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顯斌
明嘉靖年間,倭寇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倭寇中,有一首領(lǐng)叫薩摩王,手下有兩個海盜頭目徐海、陳東,兩人手下各有三千多日本浪人和海盜,他們糾合在一塊兒,做盡壞事。
這天,徐海正喝著小酒,手下人急忙進來稟報,說抓住了一個奸細。徐海一聽,牛眼一瞪,一拍桌子,大喊一聲押上來。
不一會兒,幾個海盜推搡著一人進入大廳。徐海站起來,兇神惡煞地吼道:“你是誰,敢來偵察我的軍情?”
那人并不害怕,笑了笑,直言不諱地說自己是大明朝總督胡宗憲的部下,名叫李良辰,是特地來送信的。
徐海一驚,胡宗憲這家伙智謀出眾,能文能武,這會兒派人送信,究竟給誰送?。磕侨寺犃T一笑,當然是給他徐海送的,說完,照實傳達胡宗憲的話:“限徐海三天內(nèi)投降,不然的話,大明軍隊將一舉剿滅?!?/p>
徐海知道,胡宗憲目前手里兵不多,這明顯是拿大話嚇人,于是哈哈大笑道:“我徐海是長大的,可不是嚇大的?!?/p>
李良辰搖頭,并且斷言:“如果不降,三天之內(nèi)必死無疑,到時別怪我沒有提醒你?!毙旌R汇叮磳Ψ缴袂槿绱撕V定,不由得問道:“他胡宗憲憑什么?。俊?/p>
李良辰告訴他,陳東已經(jīng)和胡總督暗中聯(lián)絡(luò),打算斬殺徐海,投降明朝。
說到這兒,看徐海不信,李良辰主動提出,如果徐海不信自己的話,可以將自己扣押下來,最近幾天,如果陳東不對他徐海動手,他就可以以誆騙罪斬下自己的首級,自己死而無怨,說完,慢慢坐下,悠閑地喝起茶來。
徐海聽了,頓時傻住了。近一段時間以來,他和陳東面和心不和,現(xiàn)在李良辰如此一說,他心中不由打起鼓,難道說陳東真的降了胡宗憲?
他咬咬牙,決定按李良辰說的辦,于是他對李良辰道:“如此,就委屈你了。”說完,讓手下將李良辰看好。
第二天,徐海剛剛起床不久,手下就匆匆來報,陳東的軍師麻葉來了。
徐海心中再次一驚,陳東不遲不早,此時派麻葉來,難道真的有什么動作?他表面上卻不動神色地說:“有請麻軍師。”
不一會兒,麻葉大搖大擺進來,向徐海施禮。徐海見了冷冷一笑問:“不知老兄來此干什么?”麻葉不自然地笑笑,告訴他,陳東請他過去小飲幾盅,一敘舊情。
徐海一聽,嘿嘿一笑,試探著問道:“不會是鴻門宴吧?”
麻葉一聽大驚,站起來道:“徐將軍什么意思?”
徐海見麻葉驚慌失措的樣子,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猜測,舉起手中的杯子一扔,“哐啷”一聲響,一群海盜涌出來抓住麻葉,在他身上一搜,竟然搜出一把快刀。
徐海一見,大吼道:“這家伙企圖行刺。來人,推出去斬了。”麻葉一聽,大呼饒命,說這都是陳東的主張,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
據(jù)麻葉說,陳東告訴自己,最近得到可靠情報,徐海已經(jīng)投降明軍,將要進攻自己,所以,他準備先下手為強,派麻葉來請徐海赴宴,在宴會上將其斬殺,以絕后患。
這時,坐在一旁的李良辰聽到麻葉的辯解,冷冷一笑告訴徐海:“這是陳東的一個借口而已。”徐海沉思良久,一揮手讓將麻葉帶下去,然后忙向李良辰行禮,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李良辰一笑,告訴他:“這不是我救你,是胡總督要救你?!毙旌R汇?,不解地問:“胡總督怎么知道陳東的計劃?”
李良辰告訴他,陳東已經(jīng)向胡總督送信,想要投降,同時許下諾言,準備斬殺徐海獻給胡總督。
徐海聽了更是大惑不解:“既然這樣,胡總督更不能泄露給我徐某人?。俊?/p>
李良辰哈哈大笑,告訴徐海,陳東和薩摩王來往頻繁,做盡壞事,現(xiàn)在卻又轉(zhuǎn)身向大明朝示好。胡總督覺得,這種首鼠兩端的小人最不可靠,因此,不如把消息吐露給徐海,目前擺在徐海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和大明朝對抗到底,要么投降。
說到這兒,李良辰分析,陳東如果投靠明軍,屆時和胡總督兩面夾擊,他徐海如果不降,一定是在劫難逃。徐海聽了冷汗直流,連連點頭,決定投降。為了表示誠心,他將麻葉捆送給明軍,由李良辰帶回去,自己準備好善后事宜,隨后就到。
徐海辦完這些,很是欣慰,誰知兩天后,又發(fā)生了一件事,薩摩王派人綁著陳東,送給了徐海。
徐海眼睛睜得大大的,問:“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使者告訴他,這個陳東不忠于薩摩王,竟然和明軍暗中勾結(jié),讓他的軍師麻葉潛入胡宗憲那兒聯(lián)絡(luò),捎回信件,準備襲擊徐海和薩摩王,并將二人一舉擒獲,獻給明軍,幸虧蒼天有眼,信送到了薩摩王手中。薩摩王拆開信一看,頓時火冒三丈,決定先發(fā)制人,讓人請來陳東一塊兒打獵,提前派人埋伏在山林中,趁著陳東不備,將他一舉擒獲,不由分說,送給徐海,任他處置。
薩摩王的使者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封信交給徐海。徐海打開一看,果然是麻葉筆跡,上面寫道:我接受將軍命令,已和胡總督聯(lián)絡(luò)完畢,現(xiàn)特發(fā)回信件,望將軍接到信件后迅速行動,將薩摩王與徐海全部捉住,立一大功。
徐海瞪大眼睛,他明白,麻葉已經(jīng)被送往胡宗憲那兒,怎么可能和胡宗憲聯(lián)手,又怎么可能寫這封信?
他想,這封信一定是胡宗憲逼迫麻葉寫的,目的就是為了行使離間計,鏟除陳東。他看罷嘿嘿一笑,如此很好,他心說,胡宗憲,你再聰明,也將落入我的圈套。
徐海的目的無外乎消滅陳東,然后打敗明軍,依靠薩摩王,稱雄一方。
為了取得胡宗憲的信任,當天,他帶著軍隊押著陳東,高高興興去拜見胡宗憲。
到了大堂上,徐海瞪大眼睛傻了,堂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李良辰,正望著他微微地笑。他這才明白,李良辰就是胡宗憲,忙上前行禮道:“徐某不識總督大人,實在是有眼無珠?!?/p>
胡宗憲捋著胡須呵呵大笑,告訴他,自己一直不知徐將軍為人如何,這次特意喬裝更名去拜訪,將軍果然不負所望,洗心革面,回歸朝廷,可喜可賀。說著,親自走下來扶起他。
徐海當即獻上陳東,同時,請求胡宗憲,自己部下三千余人帶來,請指示一處地方,便于軍隊駐扎。
胡宗憲連連道:“理該如此,理該如此。”然后揮揮手,讓將陳東押下去,并隨手拿出地圖,指示給徐???,讓他帶著部下駐扎在一個叫沈莊的地方。
說到這兒,胡宗憲笑著說,沈莊分東、西兩莊,相隔十里,外臨大海,內(nèi)隔大河,易守難攻,“將軍駐東沈莊,明日,我就移營到西沈莊,以為掎角之勢,可以互相照應(yīng)。”
徐海一聽,眼光一亮,連連稱是,行禮完畢,轉(zhuǎn)身匆匆而去。
胡宗憲喝口茶,沉思了一會兒,讓人將陳東帶上來。
看到陳東,胡宗憲問他,為什么要暗害徐海。陳東低著頭,半晌才告訴他,自己聽到軍營里到處議論,徐海已經(jīng)投降明軍,最近三天,會和明軍聯(lián)合剿滅自己,所以,自己打算先下手為強。
胡宗憲點著頭,呵呵一笑,問道:“你相信那些謠言嗎?”
陳東低下頭,不發(fā)一言。
胡宗憲明白,陳東不是傻子,不會相信那個謠言,可是,這個謠言恰好給他帶來了殺死徐海的借口。他可以借機把徐海殺了,以后薩摩王如果問罪,他可以拿這個情報去搪塞,大不了被薩摩王罵一頓。說完這些,胡宗憲問道:“我猜得對不對?”
陳東抬起頭,驚訝地望著胡宗憲,許久道:“這謠言是大人散播的?”
胡宗憲捋著胡須道:“給你制造一個殺死徐海的借口,不好嗎?”
說到這兒,胡宗憲長嘆一聲,對陳東道:“你在薩摩王面前,覺得自己有地位嗎?”陳東垂頭喪氣,仍低頭不語。
胡宗憲冷冷一笑,如果有地位,薩摩王不會為了籠絡(luò)徐海,得到一個虛假情報,想也不想就把他陳東抓起來,送給徐海,險些讓他送命。陳東低著頭,過了一會兒抬起頭道:“如果胡大人不殺我,我一切都聽您的。”
胡宗憲一笑,告訴他,自己怎么能不相信他,如果不信他,不會對他吐露真相。說完,立馬下令,讓將陳東放了。
手下的大將吳鐵一聽,連忙站起來攔住,大聲道:“這樣的人,大人怎能相信他的話?”
胡宗憲怒道:“他受到薩摩王的排擠,愿意投降,為什么要懷疑?”吳鐵道:“這樣的人,必須讓他做一件讓人信服的事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否則,實在不能相信?!?/p>
胡宗憲望望陳東,無可奈何地告訴他,自己相信陳東,可手下將軍們不相信,怎么辦。說完,勸道:“陳將軍就做一件讓他們信服的事情,看他們還有什么話說?!标悥|忙躬身請教,應(yīng)當怎么做。
胡宗憲說,陳東既然愿降,那么,他的部下也就成了朝廷的部下,可以像徐海一樣,將大軍帶著駐扎到西沈莊,以備朝廷調(diào)遣。陳東聽了,馬上答應(yīng)下來。
可是,吳鐵仍然堅持不放他走,讓他寫一封信,交給麻葉,讓麻葉帶著他的兵去西沈莊駐扎。陳東本來想騙取胡宗憲信任,借機脫身,見此情形,無奈之下,只好寫了一封信,讓麻葉帶著,去調(diào)兵進入西沈莊。臨別,暗地悄悄囑咐,無論如何不要上胡宗憲的當,中了埋伏。
當天晚上,麻葉按照要求帶著陳東的兵,悄悄進了西沈莊,為了防備明軍突然襲擊,連夜排兵布將,構(gòu)筑工事,積極進行防御。
一切剛剛準備妥當,第二天夜里,他們就受到攻擊。敵人攻勢很猛,數(shù)量也很多,站在營壘朝下一望,黑壓壓一片。
軍號突然響起,火銃和羽箭,雨點一樣射上城壘。隨后,敵軍發(fā)起一撥又一撥的攻擊。麻葉指揮著手下的海盜,用毒箭和火銃回擊。
兩邊軍隊,攻打的一方不計死傷,竭盡全力。防守的一方,生死攸關(guān),更是奮力抵抗。
戰(zhàn)斗從夜晚一直打到天蒙蒙亮,雙方死傷無數(shù),筋疲力盡,這才認清對方,都直呼上當。原來攻城的不是明軍,是徐海和薩摩王的倭寇和海盜。徐海和薩摩王發(fā)現(xiàn),他們要攻打的也不是胡宗憲,竟然是陳東的軍隊。
原來,徐海回去后,就暗地里給薩摩王寫了一封信,告訴他,自己這次借著獻送陳東的名義,假裝投降,目的是為了贏得胡宗憲的信任,乘機對他發(fā)動突然襲擊。但自己兵力有限,希望薩摩王給予幫助。
薩摩王見信大喜,留下一半倭寇固守老巢,自己親自帶著另一半倭寇前來支援,和徐海合軍一處,當夜悄悄偷襲西沈莊。他們以為胡宗憲已經(jīng)移營到這兒,沒想到,攻打的竟是自己的人。
這時,身后炮聲響起,胡宗憲親自帶兵殺來,三支倭寇和海盜團伙再也支撐不住了,拔腿就跑,向薩摩王老巢退去。半道上,又遇到一支部隊,正是留守的倭寇。
薩摩王大驚,問他們?yōu)楹蝸淼竭@兒。他們拿出薩摩王的信件,說是有人捎信,說薩摩王被圍,讓快來解救。
徐海長嘆一聲:“罷了罷了,這是胡宗憲的調(diào)虎離山計?!彼仡^看看,手下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了,而且四邊明軍紛紛圍上,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插翅難逃,于是拔劍自刎了。
薩摩王困獸猶斗,突然一箭射來,正中面門,立時跌下馬背,被亂軍踏成了肉泥。三支倭寇海盜敗兵,在明軍的圍困下,也隨之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