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水面波紋》《砌石與寒山詩》
到《山巔之險》《斧柄集》
他的語言變得干瘦
一個美利堅老僧,在刀刻的面部皺紋中,踐行著埃茲拉·龐德的“誠”
Tot al Si ncer i t y(完全的誠意) 散文與詩歌不再區(qū)分
他說著話,記錄著某條偶然經(jīng)過的國道編號、爬過的山
趟過的水,名字就像事物的骨頭,自己敲著音叉
舞蹈與行走難分彼此
“我該去伊麗莎白醫(yī)院看他嗎?”
答案是肯定的。溪山無盡,一塊石頭就是一個YES(是)
如果玄奘、鑒真乘波音747
飛往落基山脈,站在舷梯上
面臨停機坪外與肯尼迪一起逝去的夕陽
想必會有同樣的疑問
在《大學(xué)》的信徒
與《法華經(jīng)》之間,都有一種“明”
是日與月加在一起
這些崎嶇的文字,在黑夜中發(fā)光
就像從地層深處被開掘的煤炭
敞開于被霾輻射的空氣里
在白色的瑞典輕型紙上
是一塊塊植物結(jié)晶成的巖粒,墊在淺灘、沼澤和野路中
又穩(wěn)、又密實,排列如句子,延伸到遠(yuǎn)處的
寒山之中,一直走下去
可以踩幾百年
被匿名的石匠修理過
這架云梯,使仲尼與佛祖和解
你在有石頭與有人類的地方
都會找到那些石匠們
愛德華·托馬斯在雪夜的鄉(xiāng)村狹徑上
所遇見的那些人,想必
也是其中之一。在土壤隱形的礦脈中敲打,
碎屑遺落在
1900不曾涉足的地方
那不止是紐約——高樓之中的條條分岔
也不是被弗羅斯特的哲學(xué)拋光的
“林中的兩條路”,而是來自無人、到達(dá)無人
在荒野之中,石斧往下鑿著。有時候
石頭上落下幾塊干屎橛子
是幾個月前的牛糞,被太陽曬干
當(dāng)你攀爬,手腳并用
腳背磨出血。水手尤利西斯
是否登上過同樣的陸地?
藏人在煤火堆中
架上雪和牛糞,葉片中冒著青煙
但我知道,施耐德
畢竟不是蘇軾,那輪被翻譯的月亮
已在葛飾北齋海浪的淘洗下
發(fā)白
而我自己,家鄉(xiāng)的煤炭尚未成型,也許要等十萬年后
才會有一種冰鎮(zhèn)的陽光
在原來的草莽中引燃黑煙
這時,蓋瑞·施耐德探著路——慶幸他仍然在世
我讀著他的詩,通過維基檢索
知道他的胡茬已經(jīng)斑白,就像亞洲深處的
野人,以寒風(fēng)中的梭梭草為食
我敲著鍵盤,知道這噠噠作響的文字
像木魚,被一種嶄新的節(jié)奏催眠
在夢中,我也是僧侶,寫著字
又抹掉,這黑白相間的鍵盤,像一條山路
被石頭標(biāo)記著,每次敲打
都會迸出火星,連接著夜色
遙遙地通向寒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