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訟》卦之訴訟觀

魏曉立

(安陽師范學(xué)院 法學(xué)院， 河南 安陽 455000)

《周易》包含有豐富的法律思想，被《尚書·呂刑》《唐律疏議》等后世法律所繼承，是中國古代法律文化思想的重要來源。該文從訟的起源、中正思想、息訟思想等方面，論述《訟》卦中的訴訟觀。

一、《訟》卦原文釋義

《訟》為爭訟、訴訟之義。在中國古代，訟指民事訴訟：“鄭康成曰：辯財曰訟”[1](P92)。相對于刑事法律極為豐富的古代來說，民事法律普遍被學(xué)者認(rèn)為不夠發(fā)達，因此《訟》卦中蘊含的法律思想對認(rèn)識古代的民事法律非常有意義?！对A》為《周易》第六卦，乾上坎下，又稱天水訟。乾者，健也，陽之性也[2](P23)，代表剛健之義；坎為水，為陷也[2](P162)，代表兇險?！缎琛坟钥采锨隆八煨琛闭孟喾?，其上承《需》卦，下啟《師卦》?！吨芤住ば蜇詡鳌吩f：“需者，飲食之道也；飲食必有訟，故受之以《訟》；訟必有眾起，故受之以《師》”[2](P165)。因為訟與人類的生活息息相關(guān)，而且一旦發(fā)生，必然要牽扯到其他更多的人參與而帶來更大紛爭，甚至?xí)l(fā)生戰(zhàn)爭，所以需要引起重視。

《訟》卦原文為:

訟：有孚，窒惕，中吉,終兇。利見大人，不利涉大川。

彖曰：訟，上剛下險，險而健，訟。訟，有孚，窒惕，中吉，剛來而得中也。終兇，訟不可成也。利見大人，尚中正也。不利涉大川，入于淵也。

象曰：天與水違行，訟。君子以做事謀始。

初六：不永所事，小有言，終吉。

象曰：不永所事，訟不可長也。雖有小言，其辯明也。

九二：不克訟，歸而逋，其邑人三百戶，無眚。

象曰：不克訟，歸而逋也。自下訟上，患至掇也。

六三：食舊德，貞厲，終吉?；驈耐跏拢瑹o成。

象曰：食舊德，從上吉也。

九四：不克訟，復(fù)即命，渝，安貞，吉。

象曰：復(fù)即命，渝，安貞;不失也。

九五：訟，元吉。

象曰：訟，元吉，以中正也。

上九：或錫之鞶帶，終朝三褫之。

象曰：以訟受服，亦不足敬也。

原文解釋如下：

訟卦：有孚，窒惕，中吉,終兇。利見大人，不利涉大川。

孚為誠信之義。《說文》：“孚：卵孚也。一曰信也?！毙戾|曰：“鳥之孵卵，皆如其期，不失信也?！敝祆洌骸版?，信之在中者也”[2](P40)?，F(xiàn)代學(xué)者崔波解釋孚為“誠信”[3](P65)。孫勁松等注：“孚：實情。”[4](P143)也有學(xué)者解釋為他義(1)如高亨認(rèn)為“孚”即“俘”字。見高亨《周易古經(jīng)今注》(重訂本)，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178頁：“有俘，謂軍隊虜?shù)脭撤街藛T財物也?！薄Ｖ蠟橹先x，惕為懼怕之義。對這句話的含義，唐代孔穎達解釋為：“凡訟之體，不可妄興，必有信實，被物止塞，而能惕懼，中道而止，乃得吉也?！K兇’者，訟不可長，若終竟訟事，雖復(fù)窒惕，亦有兇也。‘利見大人’者，物既有訟，須大人決之，故‘利見大人’也?！焕娲蟠ā?，以訟不可長，若以訟而往涉危難，必有禍患，故‘不利涉大川’”[5](P70)。不可妄自興訟，因為在訴訟過程中，必定有“信實”即證據(jù)被他物掩蓋而窒塞，如能及時惕懼，中途停止則能得到吉祥。“終兇”之義為，訟不可長久，因為誠信受阻，即使終結(jié)了訟事，“亦有兇也”。由于“物既有訟”，需要大人來裁斷，所以“利見大人”。因為訟不可長久，如果發(fā)生了就會“往涉危難”而必然帶來禍患，所以稱“不利涉大川”。

彖曰：訟，上剛下險，險而健，訟。訟有孚，窒惕中吉，剛來而得中也。終兇，訟不可成也。利見大人，尚中正也。不利涉大川，入于淵也。

《彖傳》說：因為上為乾剛下為坎險，如果人心懷險惡而又剛健，就要導(dǎo)致訟的發(fā)生。訟卦為訴訟之義，因為誠信受到阻塞，導(dǎo)致雙方互不信任就要訴諸官府，如能惕懼及早中途結(jié)束，也能夠吉祥，因為九二爻為陽爻，為剛健處于坎卦正中。但是，因為不能贏得訴訟，所以終究是兇險的，見到能夠秉行中正的大人是有利的。但是，也要警惕訴訟就像“往涉大川”，會墜入深淵而陷于災(zāi)難之中。

《象》曰：天與水違行，訟。君子以做事謀始。

《象傳》說：上卦為乾為天，下卦為坎為水，太陽自東升起向西墜落，河流自西向東奔流，因此天與水不是相向而是相違而行，“兩相乖戾”，就會導(dǎo)致訟的發(fā)生。要盡量避免訴訟的發(fā)生，就要在做某件事之前，提前細致謀劃盡量做到從源頭上杜絕，如果開始就能做到“分職分明，不相干涉”，簽訂的契約分明，就不會導(dǎo)致訴訟的發(fā)生[5](P72)。

初六：不永所事，小有言，終吉。

永為長久之義。[5](P72)初六：如果剛剛發(fā)生訴訟，“訟事尚微”，事情不太大，就不要長久地陷于訴訟之中，如果有些口舌糾紛，可以稍做辯解，最后是吉祥的。

象曰：不永所事，訟不可長也。雖有小言，其辯明也。

《象傳》說：不要長久地陷于訴訟之中，因為訴訟不可長久。即使有些言語沖突，經(jīng)過辯解，也能弄清是非曲直。

九二：不克訟，歸而逋，其邑人三百戶，無眚。

克，勝也[5](P73)。逋，逃避也[6](P43)。眚，過失，災(zāi)難[7](P66)。九二為陽為剛，與九五之陽剛相訟，為自下訟上，不能取勝，就回到家中躲避起來，自己居于有三百戶的邑落之中，本來是自己的封地，就不會有災(zāi)禍了。

象曰：不克訟，歸而逋也。自下訟上，患至掇也。

掇，拾掇也[5](P73)。《象傳》說：訴訟不能取勝，就回到自己的邑落中躲避起來。因為以下訟上，以卑訟尊，這是不符合禮制之行為，所以就像自己拾取物品一樣，禍患必然降臨。

六三：食舊德，貞厲，終吉?；驈耐跏拢瑹o成。

舊德，舊有之食祿、功德。貞厲：“貞，正也；厲，危也?！盵5](P73)如果堅守正道，始終有“如履薄冰”之危機感，就能享用祖宗留下的食祿而不會失去?；蛘吒S君王做事，但不會有所成就。

九四：不克訟，復(fù)即命，渝，安貞，吉。

即，就也；命，正理也；渝，變也[2](P41)。

象曰：“復(fù)即命渝，安貞不失也?！?/p>

也就是說，不能取勝，就轉(zhuǎn)念而回歸正理，打消訴訟念頭，安分而守正道就不會有什么損失。

九五：訟，元吉。

在卦中，九五處于尊位，代表大人，負責(zé)裁斷訴訟枉直者。因為其有中正的品格，所以能做到“中則不過，正則不邪，剛無所溺，公無所偏”，因此為“元吉”，即大吉。

象曰：訟，元吉，以中正也。

《象傳》說：不枉不縱，公正斷案，非常吉利，是因為大人“中則不有過差，正則不有邪曲”[5](P75)，有中正的品德能秉公處理。

上九：或錫之鞶帶，終朝三褫之。

錫：同賜。鞶帶，命服之飾；褫，奪也。[5](P41)上九雖以陽剛居上，但如果不知惕懼而訴訟不止，即使能因訟而得勝，能被賜給榮華富貴，也不可長久，也會在一天之內(nèi)被奪去數(shù)次。

象曰：以訟受服，亦不足敬也。

《象傳》說：如果不是因德而受，而是因訟得來，即使能被賜給高官厚祿，也不值得尊敬。

二、《周易·訟》卦中關(guān)于訴訟起源的思想

對于《訟》卦卦義，歷代學(xué)者首先從卦象、卦德等方面進行了解釋。如朱熹認(rèn)為：從卦象來看，此卦上為乾下為坎，乾代表剛健，坎代表兇險，乾在上用剛健來制服其下的坎，坎在下面以兇險來伺候其上的乾。一個人內(nèi)心兇險而外表剛健，或是自己兇險而別人剛健，都會導(dǎo)致訟的發(fā)生。[2](P40)明代來知德認(rèn)為：訟的本義是爭辯，此卦坎在下乾在上，從卦象來看，乾天之陽氣向上運動，坎水流注于下，因“其行相違”導(dǎo)致訟的發(fā)生；從卦德來看，上乾以剛強陵于下坎，下坎以兇險伺候其上之乾。如果看作一人，則“內(nèi)險而外健”，內(nèi)心險惡而外表剛健。如果看作二人，則為“己險而彼健”，自己兇險而對方剛健。兇險與剛健互相對立，“皆欲求勝”，這就必然導(dǎo)致訟的發(fā)生。

《說文》：“訟，爭也?！倍巫ⅲ骸盃幰玻灾?。”朱熹：“訟，爭辯也?！盵2](P40)明代來知德解釋說：“訟者，爭辯也?！盵6](P41)訴訟，是伴隨著人類的出現(xiàn)而產(chǎn)生。從“《易》之興也，其當(dāng)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2](P158)的記述來看，《周易》反映了周代的歷史現(xiàn)象，但據(jù)其他文獻記載，訴訟在之前已經(jīng)產(chǎn)生。如《山海經(jīng)·海內(nèi)南經(jīng)》記載：“夏后啟之臣曰孟涂，是司神于巴。人請訟于孟涂之所，其衣有血者乃執(zhí)之。是請生，在丹山西。丹山在丹陽南，丹陽居屬也?！盵8](P244-245)郭璞注：“聽其獄訟，是為神主。”袁珂注：“孟涂之所為，蓋巫術(shù)之神判也?！边@件事說明在夏代之時，訴訟就已經(jīng)存在了，而且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也是非常難以辨別真相，需要借助于巫術(shù)才能完成。那么，訴訟產(chǎn)生的根源是什么呢？

《周易·序卦傳》非常樸素地提出，“飲食必有訟，故受之以訟”，因為“飲食者，人之大欲存焉”。言語雖然簡略，但試圖概括出訴訟的起源。飲食是人們最基本的需要，而在生產(chǎn)力極端落后的古代，獲取這些生活資料也極為艱難，也極易由此產(chǎn)生彼此之間的爭斗，這也是訟之發(fā)生的根源所在。因此，序卦認(rèn)為飲食導(dǎo)致了訟的發(fā)生，是很有道理的。 王弼注曰：“夫有生則有資，有資則爭興也?！盵21](P394)孔穎達正義曰：“凡訟者，物有不和，情相乖爭而致其訟?！盵9](P70)明代來知德說：“《序卦》飲食者，人之大欲存焉。既有所需，必有所爭，訟所由起也。”[6](P41)他們都將訟的起源解釋為對生活必需品的爭奪。

荀子在《性惡篇》中講到“人性惡”的理由時說：“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合于犯分亂理，而歸于暴。故必將有師法之化，禮儀之道，然后出于辭讓，合于文理，而歸于治?！耪呤ネ跻匀酥詯?，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是以為之起禮義、制法度，以矯飾人之性情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導(dǎo)之也?！盵10](P327-328)荀子認(rèn)為，正因為人們天生好利，所以就產(chǎn)生了爭奪，就會出現(xiàn)“犯分亂理”，甚至危害社會的暴行，因此才“起禮義、制法度”予以糾正。商鞅在《商君書·開塞》中說：“天地設(shè)而民生之。當(dāng)此之時也，民知其母而不知其父，其道親親而愛私。親親則別，愛私則險。民眾，而以別、險為務(wù)，則民亂。當(dāng)此時也，民務(wù)勝而力征。務(wù)勝則爭，力征則訟，訟而無正，則莫得其性也。故賢者立中正，設(shè)無私，而民說仁。”[11](P51-53)商鞅認(rèn)為，因為人們靠武力去爭奪就導(dǎo)致了訟的出現(xiàn)，而由于“訟而無正”不能避免紛爭，所以才有賢者堅持中正的立場，沒有私心，人民才歸于仁愛。

而《周易》中認(rèn)為爭奪的后果是極為不利的?！吨芤住るs卦》說：“訟，不親也?！盵2](P168)訴訟的發(fā)生，對家庭來說，會破壞家庭關(guān)系，將導(dǎo)致親情疏遠，骨肉乖離。朱熹在注釋《小畜》卦“九三，輿說幅，夫妻反目”時說：“然以志剛，故又不能平而與之爭，故又為夫妻反目之象”[2](P46)。無論從陰陽兩方面的消長來說，還是從家庭和睦來說，爭斗會導(dǎo)致兩敗俱傷或夫妻反目，家庭不睦。韓非子在《孤憤》中說：“官爵貴重，朋黨又眾，而一國為之訟?！盵12](P82)整個國家都陷入訟之中，是多么不利于國家穩(wěn)定的事情。

三、《周易·訟》卦中關(guān)于中正觀的思想

在《訟》卦中兩次提到“中正”一詞，“‘利見大人’，尚中正也”?！断蟆吩唬骸啊A’，元吉，以中正也。”朱熹注：“中則聽不偏，正則斷合理。”[2](P41)有的學(xué)者稱之為清官文化。金景芳先生在《周易全解》中對“象曰：訟元吉，以中正也”的解釋是：“九五為什么治天下而能得元吉呢？根本的原因是它居中得正，無偏無私。以中正的態(tài)度論斷曲直，中而不過，正中不邪，故得元吉?！盵13](P82)

在《周易》中，言及“中正”一詞的有114次之多，可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思想?！抖Y記·樂記》曰：“禮者，天地之序也……中正無邪，禮之質(zhì)也。”[14](P991)鄭玄注：“質(zhì)猶本也”，他認(rèn)為禮是天地的秩序，而中正無邪是禮的根本。儒家和法家雖然在許多方面都尖銳對立，但在強調(diào)“中正”的高尚品格的態(tài)度上是一致的?！抖Y記·儒行篇》曰：“其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盵14](P1401)儒家倡導(dǎo)要從日常的行為動作、選擇好的居住環(huán)境、接近士人等方面做起，逐漸培養(yǎng)中正的品格?！渡叹龝ら_塞》曰：“故賢者立中正，設(shè)無私，而民說仁……親親者以私為道也，而中正者使私無行也。”[10](P51-53)商鞅從一個司法官的品格的角度闡述了堅持中正的品格對民眾走向仁愛的重大作用。“中正”一詞則直接在《尚書·呂刑》中出現(xiàn)，并規(guī)定為司法官必須遵守的原則：“明啟刑書，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罰，其審克之?！盵15](P1995)要公開刑書內(nèi)容來裁斷案件，要堅持中正的原則，該刑則刑該罰則罰，都要詳細復(fù)核后予以決定，并提出了具體的操作要求：“罔不中聽獄之兩辭，無或私家于獄之兩辭！”[16](P540-541)

中正不僅是司法官應(yīng)該堅持的優(yōu)秀品格，而且是關(guān)系到國家建立和昌盛的大問題?！睹献印とf章上》曰：“堯崩，三年之喪畢，舜避堯之子于南河之南，天下諸侯朝覲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堯之子而謳歌舜，故曰，天也……禹薦益于天，七年，禹崩，三年之喪畢，益避禹之子于箕山之陰。朝覲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啟，曰：‘吾君之子也?！幐枵卟恢幐枰娑幐鑶?，曰：‘吾君之子也?！盵17](P202-204)。可見，獄訟不僅是國家職能的一部分，更是新生政權(quán)能否被承認(rèn)的重大問題?！妒酚洝ぶ鼙炯o(jì)》中也闡述了這樣的思想：“西伯陰行善，諸侯皆來決平。于是虞、芮之人有獄不能決，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讓畔，民俗皆讓長。虞、芮之人未見西伯，皆慚，相謂曰：‘吾所爭，周人所恥，何往為，祇取辱耳?！爝€，俱讓而去。諸侯聞之，曰‘西伯蓋受命之君’……西伯蓋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蓋益易之八卦為六十四卦。詩人道西伯，蓋受命之年稱王而斷虞芮之訟。”[18](P104-106)也是把周文王能夠“決平”爭斗，被諸侯所接受當(dāng)作受命的標(biāo)志。僅僅勇武不能做首領(lǐng)，只有同時具備了“理決斗訟”的能力，才能被推舉為首領(lǐng)?！蛾套哟呵铩吩唬骸肮唬骸卧眨课釣榉驄D獄訟之不正乎？’”[19](P83)齊景公也將審理獄訟非常“正”即中正視為一大政績?！秴问洗呵铩っ锨锛o(jì)》提出：“是月也，命有司修法制，繕囹圄，具桎梏，禁止奸，慎罪邪，務(wù)搏執(zhí)；命理瞻傷察創(chuàng)、視折審斷，決獄訟，必正平，戮有罪，嚴(yán)斷刑?！盵20](P134)決斷獄訟，必須要“正平”?！豆茏印の遢o》中也提到，中正是君子的高貴品格：“其君子上中正而下諂諛。”[21](P192)

四、《周易·訟》卦中關(guān)于息訟的思想

《訟卦》曰：“有孚，窒惕，中吉，終兇。”孔穎達正義：“窒，塞也。惕，懼也。凡訟之道，不可妄興。必有信實，被物止塞，而能惕懼，中道而止，乃得吉也……‘終兇’者，訟不可長，若終竟訟事，雖復(fù)窒惕，亦有兇也?！盵5](P70)南懷瑾注曰：“隨時須要警惕自己，雖然中間也有小吉，結(jié)果終是兇的?！盵7](P63)《彖》曰：“‘訟’，上剛下險，險而健，訟?！K兇’，訟不可成也?！薄断蟆吩唬骸疤炫c水違行，訟?！敝祆渥ⅲ骸疤焐纤?，其行相違。”《象》曰：“‘不永所事’，訟不可長也?！盵2](P40-41)總之，在傳統(tǒng)社會中，訟被認(rèn)為是一件非常兇險的事情，即使有“上九，或錫之鞶帶”，即錫命受服之非常吉利之事，也會“終朝三褫之”而失去。因此《象》曰：“以訟受服，亦不足敬也”，即使在訟中贏了對方，也是不足以被敬重的事情，這正是儒家所倡導(dǎo)的息訟思想。如《論語·顏淵》：“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盵22](P126)朱熹指出了《訟》卦對世人的忠告：“其占為終訟元理，而或取勝；然其所得，終必失之。圣人為戒之意深矣”[2](P41)。金景芳先生認(rèn)為：“一個人若中實誠信，在迫不得已必須爭訟的時候，也能保持冷靜頭腦，和平沉靜而不過激，這樣就可以獲吉。一般人言訟以勝訴為吉，敗訴為兇?！兑住费栽A，隨所處論吉兇。若不到‘有孚窒惕中’，雖勝訴猶兇。卦名叫訟，不是鼓勵人們爭訟，而是希望人們息訟?！盵13](P78)正如金先生在總論《訟》卦時所說：“有一個思想貫穿全卦，就是爭訟是壞事，不爭訟最好?！盵13](P82)對于如何息訟，《訟》卦也提出了預(yù)防之策，比如無論從事何事，在開始前就要預(yù)先謀劃，做到職責(zé)分明，簽訂合理的契約，盡量減少發(fā)生訴訟的因素?？傊?，《訟》卦警示人們，訟是一件非常兇險的事情，即使“中吉”，但終究兇險，因此倡導(dǎo)無訟、息訟。

五、結(jié)論

《周易》對后代法典編纂影響甚為深遠，除了《尚書·呂刑》堅持了“中正”思想外，《唐律疏議》作為中國封建時代法典的最高成就，奠定了中華法系的基礎(chǔ)，也深受《周易》的影響。《唐律疏議·名例》的總論文字雖然不長，但兩次引用了《周易》內(nèi)容：“《易》曰：‘天垂象，圣人則之’。觀雷電而制威刑，睹秋霜而有肅殺，懲其未犯而防其未然，平其徽纆而存乎博愛，蓋圣王不獲已而用之”“《易》曰：‘理財正辭，禁人為非曰義’”[23](P1-2)?？梢?，《周易》思想早已深深融入了中華傳統(tǒng)法律文化的精神之中。要真正推進依法治國，必須做到良法善治，要善治就離不開廣大司法工作者的各種司法行為。前些年發(fā)生的聶樹斌案、呼格吉勒圖案等，提示我們?nèi)绻畴x了司法公正的原則，不遵守司法活動的客觀規(guī)律，就要給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chǎn)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要認(rèn)真繼承和弘揚中正思想，各級司法人員在從事司法活動中，必須堅持司法公正公平，提高司法公信力，讓老百姓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

法制日益健全，廣大人民群眾的維權(quán)意識日益增強，維權(quán)的制度保障也越來越有力。因此，《訟》卦中所提示的某些方面非常有借鑒意義。比如說，一個人如果內(nèi)心兇險外部剛健，或者兩個人一個兇險一個剛健，可能會發(fā)生口角，甚至大打出手，由此便會發(fā)生訴訟。所以，在處理與他人的關(guān)系時，要能合理控制自己的行為，做到以理服人。但是，《訟》卦中倡導(dǎo)的息訟思想與新時代保障人權(quán)的要求有些不一致，不過其提出的止訟、息訟思想在生活當(dāng)中也并非一無是處。當(dāng)面對自己的權(quán)益受到侵犯時，如何能使雙方迅速平息爭端非常重要。如果陷入曠日持久的訴訟，可能雙方都要受到損失，摯愛親人，如果走上法庭，不論對哪一方來說，即使贏了官司，卻失去了親情。特別是那些惡意訴訟、虛假訴訟行為，不僅危害司法公正，而且影響社會穩(wěn)定，危害對方利益，應(yīng)該是法律所不允許的?？傊覀儜?yīng)該合理繼承《周易·訟》卦中“中正”等訴訟思想，將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有機結(jié)合，以促進公正司法的建設(shè)，使之更好地服務(wù)于當(dāng)前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法治建設(sh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