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來新疆的第八個年頭了,不知不覺間我的血脈早已融入這片炙熱的土地之中。
新疆早已成為我的第二故鄉(xiāng)。第二故鄉(xiāng)雖然不是我出生的地方,但卻是滋養(yǎng)我成長和鍛造我精神世界的重要原鄉(xiāng)。在我的體內一半是陜南人的雋秀,一半是新疆大地的寥廓。很難分得清誰占的比重更多,但它們都將成為我無法忘卻的記憶和難以估量的財富。
說起與新疆的緣分,貌似上天注定,我從小就非常喜歡邊塞詩?!按竽聼熤保L河落日圓。”這樣的畫卷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我的夢境之中。后來,我也終于如愿以償,扎根在祖國的邊疆,在新疆求學,生活,工作,安家。
八年前我只身從陜西前往新疆,從西安路上開往吐魯番的火車,橫穿河西走廊,再從吐魯番轉車到喀什,來到祖國的最西部。如同一尾魚鉆進汪洋大海。這條路線基本同古絲綢之路和玄奘取經(jīng)線路一致,當時我前前后后在路上折騰了四天才到達目的地。無法想象古代先輩要經(jīng)歷怎樣的艱難險阻才能抵達,也由此可見陸上絲綢之路的重要作用。如果不是自己親身經(jīng)歷,又怎能真正理解絲綢之路的重要意義。
那時,初到喀什,我對一切未知事物充滿了好奇和探索的欲望。它就像是一個神奇的寶盒,裝滿了無法言說的魔力。我每天于課余之時穿梭在大街小巷,感受獨特的西域風景和民俗文化。揮灑汗水的打馕人、百年茶館里的老人、摩肩接踵的巴扎、原始生土的高臺民居、舞姿妙曼的麥西來甫等等都成為我課余光顧的重點。我仿佛是那個武陵人,誤闖桃花源。不過我早已沉浸其中,更不會去做什么記號了。每每高中同學打電話來,我經(jīng)常自豪地說,我在這兒出國比回家都近。我知道我的語氣之中透著些許自豪,仿佛是自己守著祖國的西大門一般。喀什是古絲綢路上的璀璨明珠,有著獨特的歷史文化底蘊和不可替代的地理優(yōu)勢。一路連歐亞,五口通八國。而喀什不過是新疆的一部分。我知道我來對了地方。與其他從內地來的同學不同,我仿佛很適應這里,既沒有出現(xiàn)水土不服,也沒有孤寂落寞之感,反而覺得內心很舒暢。新疆是一個巨大的寶庫,而我走在探尋它秘密的火焰之上。既來之,則安之。或許我就是一個安于現(xiàn)狀的人,大學四年時間里很多人都通過考研或其他途徑遠離了這片土地。他們之中或許有的人今后一輩子再也不會踏進新疆一步,也許有的人會懷念曾經(jīng)的那段青蔥時光。而我在他們眼中像一位不知上進的少年寄情于新疆大地。管他呢,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也。
也正是在這片土地上我第一次聽到維吾爾族老藝人傳唱經(jīng)典的木卡姆,那份厚重與滄桑具有穿透五臟六腑的能力,讓你恍惚間有穿越時空的感覺,像是盛唐時期在長安街坊上胡人的彈唱。像這樣的天籟在今天的內地是沒有辦法領略的。我相信只有身臨其境,讓聲韻和旋律在體內流動,血液與器官產(chǎn)生某種共鳴才能真正地理解其文化內涵。當時的我雖然還不了解其彈唱的具體內容,單就曲調旋律帶給我的震撼就足以讓人迷戀讓人陶醉,木卡姆帶給我的精神饕餮讓我終生難忘。著名詩人沈葦曾說,世界木卡姆當中,新疆維吾爾木卡姆魅力獨具,聲名遠播,是音樂的瑰寶,并稱其為“曠野詩經(jīng)”。
大學四年時間我沉浸在這片土地里,不能自拔。高原雪域,莽莽昆侖,戈壁沙漠,胡楊綠洲,布爾津、紅其拉甫、鐵門關等等,每個詞語每個地名都讓我激動不已。時至今日,新疆二字已經(jīng)連通我的命運和呼吸。
我的第一故鄉(xiāng)在陜南,我的第二故鄉(xiāng)在新疆。在我老家飲食以米食為主,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我的腸胃已被新疆的面食所俘獲。從小就把面團揉得一塌糊涂的我,現(xiàn)在竟然也能自己和面拉面了。拉面、抓飯、大盤雞、椒麻雞、烤羊肉串等,幾乎成了我飲食的全部。我想這八年來,在新疆我所遇見的每個人都對我產(chǎn)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我的飲食習慣、思維方式、生活習性、作息時間,連同性格甚至說話的語氣都發(fā)生了一定的轉變。有一點可能是連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在我的內心深處是愿意接受這種存在的差異,我并沒有排斤而是主動吸收,這或許才有了今天的我吧。我深知我已融入這片熱土,所以大學畢業(yè)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留在新疆這片熱土。
我是個十足的吃貨,每次讀書、寫作之時身邊都會放一盤水果或者零食。新疆的瓜果不僅種類多、個頭大、水分足,而且糖分充沛,口感極佳。還有各種干果也是必備之品。新疆的瓜果得益于得天獨厚的光和熱,也正是有這樣的瓜果養(yǎng)育了新疆各族人民的豁達、樂觀、熱情。新疆人在內地的人們看來是略顯慵懶的,除去時差的部分,感覺總是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來,用當下時髦的話來說不夠“拼”。但這恰恰是真正的“豁達”,把日子過得休閑,拉低了時間的轉速。人們不用為吃喝發(fā)愁,廣袤的大地提供了一切,極大地滿足了人們的幸福感。而幸福感才是世間最珍貴的東西,即使你腰纏萬貫也不一定過得舒坦。無欲無所求的生存哲學,在每一個新疆人身上得到了十足的體現(xiàn)。
在新疆不管你買什么東西,量都給得足足的,那多出的部分少說也有小半斤,新疆人二話不說就抹掉了零頭。大二那年我的一個高中同學到新疆來看我,我?guī)グ驮I干果。每到一家店鋪,還沒有進門,維吾爾族大哥就熱情吆喝,賣力地介紹,同時拿一個大鏟子往袋子里一舀,就放在你跟前讓你品嘗。品嘗之后,買或者不買都隨意。從這也能看出新疆人的大氣。一路下來,干果倒是沒有買多少,肚子卻填飽了。這在內地是難以想象的,倒不是說我們占了便宜就幫著說好話,而是這片土地所賦予人們的大氣讓人動容。所以新疆人也“稱大”,動不動就說我們大新疆怎么樣,剛聽時覺得新疆人有些自大,后來想想大新疆這個稱謂也確實實至名歸。不僅地域之大,更是精神氣度之大,性格豪邁之大。
新疆是個多民族聚集的地方,各民族團結奮進,親如一家,創(chuàng)造了今天空前的輝煌。就拿我來說,與各民族同胞都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我學車的教練是維吾爾族,汽車開得十分溜,炫起車技來堪比好萊塢大片。他也是一個汽車通,即使是現(xiàn)在,我遇到問題了還會向他請教。多年來,我們一直沒有中斷聯(lián)系。這樣的事例于我而言只是其中之一。也正是在新疆,多少人像我一樣留下來成家立業(yè),扎根于這片土地。也是在這片土地上,我遇到了我的人生知己,良師。在我所寫的文章、詩歌中超過百分之九十都跟新疆有關。我所了解的新疆不足萬分之一,但新疆卻幾近成為了我生命的全部。
可以說,新疆滿足了我所有的夢想,它幾乎集中了我國所有的地形地貌,是當之無愧的地理寶庫和精神寶庫。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我認為有兩樣東西不能虧待,一是嘴巴,二是眼睛。嘴巴除了逞個口舌之快外,還應該吃飽?;蛟S是小時候家里窮的原因吧,我總是要把吃放在第一位的?,F(xiàn)在的人都愛講究這個七八分飽,我卻不,非要把自己的肚子喂飽了,吸收了熱量和能量才有力氣干活。如果餓著肚子我的靈感是不會找上門的了。人生如同一條射線,時間不會彎曲更不會回頭,如此就更不能辜負時光,焉能辜負嘴巴呢。再說眼睛,人在這個世界走一遭不容易,更不能虧了眼睛。眼睛是什么,是窗戶,是豢養(yǎng)美妙的湖水。愛美是人的本性,眼睛里看慣了塵世俗物,就需要另一面善于發(fā)現(xiàn)美的鏡子。柳宗元被貶期間,訪山涉水,作“永州八記”流傳于世。而我只愿做一個平凡人,不求留名傳世,但也要對得起這澄澈中的光明。正如泰戈爾的詩所說:“天空中沒有留下翅膀的痕跡,但鳥兒已經(jīng)飛過?!?/p>
遇見,是一種緣分,更是一種修為。雪的故鄉(xiāng)在天上,我的故鄉(xiāng)在新疆。
·作者簡介·
蔡淼,中國楹聯(lián)學會會員、新疆作家協(xié)會會員?,F(xiàn)居新疆喀什市。作品見《回族文學》《西部》《芒種》等期刊,著有文集3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