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名字不過是一個人存在的符號,本來不必太過重視,可名字同時又是伴隨一個人終生的生命對應(yīng)物,又不可能不重視。
我的名字,借助于國腳高洪波冷靜的射門而名揚(yáng)天下,以至于某次到郵局取寄來的包裹,被業(yè)務(wù)員興致勃勃地打量,繼而詢問:“您是踢足球的高洪波嗎?”我回答道:“不是。那位高洪波用腳尖,而我用筆尖……”
同名同姓的現(xiàn)象在中國出現(xiàn)的概率太高,所以回避同名同姓以免出現(xiàn)不應(yīng)有的誤會也成為一種時尚。我記得廣東有一位老作家叫楊干華,他喜得雙胞胎孫子和孫女,他告訴我為了避免重復(fù),他給孫子和孫女起了四個字的名字,一個叫“楊興撲朔”,一個叫“楊興迷離”,這是取古詩中雄雌雙兔的意象,“楊”為姓,“興”為輩分順序,“撲朔”與“迷離”則出白《木蘭辭》,我相信這對雙胞胎兄妹今后重名的概率極小。
撲朔為兄,迷離為妹,老作家怕小女孩取“迷離”之名容易走失,遂用諧音“米莉”代之,像美國女孩的名字,少了古典的韻味,其實叫“迷離”可能更有意思。
我的名字是我喜愛文學(xué)的叔叔起的,原先有個愛國主義的小名,叫“利中”,弟弟叫“利民”,這一命名權(quán)大概是我父親,一位黨的忠實干部最早給予的命名。
后來上小學(xué),需要一個正式的“官名”,最初定名為“高少明”,這是叔叔的智慧,過了一陣他認(rèn)為不好,說少明少明,少年時期明,老了怎么辦?他又給我改名叫“高宏坡”,意思是雄偉的山巒,可惜我家鄉(xiāng)地處內(nèi)蒙古草原,從來就沒有什么“宏坡”。
上了二年級,我愛鉆研的叔叔興致勃勃地宣布,將“宏坡”改為現(xiàn)在的“洪波”,弟弟改名為“洪濤”,波濤洶涌,氣勢磅礴,挺好!
至今我還記得幾十年前叔叔為我改名時的激動與興奮,那時他是一名壯志未酬的青年民警,后來成為解放軍的參謀,他最早想當(dāng)作家、畫家以及發(fā)明家,但是這些夢想都成為了一種幻想,所以他把對侄兒名字的確認(rèn)當(dāng)成一件極慎重的事。
我記得他把“宏坡”與“洪波”的各種書寫方式一遍遍地寫在紙上,反復(fù)比較,口中念念有詞,最終棄山入水,我從此就只好“洶涌澎湃”起來。
叔叔給自己的兒子取名洪源,為的是與我們兄弟一脈相承。也巧,我的妻子名“丹江”,全家都和水有不解的緣分。應(yīng)該承認(rèn)姓名的心理暗示,還是很有關(guān)系的。
到現(xiàn)在為止,我知道一共有五個和我同名同姓的高洪波。第一個就是足球明星——國腳高洪波,他的哥哥和我的弟弟同名,叫高洪濤,為什么知道這些呢?因為在1988年的時候,我受《中國體育報》的邀請寫過他的一篇專訪,那時他剛剛得了金鞋獎,時年二十二歲。
他親自到我家里來,登門接受我的采訪,后來還送我一張中國足球隊和巴西明星足球隊友誼賽的門票,比賽的地點就在北京的先農(nóng)壇體育場,那次我崇拜的濟(jì)科和蘇格拉底都來了,高洪波讓我過足了足球癮,我采訪他的文章發(fā)表的時候題目叫《你好,高洪波》,作者署名高洪波,好多人以為這可能是一個白大狂的白白吧。
采訪過足球高洪波之后,我又遇到了一個出版社高洪波。這個高洪波在遼寧沈陽,認(rèn)識他時很有戲劇性,是在一次兒童圖書的研討會上。在會場門口每個人都要簽到,輪到我時,我突然看到“高洪波”三個字,還以為是有人開玩笑,仔細(xì)一瞧,哦,單位是遼寧少兒出版社,心里一樂。于是我們很快就認(rèn)識了,交換名片時我感到很有趣,自己熟悉的名字印在一個陌生的地址上,是耶非耶,一時竟有些模糊起來。
遼寧的高洪波很年輕,也很健談,他說在少兒讀物領(lǐng)域工作,很想干一番大事業(yè),比如編一套有影響的叢書。他甚至建議:“請作家高洪波寫足球明星高洪波,由編輯高洪波來當(dāng)責(zé)編出版,然后附上三個高洪波的合影,一定很叫座?!?/p>
當(dāng)然,這個計劃僅只停留在“侃”的階段,因為我太忙,而另一個高洪波訓(xùn)練更緊張。倒是遼寧的高洪波興沖沖地編訂了一套紀(jì)實文學(xué)叢書《中華少年風(fēng)采錄》,把近代中國歷史上的少年英雄們一一立傳,而且我這位遼寧的同名朋友還在每本書前寫上文采斐然的“編輯絮語”。
我讀著這些書和文章,不知不覺產(chǎn)生一組幻象:
似乎署名高洪波的文章,就應(yīng)該是這樣。只是我真的寫過這些文字嗎?似乎寫過,又好像沒寫……
值得一提的是,我們?nèi)齻€叫高洪波的男人,個子都很高,都是一米八幾以上。這是除了同名同姓之外,又一個共同點,誰叫我們都姓高呢?!
后來我又見到了兩個高洪波,一個是在重慶的一次采訪中,東道主有一位和我同名同姓的重慶北碚區(qū)副區(qū)長,接待我們時他專門找到我,講述了他名字的來源,原來他是上世紀(jì)60年代出生的人,他說出生的時候正好趕上嘉陵江發(fā)大水,于是長輩們就給他起了這樣的名字——高洪波。這是名字和自己出生時辰的一次絕妙的對應(yīng)。
見到了這個嘉陵江高洪波之后沒多久,水利部邀請我和一批作家走訪黃河,在鄭州黃河委的總部,正在吃飯的時候,突然隔壁過來一個漢子,手中拿著一張身份證,找到我說:“高洪波同志,你怎么把身份證丟掉了?”疑惑中我接過身份證一看,不禁笑了起來,身份證上確實是“高洪波”三個字,但照片確是面前這個笑吟吟的漢子,年齡比我小了兩歲,1953年出生。
我和拿著同名人身份證的漢子交換名片,他原來是山東省政府辦公廳的副主任,收起自己的身份證,他笑著說:“我關(guān)注你很久了,今天終于有緣在鄭州相見!”
走黃河巧遇山東高洪波,居然一見如故,因為我們相識中都有了一種彼此的特殊的感覺,盡管同名同姓的人多,但是能相逢在同一個時間地點的概率是非常非常小的。
四個高洪波就這樣一一被我結(jié)識,他們之間大概彼此都陌生。最近認(rèn)識的一個高洪波是虛構(gòu)的小說人物,那是在去年八月中旬,我乘飛機(jī)飛貴州遵義,漫長的三個小時,飛機(jī)上的時間閱讀小說是最好的,場所安靜,精力集中,我拿著一本長篇小說選刊,翻到了一個叫房偉的作家寫的《血色莫扎特》,是很好看的近似于推理小說的一部作品,看著看著我大吃一驚,因為主人公刑警大隊長和我的名字一模一樣,就叫高洪波。
小說很好看,刑警大隊長高洪波雖然是虛構(gòu)的人物,但是很懂得偵查心理學(xué)、犯罪心理學(xué),而且是個典型的正面形象。看完了我笑了起來,雖然作者房偉我不認(rèn)識,但是我很感謝他把高洪波塑造成了一個當(dāng)代警察的形象,而且是破案專家。
這就是我知道的關(guān)于我名字的趣聞,為什么叫“真人五加一”?因為五個是活生生的現(xiàn)實中的人,另一個是文學(xué)中的典型形象。
同名同姓確實很有意思,因為這種同名同姓的事情接二連三落到我頭上,我除了感到有趣之外,還有一種別的意蘊(yùn)。
總之,看到在自己的名字之下有一番自己做不到的事業(yè)、功績和成就,那感覺終歸是很獨特的,滑稽感、夢幻感、自豪感,似乎幾種感覺都有,而且覺得同名人所從事的事業(yè)和自己有一種深層次的關(guān)系,甭管怎么樣,“高洪波”三個字雖然是五個中國男人的存在符號,可畢竟只屬于我們五個人不是?
不對,還有一個,破案專家、刑警大隊長高洪波!只是我至今不認(rèn)識《血色莫扎特》的作者房偉,以后若有機(jī)會見到他,我一定問一下,他為什么給自己的主人公這樣命名。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