,終于解開的一個秘密。
村莊在鄂爾多斯北部,距離黃河不到三公里。
清末,以民歌而著稱的晉陜邊地,災(zāi)荒連年,餓殍遍野,有“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女人掏野菜,男人走口外”的民謠,流傳甚廣。更有甚者因連年歉收,太陽如火般炙烤著大地,就連河流也喘著粗氣,有打油詩“人吃人狗吃狗,野雀老鴉吃石頭”為證,傳說那時死了不少人,身體浮腫已是尋常之事,可謂民不聊生,世事兇險。這是晉地的實況,而一河之隔的陜北也是同樣的際遇。出于無奈,對于晉陜邊地的人們,走西口已是他們唯一的考量。向來都是民以食為天的人類社會,物質(zhì)的赤貧,精神世界也就自然垮塌,甚至支離破碎。即便是天籟之音的民歌,喂養(yǎng)的只是精神,不能如糧食一樣喂養(yǎng)體魄,精神只是物質(zhì)滿足之后的淬火和升華。
而身處遼闊之地的蒙古族同胞,胸懷也一樣與寬廣,他們血管中流淌的不僅是熱血,而且還有赤誠與大愛。隨著走西口難民洪流般涌入,他們沒有設(shè)置人為的藩籬,或亮出一夫當關(guān)的架勢,而是伸出寬厚、博愛、友善的雙臂,接納了無數(shù)逃荒的難民,這是作為一個走西口后人常常感慨系之的緣由。
在我和蒙古族同胞的交往中,無時無刻不被他們的真誠所感動,忠誠、厚道是他們一生的信仰,禮讓是他們做人的根本。他們視中華民族的血脈如胞衣。鄂爾多斯大概有三分之二的地名都有蒙古族的烙印和血緣,那是用生命和鮮血鍛造的記憶和碑銘。不說遠處,就是與鄂爾多斯接壤的陜北,許多地名都與蒙古族有著淵源,著名的湖泊紅堿淖中的淖字就含著蒙古元素。在包茂高速公路南行出了內(nèi)蒙古時,抬眼就能望見小壕兔、爾林兔等地名的標識,光聽發(fā)音就能品味出這里曾經(jīng)是蒙古人游牧與狩獵的家園。
我的陜北老高川的先人,也加入了走西口的人流中,從陜北一路向西偏北的方向遷徙。在蒙古人的游牧地,一個叫作泊江海子的地方,看見一個偌大的海子的存在,一汪湖水清澈、甘甜,周邊還有寬廣的草場和濕地。雖然動人的牧歌和酒曲漸趨寥遠,但一望無際的天然牧場,比起陜北那條溝川要平整和肥沃得多,遂停下了前行的腳步,就此安營扎寨,一個家族的蒼茫、困頓之旅就此有了歇腳的地方。
時間久了,他鄉(xiāng)自然也就成了故鄉(xiāng)。把異鄉(xiāng)定格為第二故鄉(xiāng)的我的先人們,把這方土地作為安身立命之地,有著頂禮膜拜的推崇,在靈魂的廟堂里點燈燒香磕頭禱告,祈盼王氏家族物華天寶人杰地靈。
后來,我的曾祖父弟兄,還是不能掌握命運之舵的航向,在雄關(guān)漫道的征程中,這只漂泊的小船,在激流險灘中總是失控或擱淺。在人口劇增災(zāi)荒連年的塞外,那個曾經(jīng)令他們心花怒放的地方,那個湖水瀲滟風(fēng)光旖旎的泊江海子漸趨萎縮,嘯叫聲嘶啞如泣,不得已再次向北,遷徙到了南什巴圪圖,停留在了一個以“沙蒿”稱謂的地方。這是我迄今為止知曉我的家族,在跨越千難萬險的宿營地之后,在西口外的又一次抉擇。那些我的家族的后人,依然在這個祖先曾經(jīng)拋下淚蛋蛋的沙蒿林創(chuàng)業(yè)或者耕耘。這些離散的群體中,失散已是客觀存在,許多人家的家譜早已失傳,再無續(xù)接。
1903年,我的曾祖父和其三弟,又一次出發(fā)了,向北,再向北,穿溝川過大漠,一直向更大的河流靠近。這是我的先人,從陜北走西口開始的第三次遷移。這次他們走得更徹底,向著黃河流動的方向轉(zhuǎn)移。牧人是拉著蒙古包,吆喝著羊牛馬,還有追隨他們的牧羊犬,逐水草而居。而我的先人則是趕著二餅子牛車,拉著破爛行李,擇水流而耕,把陜北的農(nóng)耕文化向內(nèi)蒙古的游牧地傳播。其實,這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土匪擋道,病疫無情,沒有文韜武略寸步難移。
那時,我那有著漢族血統(tǒng)和基因,叫著蒙古人名字的祖父,才剛剛?cè)龤q,比他年長的哥哥也不過六歲。
這個不算出名的地方,是達拉特的一部分,一個我生命長河中的真正起源,是我人生命運之舟停靠的碼頭。這個被稱為達拉特的地域,是一處東西狹長南北窄短,北臨黃河幾字灣的狹長地帶。而與我人生有過無盡糾結(jié)的哈日寶德格,只是這個地域的一個定位點。達拉特作為一個地域的存在,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為胡戎游牧地,秦屬九原郡,漢屬五原郡,后為南匈奴所據(jù),兩晉十六國時屬朔州,魏為大夏國夏州,隋唐時為豐、勝二州,又為榆林郡治所。宋時置肅州,后入于西夏。元時屬東勝州,明時蒙古據(jù)之,為達拉特、墨爾根等部牧地,達延汗統(tǒng)一蒙古后,為鄂爾多斯萬戶之一鄂托克地,后由衛(wèi)達爾瑪統(tǒng)轄。清順治六年為鄂爾多斯左翼后旗,清末設(shè)達拉特旗。在清代統(tǒng)治的頭一個百年,達拉特境內(nèi)為蒙古游牧地,其時,野柳叢生,植被繁茂,草木萋萋,牛羊遍地,是典型的北方草原,與近在咫尺的敕勒川都屬黃河沖積平原,通稱為河套平原,都在陰山之南的黃河之濱,而且達拉特比敕勒川更加平坦和肥沃,只不過一個在陰山腳下,一個在陰山南麓。就因一首名詩之效應(yīng),使敕勒川聲名大振,而更具特色的達拉特,被時光之鎖鎖在了深閨之中?,F(xiàn)在看來任何東西的傳播與出名,廣告效應(yīng)是不可低估的。清代中葉,邊地墾務(wù)大興,晉陜一帶邊民與內(nèi)地流民因生活所迫,大量涌入河套地區(qū),農(nóng)業(yè)灌溉興起,農(nóng)耕文明和游牧文明,自然而然地開始了交融,相互吸納融會,形成了農(nóng)耕文化、游牧文化、黃河文化、沙漠文化的大合唱,逐步演變?yōu)榫哂械赜蚝兔褡逄厣男滦臀幕Y(jié)構(gòu)。
美好的東西不一定需要征服和掠奪,坦然地饋贈與接受也顯得同等重要。隨著漢族人口的西行或北上,蒙古漢民族文化不但沒有割裂,反而進行了全方位的交融,對各自固有的文化元素進行了重新洗牌,兩個民族的文化元素新的排列組合,鄂爾多斯沿黃地區(qū)蒙古和漢文化的相互依存和浸染,產(chǎn)生了新的文化元素。由漢族民歌和蒙古族短調(diào)相結(jié)合,一種新的歌種就此產(chǎn)生,古稱蒙漢調(diào),后改稱漫瀚調(diào)。這里的漫瀚是蒙古語芒赫的諧音,意為沙漠,在鄂爾多斯專指橫亙東西的庫布齊大漠,在世界的大漠弟兄中,排行也在六和八的伯仲之間。其實文化的交融遠比一個民族與另一個民族的通婚,來得更徹底更具震撼力,一部中國北方蒙地的發(fā)展史,就是蒙古和漢民族團結(jié)和諧的奮斗史,推動者無疑起到了承上啟下的嫁接作用。漫瀚調(diào)這個歌種,不僅在當?shù)亓餍校页榱舜蠼媳?,甚而走出了國門。有漫瀚調(diào)唱道:“胡燕住進房檐底,漢人到了蒙人地”“伙種田來伙放牧,蒙漢人家一搭搭住”“伙編伙唱情誼深,蒙漢唱成一家人”。而在漫瀚調(diào)中,最有代表性的歌曲《王愛召》和《北京喇嘛》,傳唱面廣,深受大眾的喜愛。歌曲《王愛召》,也稱《上房瞭一瞭》,這首百年老歌,是一曲有名的漫瀚調(diào),在內(nèi)蒙古的西部,特別是鄂爾多斯北部沿黃的準格爾、達拉特、杭錦三個旗及呼和浩特、包頭、巴彥淖爾一帶,群眾基礎(chǔ)雄厚,廣為流傳,日常人人都會哼上幾句。特別在一些酒席宴會,是人們必唱的壓軸曲目。
這首情感豐富幽默風(fēng)趣的民歌,表面上看是王愛召上的一個年輕喇嘛和一個妙齡女子的情愛故事演繹,實則是一則凄楚、動人的愛情故事。有人研究,在開發(fā)河套平原的初期,某地善良美麗的二小姐,愛上了老實能干的蒙古族青年長工,二人經(jīng)常私密約會,情投意合。后被老長工發(fā)現(xiàn),由于封建禮教的藩籬,這是一條難以跨越的紅線,因而老長工諄諄告誡青年長工,門不當戶不對,難得有好結(jié)果,一旦被東家發(fā)現(xiàn),何患無辭的加罪,丟了性命也如同草菅。二姑娘也必被連累受難,甚至被逼自尋短見。青年長工聽后茅塞頓開,想放棄此冒昧之舉,連夜坐著小木船到了下游黃河南岸達拉特的王愛召,想出家了之,就此割斷情緣。老喇嘛看他六根未凈,難以落發(fā)受戒,便收留他扮作喇嘛暫避一時。青年長工走后,二姑娘見不到心愛的情人,心煩意亂,整日愁眉苦臉,茶不飲飯不思,憔悴了不少。這件事被老長工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遂向二姑娘透露了內(nèi)幕實情。二姑娘知曉后,在老長工的指點下,悄然離開,霧一樣飄到了王愛召附近的村子里。幾經(jīng)周折,與青年長工會面,便有了原生態(tài)情歌《王愛召》的誕生。
而經(jīng)典老歌《北京喇嘛》,也就是歌曲《半個月眊你十五回》,開頭唱道:“三十里的明沙二十里的水,五十里的路上來(呀么來)眊你,半個月眊了你十五回(哪),十五(哪)回,就因為眊你跑成哥哥羅圈腿……”這首家喻戶曉的原生態(tài)民歌,實則是一則漫瀚調(diào),是晉陜民歌和蒙古族民歌的完美結(jié)合,民族風(fēng)味和地方特色盡顯其中。
現(xiàn)在想來,其實那個走西口的歲月,我也一樣的存在,跟隨著我的先人也在遷徙,長途跋涉,曉行夜宿,只不過那時我還沒有達到種子一樣的飽滿,還處于虛化的成分。我的先人和蒙古族同胞,為了生存,都與一個叫水的物質(zhì)在博弈,與流動的存在不懈地溝通與對話。那個叫哈日寶德格的起始,就是為了抵御大水過于向人靠近,而設(shè)置的屏障。所不同的是牧人是以放牧養(yǎng)畜為職業(yè),而我的父輩則是農(nóng)耕和放牧兼收并蓄,發(fā)揚光大。
這個地方對我的家族來說,顯得尤為重要。說成是救命稻草有點輕薄、淺陋,說成是關(guān)乎王氏家族興旺的福地更為妥當。在以后的幾十年里,老天爺總算睜了眼,盡管受到戰(zhàn)亂的襲擾,但還算風(fēng)調(diào)雨順,不光能吃飽肚子,還有了自己的祖產(chǎn)。全國解放時,昔日一貧如洗的窮光蛋的王家第三門子,竟然還積聚了可觀的祖產(chǎn),一座油坊,一百五十多只羊,二十多匹毛色發(fā)亮的駿馬,三十多頭黃牛,而其他幾個弟兄財產(chǎn)也一樣可觀。這就是哈日寶德格這塊寶地的饋贈和恩澤,母親河的乳汁把王氏家族滋養(yǎng)得人丁興旺大河浩瀚。
就這樣,一條河決定了一個家族的命運,一個家族的興盛史寫在了這條大河的豐碑上。
后來,這些資產(chǎn)大都歸了公,分配到了相鄰的生產(chǎn)隊,作為人民公社化的公用物資。而我的爺爺只留下了一匹棗紅馬,作為尋常出行的工具。那些歸公的大小畜,只象征性地做了一些補償,這些補償直至二十多年后才結(jié)清,年已七旬的我的六叔父結(jié)婚時還派上了用場。
五十七年前一個深冬,一個滴水成冰的夜晚,一顆不安分的種子,橫空出世,這或許是遲早的事,偶然和必然注定參與其間。在哈日寶德格這塊土地上,先是躁動,然后吮吸了足夠的水分,發(fā)了芽扎下了根,大口喝著乳汁一樣營養(yǎng)富足的黃河水,身子開始發(fā)育,那條還算粗壯的主根向大地深處扎去,毛發(fā)一樣的根須慢慢向河畔靠近,這是我多年不會變化的一貫認知。
隨著年歲的漸長,我在附近一所學(xué)校上了學(xué),后又轉(zhuǎn)到了公社所在地的一所學(xué)校,就像黃河的走向如出一轍,從上游向下游流去,那個時候的黃河水在奔騰咆哮,驚濤拍岸,而我則悄無聲息地移動,生怕在這個世界上濺起一些不祥的浪花。
在這所學(xué)校,在一個叫萬興喜的林場參加集體勞動時,我驚奇地張大嘴巴難以合攏。原來這是一個天然林場,各種樹木琳瑯滿目,足足有上萬畝,烏柳、紅柳、水柳、楊樹、柳樹等數(shù)十種樹木聳立其中,人們通稱為黃河木。這些黃河木密密麻麻封住了人們的視線,天然的雜草,葳蕤茂密,使人難以插腳。我在密林深處有種惶恐不安,生怕一只大蟲或者什么動物嘯叫著沖在我的面前,讓我癱軟。在我來說,這是我見到的最大的森林,森林里暗藏飛禽走獸也不足為奇。而現(xiàn)在那片森林早已不復(fù)存在,或許是天災(zāi),或許是人禍,早已被大河吞噬,一股憂傷時時襲擾我的許多念想,流淚如同滴血一般讓人承受不起。
如果說黃河是人體的大動脈,那么自南向北的十條孔兌(季節(jié)性河流)就是毛細血管,自南向北曲徑通幽,它們似若孿生弟兄一般,從鄂爾多斯高原的分水嶺,一路向北,曲曲彎彎,完全是一道道高原大地的血脈走向。這些流動的熱情,從河川的兩岸一股股涓涓細流向一個方向流動,穿過庫布齊大漠,經(jīng)酷暑歷嚴寒,把生命的意義,詮釋成長河的流淌激越,形成大河奔騰的壯觀。而西起毛補拉,東至東柳溝,縱穿南北的十大孔兌,在20世紀六七十年植被遭到嚴重破壞,作為黃河血管一樣的支流,自上而下靜脈曲張,每逢雨季,雨水的徑流,夾雜著泥沙,向母親河的心臟洶涌而去。用了不到十年時間,離地平面十多米的黃河河床,逐年抬高,原先的陡崖,變成不到二十度的緩坡,黃河告急,黃河岸畔世居群眾的安危在告急。母親河在嚶嚶地哭泣,我的心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在流淚,在滴血。
反思總是刮骨后的療傷,好在每一次的覺醒,都是在悲慘的教訓(xùn)中得到啟迪,都是在吞下苦果之后的徹悟,都是在生死間的回頭,都是在深淵中的掙扎與上岸。
其實,世事與人生沒有什么兩樣。
如果我的心如此,那么我的血脈一樣的黃河,在我的身上無疑就是大動脈。從出生成長漸漸老去,我一直與黃河有關(guān)。當?shù)孛窀琛凹袼固綖跆m,海海漫漫米糧川。打魚劃劃渡口船,魚米之鄉(xiāng)大樹灣”,這個雄姿英發(fā)的大背景,就是達拉特沿黃平原的縮影。這個作為“前套”的河套平原上的明珠,鑲嵌在北中國黃河岸畔的幾字灣中,神采奕奕,地老天荒。
在近四十年的開發(fā)建設(shè)中,達拉特的變化日新月異,步履神速,與共和國的步伐一樣堅定。庫布齊沙漠經(jīng)過幾代人的治理,現(xiàn)在已被綠色所籠罩,喬灌木阻止了流沙的蔓延與唐突,沙產(chǎn)業(yè)漸趨形成。十大孔兌的溝川得到有效治理,山綠了水清了,山洪難得暴發(fā),河道得以疏浚,泥沙不再下泄,海晏河清,隨處可見層巒疊嶂、山川秀美的錦繡華章。每年的開河季,在達拉特黃河幾字灣里,十余萬只白天鵝在這里歇腳停留,黃河灣里天鵝飛起落下,成了水天一色的天鵝群英會,景色十分壯觀。老中青少齊聚黃河岸畔,為天鵝群聚黃河灣而喜上眉梢。圍觀拍攝者有之,賞心悅目觀看者有之,有的人居然去了十多次,即使驅(qū)車過路者,也駐足觀望,這在十多年前是不可想象的。境內(nèi)黃河水產(chǎn)品養(yǎng)殖也在逐年興起,集中連片,漸成氣候。鹽堿地上稻花飄香,幾十年的棄荒地得到了有效利用,小康之樹結(jié)上了“金豆子”。夏季鮮有成群結(jié)隊的鳥兒翔集的達拉特,竟然奇跡般的在稻田里歡歌笑語,覓食、產(chǎn)卵、孵化,形成自然、人和動物的和諧,快樂祥和不言而喻。就是這塊土地的生存環(huán)境和發(fā)展氛圍微波起瀾,互為補充,觀光農(nóng)業(yè)風(fēng)行黃河之濱,不輸文采盡顯風(fēng)騷。一如我近日寫就的《青山對望米糧川》:“黃河九曲十八灣,灣灣就是達拉灘。一馬平川大前套,青山對望米糧川。水早碼頭九小渡,人約黃昏響沙灣。上河波濤下河河浪,忍不住想念咱烏蘭。雄雞唱曉庫布齊,大河岸畔落日圓。世上最美蜜罐罐,想想掉下淚蛋蛋。王愛召上再瞭一瞭,二妹妹你可順水水船?人說黃河之水天上來,一河瓊漿喂養(yǎng)達拉灘。風(fēng)光無限展旦召,細水長流罕臺川。魚米之鄉(xiāng)達拉特,高歌一曲漁唱晚。昭君長歌存千古,南來的大雁不想還。中國夢齊奏萬馬騰,幸福日子美如花海帆。”
這就是達拉特的前世今生,這就是一個走西口后人的肺腑之言。
家族如一棵樹,把靈魂安放在黃河岸畔,根深深地扎入黃土高原肥沃的泥土,吮吸甘醇的乳汁,根和須牢牢地抓住大地,任憑風(fēng)雨飄搖。這棵樹的種籽,落入泥土,生根、發(fā)芽,逐漸長大,一顆由陜北吹到蒙地黃河岸畔的種子,長成了一棵大樹,隨著時光的流逝,已繁衍成一片茂密的森林。
這座被稱作哈日寶德格的村莊,長河落日圓的壯觀,不僅走入寬厚、仁愛、純樸的蒙古人的心懷,同樣走入了走西口人的靈魂深處,蒙古人不在,但村莊還在,村莊的不老的名字猶在。
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明顯是一株樹的樣子,閑散而懶洋洋的姿態(tài)。曾經(jīng)火熱的青春漸趨老去,這棵人生之樹,仍然枝繁葉茂,根深深地扎在了大地,而且還是扎在了堅實的黃土高原,投下的樹陰,還可以遮風(fēng)擋雨。那些血脈一樣的經(jīng)絡(luò),就是血管,就是大動脈,隨著葉脈輸送到整個樹體,葉子還算鮮綠、水嫩,散發(fā)著朝氣與能量。此時,我再一次想到了我身邊的黃河,一條條支流溫潤營養(yǎng)呵護著這條大河,在我所在地的十條支流中又有密如網(wǎng)樣的支流,涓涓細流匯入支流,支流又匯入黃河,使中國第二條大河,攜帶信念與力量一往無前,一如我中華之巨龍一樣騰飛。
——選自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