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卜,本名張俊,1990年生于安徽蕪湖,現(xiàn)居江蘇南京。
中秋前一日,外婆來
帶來小菱角,從蔡莊塘。清日悠悠,
消息——苦夏!
她去做一個拾穗人,百十斤,來掙一年口糧。
聞此驚心,童年——呼愁!
陽光猛烈,土屋傾圮,
是每一張臉在分崩離析,接受命定的困境。
又夜,雷聲大作,宇宙寂靜,
次日晨,小院外池水暴漲,
霜白、已漸入晚秋。遠人呢?
唯有柿子透紅無人摘。
春夜,聽一位長者讀詩
從另一個房間里傳來。
海水才從木梯上退下,
留下一些遙遠的嘆息與晶鹽,
燈盞小蘑菇般冒出來,
從水母的單結(jié)構(gòu)到黢黑的海濱,
需要經(jīng)過漫長的歲月。
他的聲音從海面掃向廣袤的陸地,
黑暗從東邊移往南邊,
確認著每一個清晨的身份,
他不再需要隱秘的聽眾,
終日耽溺于文本,
比窗外的白楊獲得了更遼闊的寂靜。
山前路
1
陽光多么好,風(fēng)兒多么好,
你看到周圍的事物在幸福地流動,
它們不再為隱喻而發(fā)愁。
自由的音樂在房間里,呈現(xiàn)出海藍色,
你知道愛必將降臨,
這獨特而唯一的審美,將你我推向
漫長的征途,不再恐懼。
2
我們指向一種未來的生活,
初冬時單純的喜悅。
我們同時想起那幾只松鼠,頑皮,
它們的屋宇卻已被砍伐……
侵晨,霧氣從針葉林中傾覆下來,
懶散的日子是一只小白貓,
它的爪子伸向每一處隱蔽的知識。
行走
霧氣在溪水的緩流中獲得新生,
一些頑石躺在岸邊。
侵晨,醒來——
鉛狀的灰矗立在原野上,似暮色圍攏過來。
它們是大地上隱秘的居所,
在肥膩的雨里,沉默,
“那正是一生要學(xué)習(xí)的學(xué)問……”
冰冷的火焰在壁爐里“咝咝”作響,
窗外是寂靜的知識,
明亮,不輕易示人。它單獨地
來到,諱言啟示的關(guān)聯(lián),只低語:
“……山麂,殘忍而美的夜晚!”
又一次帶來遙遠的召喚,在光的罅隙——
它終于成為一種恰如其分的關(guān)照,
甚至是——
毫無目的的漫游,直至失靈的,
開始變得黏稠而模糊,
在每一個夜晚爬行,他才如蛇般真正地行走。
半山菜市
客舍青青,松鼠們在雨中戀愛,
一切多么歡快!
隱秘的事物正在展現(xiàn)更為富饒的形式,
更多的則藏匿在壇子里。
微小的蕨類與鼠婦,
懷著恨意,將嫩弱的觸角伸向云朵。
一次偉大的發(fā)現(xiàn),我們需要駐足,
聆聽或然的六邊形,拓展時間的疆域。
我們走進,熟悉的氣味一再告別;
我們走進,扁如多寶魚,可能性一再消失。
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失去,
販賣聲中有一種昏暗、枯澀的甜。
過廬江縣
而你是一座悠然的小城,
立于一棵老桐樹下。
空對流水與落花,不必憶起往事,
直需飲酒,啖紅燒鯽魚,
對著竹林吟嘯又徐行。
你我不必相識,
這老大江湖,
已經(jīng)有太多的友誼被遺忘。
每夜,對著空空如也的黑櫸木書桌,
你感到羞愧,
仿佛它已為世人擁抱了過多的苦難。
誕生
它飛過松針上的城墻,
它終于認清漫長歲月中的距離;
它不曾困惑嗎?
他站在長干河邊是如此哀傷。
他神色決然、凝重,
月色如促織在草叢里鳴叫;
它訇然中開,
院落里刺槐如蜜,雜草滑入
童年艱辛的生活,
他像一枚硬幣布滿銹跡和露水。
他終于歸來并且寬容,
在流水面前不露怯色;
他是他自己的再次誕生者,
他接納每一個歡欣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