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月牙
涼風占領(lǐng)夜空,明月的光呀,怦怦亂跳。
粉墻、黛瓦、青石板的路,沐浴寅時的月色。花間的第一聲哭,洗禮今夜的露。
露從今夜白,仿佛約定,仿佛重逢。
黃雀、椋鳥、柳鶯,做著遷徙的夢;
木槿、芭茅、棉花,托付晶瑩的心。
勾、皴、染,或讓左,或讓右,輕挑霞色,暈染而開。
卯時的秋,從白露中起身,高粱、玉米、稻谷,把昨日的顏色染了又染。
山腰。云深不知處的薄霧,一聲輕嘆。一道淺淺的光,把天空撐得又高又遠。
彼時。村莊,炊煙繚繞,三餐四季。
握緊鐮刀,莊重如儀式。唰唰,唰唰,每一鐮的出發(fā),都是箭矢的抵達。稻穗搖滾,谷粒歸倉。
捂住吶喊,把汗水的苦澀咽進喉嚨,再醞釀甘甜的淚花。
戰(zhàn)鼓齊鳴,號歌嘹亮。辰時的村莊,兒女各當家。
推開繞菊的籬,盤點嶄新的桂。也學古人:斗酒、焚香、插花和掛畫。忽而青玉案,忽而念奴嬌。
院中芙蓉已醉,白了粉,粉了紅。
問:是木蓮,還是華木?
一把推開。
只說,拒霜花。
清風過野,大雁南飛,誰家錦書云中寄?
遠看成“一”,再看幻成“人”。
“一往而深”的“一”;
“物是人非”的“人”。
遺落的孤雁,穿過云的阻攔,似感嘆號抒發(fā)往事的意難平。
秋陽輕吻楓的額。情竇初開的心啊,掩不住含羞帶怯。從眉梢眼角,到四肢百骸。
偶遇的行人,羞于啟齒此刻的沉淪。只把片片楓葉一次次窖藏。而后,用萬年的相思,釀一壇酒。也是這樣紅,也是這樣醉。
坐在陽光里,坐在詩詞中,任光陰流逝。左手燒水,右手捧花。水是山間冷泉,花是院中新桂。
一撮陳葉,幾點金黃,一壺沸騰的水,煮一杯閑閑的茶。
飲一口,碧云天;再飲一口,黃葉地。
茶香,人適,忽覺世事皆可原諒。
黃昏的色彩,也金,也藍,也紅;
晚霞的體態(tài),若絲,若綢,若絮。
新米出,大豆黃,雪白的蓮藕灑白糖。煙火人家,把盞言歡。
說天氣,說兒女,說那黃昏搽過的田野,怎么那么好看。
流螢飛,秋蟬歇,蛐蛐、蟋蟀、金鈴子。檐下一盞橘黃燈,瓦上一片冷清秋。
歌一支,曲一聲,江上秋風起。
移窗,擺簾,瀟瀟梧葉動秋聲。
閉眼,聆聽,蟲鳴游曳聲聲細。
月洗華,圓魄升。清輝漫灑,人間皎潔。遙拜,祈禱:愿云開霧散,愿重逢有時。
千山坦率,萬水清白。亥時的良辰,撫慰憂戚與隱疾。向真,向善,向美。
瓦片敷粉,稻田披紗。
細雪提前歌吟。
是誰拎著細糖,灑過白菜,裝進蘿卜?誰又拿著白羽,簪過梧葉,別在杏林?
世界粉華,大地輕白。
媽媽額前的那根發(fā),經(jīng)霜挑染,那么剔透,那么晶瑩。
一聲嘹亮,攪動夜的黑。丑時的引吭,拉開人間序幕。
雞既鳴,朝既盈。有人洗漱,有人穿衣,有人荷鋤而去。
人間依然。
只是相比昨日,仿佛又涼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