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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椰子的哲學(xué)

      2021-11-15 10:41葛小明
      揚子江 2021年6期
      關(guān)鍵詞:五蓮椰樹椰子

      葛小明,1990年生于山東五蓮,現(xiàn)居山東五蓮。

      1

      不用擔(dān)心,沒有一顆椰子砸傷過路人;沒有一陣風(fēng),能把稻田里的背影吹淡。

      這樸實的大地,早把一切安頓好。在一棵椰子樹下,喜歡什么就能成為什么。

      無需委屈自己,無需把錯過的遺憾寫在臉上。前面還有,后面還有,沒講完的故事,還有。

      不用擔(dān)心,每棵椰樹都通往一條路徑。這里的路十分簡單,怎么走都不會誤入歧途。一枚貝殼做好了準(zhǔn)備,它已學(xué)會輕松地辨別風(fēng)雨。它已學(xué)會,輕輕觸碰時間的觸角,不受一點點傷。

      告訴船只,哪條路可以上岸;告訴岸,每一條船都可以自由停泊。

      岸上,椰子安靜地掛在枝頭,兀自成熟,兀自墜落,風(fēng)里雨里。

      好像不曾擁有這蕓蕓眾生。

      2

      椰子一低頭,就看見了眾生。螞蟻過境,月亮醉酒;落第的秋風(fēng),渾渾噩噩。

      做不成刑官,就去城東,催熟那十萬畝山蘭稻。在海南,過重的語氣詞說不出口。即使熱愛,也不能死去活來;即使不幸,早晚也會有明媚的光照耀頭頂。

      一杯鷓鴣茶足以慰風(fēng)雨,一顆星星就能道盡蒼穹。

      有風(fēng)過椰,不絕。在市井鬼混多年的月亮,終于決定洗心革面,堂堂正正一回。

      挺胸走路,重新愛這人間。它一抬頭,就看見了滿樹椰子,以及碩果累累的天空。

      3

      往事一飲而盡,這杯椰青里,有道不完的肝腸寸斷。

      在三亞,隨便一枚椰子,就能接收你的委屈,就能隨隨便便接近神明。

      沒有什么想不開吧,芒果和菠蘿蜜,已將沉甸甸的果實放下,在黎族的情歌里,化干戈為玉帛。

      慈悲的椰子,請不要吝嗇你的詞匯,告訴他們,人間煙火多么來之不易。

      慈悲的椰子,想落地就落下來吧,這一杯杯透明的箴言里,有他們沒說完的千言萬語。

      千言萬語呵,慈悲的椰子,你可知道,樹下失意的人最多,他們常想上去,摘個沒完。

      5

      這個小院,太多植物越過了邊界,百香果的枝蔓長出了藤架,果子不規(guī)律地掛滿枝頭,東一個,西一個,高調(diào)得很。有些好動的觸角已經(jīng)伸到了小徑的上方,人們偶爾路過,輕輕撥動一下它們,生怕碰傷了這一庭院秋色。

      鷓鴣茶不安分地躺在壺里,一群不速之客的視線,久久不去。杯中的水一層層地分開,染成喜歡的樣子。綠色、墨綠色、橙黃色、山水色,就這樣輕易地改變了,水的一生。

      青色的椰子在醞釀重要的事情,黃色的椰子在享受一生中最榮光的時刻,在這個不大不小的農(nóng)家院里,我們就這樣輕易地走近了椰樹。我看到它們把葉子自然地垂下,微微地,不指向天,也不指向地,那是屬于它自己的方向。

      7

      巨大的身形,已然無法抵擋巨大的海風(fēng),它還是用盡全力撞開了南國的大門。

      在入海口,椰樹被一次次縮小。但“我們要一個接一個地站起”,抬起頭趕路吧,昨日已然過去。

      要繼續(xù)沿著這條河種起水稻,要洗凈被沙子蒙蔽的雙眼,接受落日的告別,不去計較能不能再見。

      大河滔滔不止。有時候是久旱甘霖,有時候是洪水肆意。那些輕車熟路的風(fēng)啊雨啊,讓每一枚準(zhǔn)備落地的椰子,都已學(xué)會安之若素。

      9

      椰樹為道路而生。有椰樹的地方必有美麗的路,或?qū)拸V,或幽小,或充滿詩意,或可以邂逅愛情。那些道路指向很遠(yuǎn),三步兩步走不完的,也不是任何一輛汽車可以丈量。它通往神秘之地,去向成謎。

      有風(fēng)不時吹來,告訴你另一地方的故事,告訴你那邊的椰樹是否安好。這樣一條小徑,你盡可以放空一切。感受風(fēng),這里有你失散多年的兄弟,有你未曾到達(dá)的遠(yuǎn)方。

      風(fēng)不斷后退,無數(shù)的歷史和風(fēng)流人物匆匆而去,這里的船只忙著把岸上人的心事拉走,忙著追上最后的黃昏。

      風(fēng)不斷后退,有些吹到臉上,有些鉆進(jìn)袖子后迷路,很久都沒有出來。最后出來時,外面已然變了世界。

      風(fēng)不斷后退,沒有人能了解一棵樹的一生,你沒有辦法把根像它們一樣扎到深深的土地;沒有辦法沖破幾十米的云層,在無數(shù)次風(fēng)雨消磨中保持一棵樹的真容。

      風(fēng)不斷后退,椰子在風(fēng)中建立了自己的哲學(xué)。它懂得怎樣在眾人的贊美中,結(jié)出更豐碩的果實,也懂得怎樣在龐大的植物群體中保持自我。椰子的欲望很小,幾場雨、幾道風(fēng)、幾個專注的眼神,就足矣。人們不需要貢獻(xiàn)出什么,除了熱愛。

      除了在一場場風(fēng)中感受海的柔軟,椰子的溫和。

      來的時候,它們的數(shù)量是多少,走的時候數(shù)量仍是多少。好像,一切對它們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又好像我們短暫而美好的交集,是如此平凡且波瀾不驚。

      你可以偷偷摘走幾個蓮霧,但是無法帶走一個椰子,因為它那么巨大,足以裝得下整個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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