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春風(fēng)
老趙是個文化人,退休后,喜歡舞文弄墨,經(jīng)常在報刊上發(fā)表文章,所以,在當(dāng)?shù)匦∮忻麣狻?/p>
年底的某天中午,老趙剛吃完飯,就聽見有人敲門:“趙作家在嗎?”老趙開門一看,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小眼睛,頭發(fā)又稀又黃,穿得邋里邋遢。
老趙狐疑地問:“你是誰?。俊?/p>
男人討好地說:“我叫三子,就住在你家河對面呀!”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老趙讓他進(jìn)了屋。三子一邊遞煙,一邊說:“趙作家,我想請您幫個忙!”隨后道出了來由。原來,三子這次來,是想讓老趙幫他寫一份低保申請。
三子紅著眼睛說:“趙作家,我可太苦了!四十多歲了,還是光棍一條,住著兩間破瓦房,每次刮風(fēng)下雨,都怕房子會塌下來。平日里,我打打零工,一年就只有四五千元的收入……”
老趙是個熱心腸,聽完非常同情三子,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三子立刻拍著胸脯,指天發(fā)誓:“要是有半句假話,我就遭天打雷劈……”
老趙點了點頭:“行!我相信你,這就幫你寫!”
老趙拿出紙筆,幫三子寫了一份低保申請,文字看似平淡,卻極富感染力。三子接過申請書,千恩萬謝地走了。
三子剛出門,老伴就回來了,問他三子來干什么。老趙就將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老伴有點擔(dān)心:“他說的倒是句句屬實,可是這個人好吃懶做的,你呀,不要好心辦了壞事?!?/p>
老趙淡淡地說:“人家那么可憐,只是動動筆的事兒,能幫就幫幫他嘛!”
不久,村里張榜公示低保戶名單,老趙跑去看了看,發(fā)現(xiàn)上面有三子的名字,心里十分欣慰。
當(dāng)天下午,老伴從鎮(zhèn)上買醬油回來,一進(jìn)門就說:“老頭子,你猜我剛才在棋牌室看見誰了?”
老趙問:“看見誰了?”
老伴憤憤地說:“我看見三子了!他呀,正叼著煙,跟大武他們幾個打牌呢!聽說他還是棋牌室的???,這可怎么辦呀?”
老趙當(dāng)然知道,低保戶是不能參與賭博的,不然就會被取消低保資格?,F(xiàn)在三子還沒拿到低保呢,就這樣肆無忌憚地打牌,那還了得?思前想后,老趙決定去三子家走一趟。
當(dāng)晚,老趙踏著月色,找到了河對岸的三子家。果然是兩間低矮的破瓦房,燈光有些昏暗。一進(jìn)門,三子正在喝酒呢,不過,菜有些寒酸,只有花生米和涼拌黃瓜。
三子趕緊起身.“是趙作家呀,這次真謝謝你了,快進(jìn)來一起喝一杯!”
老趙搖了搖頭,開門見山地說:“我不喝酒!三子,現(xiàn)在低保名單還在公示階段呢,不管你以前打不打牌,但現(xiàn)在我必須提醒你,以后不能再打了,要不然,會取消你的低保戶資格的!”
三子聽后趕忙說:“趙作家……我知道錯了!我發(fā)誓,以后堅決不再打牌!”
老趙說:“有你這句話就行了!”說完,轉(zhuǎn)身走了。
話雖這樣說,但是老趙仍然不放心。從那天起,老趙有事沒事總會去棋牌室轉(zhuǎn)一轉(zhuǎn),看到三子還經(jīng)常出入棋牌室,不過,他真的不打牌了,只坐在大武的邊上看他們玩。
老趙連續(xù)轉(zhuǎn)了幾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隔天清早,老趙來到東村的大武家,說:“大武,我家灶臺壞了,能幫我修一修嗎?”
大武是個泥瓦匠,平時在外打工,家里有事才回來。一聽有活兒干,大武立馬答應(yīng):“行!不過,我一個人不好干,需要個幫手。這可是體力活兒,你們老兩口沒法幫忙!”
老趙想了想說:“要不,去喊三子?”
大武如夢初醒,立馬給三子打了電話。不一會兒,兩人結(jié)伴到了老趙家。此時,水泥、黃沙、瓷磚等材料已經(jīng)送了過來。大武讓三子打下手,自己掄開膀子忙碌起來。
兩人手腳麻利,又配合默契,不到半天,就把灶臺修好了。望著修好了的灶臺,老兩口樂得合不攏嘴。中午,老趙準(zhǔn)備了好酒好菜招待兩人。酒過三巡,大家也徹底放開了,冷不丁地老趙問大武:“聽說你昨天手氣不錯,贏了多少錢???”
大武喝得暈暈乎乎,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贏了一百二呢,不……不過,只分到六十……”
話音未落,大武立馬閉上了嘴,與此同時,三子的表情也緊張起來。
老趙故作驚訝:“不對呀!你明明贏了一百二,怎么只分到六十呢?剩下的錢被誰分去了?”
大武立馬改口:“沒人分,我記錯了……”
老趙哈哈大笑:“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倆一起合伙打牌,贏了對半分,輸了對半開,對不對?”
兩人被老趙猜中心思,都不說話了。
原來,三子每次看牌,都只坐在大武身邊,紋絲不動的。雖然三子不再打牌,但是眼睛死死地盯著大武手上的牌,比誰都緊張。所以,老趙就懷疑,他倆有什么秘密勾當(dāng),果不其然。
老趙搖了搖頭:“三子啊,你騙我有啥用?難道能騙一輩子嗎?你年紀(jì)輕輕的,又好手好腳,干嗎要拿低保?拿了低保,還抬得起頭嗎?人家會說,三子是懶鬼,三子是扶不上墻的爛泥巴!”
老趙說完,從兜里掏出工錢,給大武一百五十元,給三子一百元。
之后,老趙動情地說:“三子,你現(xiàn)在摸摸這張百元大鈔。”
三子伸出手,輕輕捏了捏。
老趙問:“告訴我什么感覺?是不是心里特別踏實?同時,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幸福感?因為這錢來得光明正大,是你辛辛苦苦掙來的,以后也花得心安理得!”
三子沉默不語,目光卻羞怯起來。
老趙回頭對大武說:“你和三子是好兄弟,能不能實實在在地幫幫他?別讓他再過得稀里糊涂了!”
大武不明白:“我怎么幫他?”老趙笑著說:“剛才,你倆干活兒時配合得那么默契,就像打牌一樣!我相信,如果你能帶他去工地……”
大武如夢初醒:“是啊,我怎么沒想到呢?”
不久,村委會公布了低保戶名單,奇怪的是,上面并沒有三子的名字。后來老趙才知道,原來在公示的最后一天,三子去了一趟鄉(xiāng)政府,主動要求撤掉自己的名字。此時,三子正和大武一起坐車,在趕往外地打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