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添花 謝科峰
湖南人文科技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
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東西方文化沖突加劇,清政府在被迫打開國門,并逐漸開始向西方學習的同時,對內依然奉行傳統的儒家思想,試圖繼續(xù)用傳統的思想觀念來控制民眾。而這一做法必然會導致東西方文化在碰撞中爆發(fā)沖突,天津教案就是這方面的典型例子。我們或可通過分析晚清在這一事件中在意識形態(tài)控制方面的種種做法與弊端,進而管窺晚清以來清政府在相關問題上的政策得失。
自近代以來,面對西方文明的沖擊,清政府在意識形態(tài)控制方面缺乏足夠的應對,面對困境往往處于守勢,采取保守的控制手段,具體來說,晚清政府無力應對大量新思想的出現,只得用壟斷的手段,盡可能的讓民眾無法接觸到新的信息。較為明顯的例子便是官方控制報紙并封鎖信息。報紙作為新出現的信息傳播媒介,其重要性逐漸為清政府所認識,“國家認識到了報紙的作用,因此構建起了新聞宣傳的壟斷工具,控制了報紙新聞的發(fā)布權和解釋權?!?/p>
清政府控制報紙的手段主要是采取各種管制措施,通過頒布相關的報律和舉辦大量官報,以此達到控制報紙輿論的目的。
正是在管控了報紙的這一背景下,清政府在意識形態(tài)工作中往往可以采取壟斷式信息輸出的做法。在天津教案中,面對蜂起的謠言,清政府并不著力澄清,反而任其發(fā)酵,這正是清政府進行壟斷式信息輸出的體現。因為清政府掌握了意識形態(tài)控制的主要渠道,清政府不澄清謠言,那么民眾就會對于謠言信以為真。從這個意義上說,天津教案的發(fā)生,正是清政府一直以來壟斷信息輸出,控制民眾思想所導致的惡果。
因此,在教案發(fā)生后,清政府一些有見識的官員試圖對以前的做法進行修正。為了平息事件,曾國藩曾首先致力于澄清謠言。在他的努力下,許多在教案中流傳甚廣的謠言得以澄清,如望海樓教士挖眼刨心之事和育嬰堂女嬰死亡的原因。隨著調查的深入,曾國藩認識到民眾對于教堂種種行為積怨已久是天津教案爆發(fā)的內因。因此,曾國藩頂著各方的壓力,提出了天津教案的解決方案,即“辯誣;懲兇;賠款;將天津府縣撤職”。曾國藩雖從避免教案更加復雜的角度出發(fā),提出了一系列的措施,“但是他的行為卻招致朝野內外的一致抗議,被冠以“賣國賊”的稱號,在輿論的壓力下,曾國藩不得己“自請交部嚴加議處”,并在八月二十八日的奏折中,改口肯定傳聞可能實有其事?!?/p>
曾國藩所建議的舉措失敗意味著關于天津教案的謠言并未得到妥善解決。究其原因而言,正是在于晚清長期所堅持的意識形態(tài)控制政策下,民眾無法形成對相關問題的正確認知,而傳統的慣性又導致糾正這一做法的努力必然陷入于之前的措施相矛盾的境地,從而使這一問題的處理注定陷入僵局。
天津教案中清政府所采取的意識形態(tài)控制措施是清政府在時局下的選擇,既體現了清政府作為當時中國的官方在意識形態(tài)控制方面的能力,又體現了時代特色。筆者認為,從天津教案中清政府的意識形態(tài)控制主要呈現如下特點:
鴉片戰(zhàn)爭后,清政府面對列強的入侵,發(fā)現傳統的“羈縻”政策不能發(fā)揮作用,又無法與之抗衡,便著力尋找新的應對之策。而在此過程中,晚清的官員們逐漸發(fā)現洋人對中國普通民眾存在一定的敬畏心理,而儒家傳統中要獲得“民心”的傳統觀念亦使得各級官員們產生出與洋人的斗爭中“民心可用”的想法。由此他們采取了“以民制夷”的策略。這一點在天津教案中表現的尤為明顯。在天津教案中,天津的地方官員,針對種種不利于洋人的謠言,聽之任之,其意圖在于利用謠言在民眾中發(fā)酵,來牽制洋人?!敖炙灵g已將五月二十三日之事編成歌曲,并繪圖刻板,印刷扇面斗方以鳴得意,雖經查禁,仍復囂張如故”,“津民氣本浮囂,清議復多”。清政府企圖通過這樣的手段將民眾的意識形態(tài)掌握在手中,試圖利用“民心”來塑造一個可以對抗外敵的虛假國家形象。
不僅整個事件的發(fā)生與當地官員的這一心態(tài)有關,即使在后來曾國藩奉命到天津處理時,朝廷上下許多人依然力主“民心可用”,“他們主張立刻開戰(zhàn),希望曾國藩能夠借助天津百姓對洋人的憤懣,聯合英俄,調兵遣將,以驅逐洋人?!闭缬袑W者指出的,這是“一些頑固派官員從自己的‘集團私利’出發(fā),屢屢以激發(fā)民眾的‘愛國激情’作為與洋務派爭權奪利的手段。他們以此方法使自己占據‘道德高地’,而置洋務派于‘妥協’、‘賣國’、萬眾唾罵的‘道德劣勢’,以達削弱對手權勢、壯大自己實力的目的。”
如果說,清政府“民心可用”的想法能真正引導民眾上下一心,共同對敵,那么這種做法未嘗沒有可取之處。但清政府的做法,其目的只是利用并驅使人民作為抵抗洋人的“棋子”,一旦形勢不妙便會立刻拋棄。在天津教案事件中,面對列強氣勢洶洶的壓力,清政府最終決定妥協求和,并毫不猶豫地犧牲之前試圖籠絡的“民心”,以損害民眾利益來換取同洋人正常交往的機會?!霸诮拥桨l(fā)生教案的奏報后,朝廷即決定“著將為首滋事之人,查拿懲辦,律照公允”,并下旨斥責天津府、縣處理不當,“以致民情浮動,聚眾滋事,均屬咎無可辭,”并將之免職,“以安各國之心,而弛釁端。”用犧牲民眾的性命來換取清政府同西方交往的平靜,以此來穩(wěn)定清政府的“國家”形象。
從結果來看,清政府利用民心來對抗洋人,希冀來維護國家形象,從而掌握民眾的意識形態(tài)控制工作這一做法,最終是無效的。這一點,連當時清政府的官員對此也是洞若觀火,“王家璧認為曾辦此案‘亦負謗聲’,對輔助辦案的丁日昌他則攻擊其為丁鬼奴,稱“其抑民奉外,羅織株連,以求快洋人之意,自可想見?!卑不昭矒嵊⒑惨才u“在津諸臣措置失宜,招外侮而失民心?!?/p>
作為近代影響巨大的教案,天津教案牽涉頗廣,一度引發(fā)了嚴重的國際糾紛。此時的清政府本就處于外有與多國外交僵局、內有回捻之亂的危局之中。這就使得清廷在處理教案時底氣不足,但這一事件中民眾的愛國又熱情高漲,多種因素交織在一起,天津教案就顯得格外復雜。
面對這樣一起復雜的教案事件,清廷顯然缺乏基本的應對之策,其中重要的原因,當然是和清廷缺乏相關的處理經驗有關,必須承認,曾國藩已經是清廷中了不起的人才,但是即使是他,相關的外交經驗明顯不足,天津教案“是他的第一次外交實踐活動。”經驗的缺乏使得清廷在處理這起案件時只能“摸著石頭過河”,經常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也就不足為奇了,雖然之前中國也有不少教案,但是這樣空前激烈的事件還是第一次,并沒有“前車之鑒”可言。而清政府本身執(zhí)政能力就存在嚴重不足,其腐朽和落后,注定使其無法采取妥善的措施安撫群情激憤的民眾,意識形態(tài)上的失控已不可避免。
總的來看,天津教案中清政府的做法使得其民心盡失,其意識形態(tài)控制完全失效。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因素:
第一,近代以來,清政府的傳統意識形態(tài)在西方文化的沖擊下,無法繼續(xù)保持其獨特優(yōu)勢。清政府的傳統意識形態(tài)是御定的程朱理學,在這一文化思想的指導下,“以血緣家族為紐帶建立起自上而下的家族集體文化,從而泯滅了個體的價值?!被诖耍谔旖蚪贪钢?,清政府固執(zhí)地認為民心可用,認為犧牲民眾的利益,可以換來政局的穩(wěn)定。但是,近代以來,隨著炮火而來的西方文化,已對中國傳統文化產生了沖擊。在西方文化中,由于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的影響,個人意識開始覺醒。在這樣的思想的影響下,民眾開始對官方這種犧牲民眾的利益來維護清政府腐朽統治的行為產生質疑,這也是天津教案的處理方案無法得到民眾的認可的原因。
第二,清政府的政權統治已經走向腐朽?!罢鸵庾R形態(tài)之間是辯證統一的關系。有什么樣的政府,就有什么樣的意識形態(tài)為其服務。政府對意識形態(tài)具有決定作用,意識形態(tài)則反作用于政府。”清政府在這起教案事件中,表現出來的是對外受到洋人的武力威脅無能為力,對內則是對于民眾的意愿無法做到正確引導。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在于,在長期的閉關鎖國政策的影響下,清政府的政權統治早已不適應于時代的發(fā)展。一個腐朽落后的官方政府,面對體現其政權的意識形態(tài)危機,當然是束手無策,無法得到民眾滿意的。
第三,清政府喪失了輿論的主導權和話語權。天津教案中意識形態(tài)失控主要在于輿論引導的失控。對于天津教案中的誘因——各種社會謠言,清政府并未做到及時澄清,而是任其發(fā)展。更有甚者,清政府還發(fā)布了一條告示,在告示中,官府別有用心地強調:“風聞該犯多人,受人囑托,散布四方,迷拐幼孩取腦剜眼剖心,以作配藥之用?!弊鳛橐庾R形態(tài)的主導者,清政府不但沒有澄清謠言,引導正確的社會輿論,還通過發(fā)布不正確告示這樣的“官謠”,促使社會輿論惡化。在這一過程中,清政府是被社會輿論“牽著走”的,失去了對于輿論的主導權和話語權,最終導致了清政府的意識形態(tài)走向了失控。
天津教案事件只是清政府在處理意識形態(tài)問題上的一個縮影。事實上,步入晚清時期,清政府傳統的意識形態(tài)控制手段早已不適應時代發(fā)展。無法對輿論控制把握主導權,同時沒有同洋人交往的平等地位。面對中西文化沖突時,清政府是無法掌控其意識形態(tài)控制的。
以古鑒今,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步伐的加大和國家實力的日益提高,中西文化的沖突也將在一定程度內不可避免。如今的我們,有著黨的正確領導,有著強大的綜合國力,這是我們應對這一挑戰(zhàn)的堅實后盾。而在意識形態(tài)政策上,我們要充分吸取歷史的經驗和教訓,在堅持對外開放的基本國策的同時,以堅定的文化自信,采取扎實而穩(wěn)固的意識形態(tài)措施,以此應對日新月異的國際競爭,推動我們國家的穩(wěn)步向前。
注釋:
[1]李英珍.2012.中西文化視域下的晚清報紙發(fā)端研究.[J].青年記者.(20).
[2]郭黎.曾國藩處理天津教案述論[D].湘潭大學,2016.
[3]周偉蔚.對于天津教案起因的考察[D].南京大學,2011.
[4]周泉勝.試論1840-1870年間清政府“以民制夷”政策[D].湖南師范大學,2005.
[5]《曾國藩全集·書信》長沙:岳麓書社,1994年版,第7237頁.
[6]雷頤.天津教案與清政府的危機公關[J].文史參考,2012(23):50-52.
[7]《太常寺少卿王家璧奏》同治九年十月戊申,《籌辦夷務始末·同治朝》第13冊,第1784頁.
[8]《安徽巡撫英翰奏》同治九年潤十月戊子,《籌辦夷務始末·同治朝》第14冊,第7245頁.
[9]賈逸君.1870年的天津教案[J].歷史教學,1964(Z1):79-81.
[10]焦以爽.晚清政府意識形態(tài)失敗原因分析[J].滄州師范學院學報,2016,32(03):19-23.
[11]唐寶民.“官謠”天津教案中的推波助瀾的作用以及當代警示[J].黨政論壇,2016(06):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