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曉蓉
交互影像裝置利用計算機生成藝術對影像與互動進行實時渲染形成沉浸式環(huán)境,通過建構多維度敘事,融合了環(huán)境藝術、建筑藝術、聲音藝術、光線藝術、裝置藝術等,擴展了影像藝術的邊界,在擬境與實境之間,為受眾提供了獨特的情境體驗。計算機生成藝術特有的系統(tǒng)自治性、實時生成性與數據互動性對影像藝術創(chuàng)作的理論體系提出了嚴峻的挑戰(zhàn),為藝術創(chuàng)作的形式與內容上提供了新的思考。本文從身體浸入的多感官知覺轉換建構、在場的實時影像互動體驗、數據可視化的美學設計等方面探討計算機生成藝術在影像裝置藝術中應用的可能性。
計算機生成藝術;交互影像裝置;通感;傳感;實時渲染;數據可視化
人工智能時代的來臨讓科學與藝術的聯(lián)系更為緊密,公共話題領域的發(fā)聲者將輿論設置在一種由技術崇拜引發(fā)的符號神學境地中,催化科技迅速改變著大眾的消費生活范式。藝術化生活的理念成為商業(yè)營銷的追求,跟隨科技與商業(yè)的發(fā)展植入到日常生活。同時,社會公眾對文化的多樣性與先鋒藝術的包容程度越來越高,交互影像藝術裝置作為一種沉浸式體逐漸演變?yōu)樗囆g展覽的新形式,逐漸走進大眾視野,成為藝術化生活的新風尚。
交互影像通過建構視覺敘事的多維度體驗,擴展了藝術的邊界、加速了德國當代藝術家約瑟夫·博伊斯提倡的“藝術有為”這一藝術理念的社會生活實踐,激活了傳統(tǒng)文化的科技與媒介創(chuàng)新,啟迪了大眾對未來世界與自身生命的推演與想象,在擬境與實境之間,為受眾提供了獨特的情境體驗。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藝術家們不僅僅以技術感性的特征更新了人機協(xié)同的交互影像創(chuàng)作方式,是一種數字社會控制論的體現,同時也提出了進一步的思考。人的自身生命與信息之間的聯(lián)系是什么?生命與算法中的數據生命之間的區(qū)別是什么?計算機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角色是什么?交互影像裝置是否可以賦能現實世界,解決實際問題與引發(fā)社會創(chuàng)新?技術先行的交互影像在融合了身體藝術,行為藝術與影像藝術的基礎上,能否啟迪新的藝術觀念與形式?這些問題將再現與表現,輸入與輸出,機器數據與生命,生物與非生物的媒介轉換,生命體自身的感知和體驗,計算美學等因素與以計算機算法為特征的生成藝術相關聯(lián),成為媒體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對象與藝術倫理研究,并逐漸融入交互影像創(chuàng)作中,形成影像藝術新的創(chuàng)作方式與表現范式。
影像裝置是在特定的空間,以材料、結構為載體,以光線,圖像,聲音為表現,融合視聽語言,觸覺嗅覺等復合知覺,為受眾帶來實時與在場的情感體驗的藝術形式。交互影像裝置是在影像裝置的基礎之上,要求觀眾與作品,觀眾與藝術家,觀眾與觀眾之間產生自然互動,形成實時的雙向信息傳遞。通過特定的媒介設備與數據收集,將光線,聲音等模糊的感覺,瞬時的行為,自然的動作等可以引發(fā)情感體驗的因素描述成可見可感的信息,形成“輸入——輸出”的循環(huán)回路,最終在特定的界面上輸出視覺影像。目前。交互影像的信息數據輸入設備包括:數據傳感器,多點觸控屏幕,攝像頭,體感設備,虛擬現實頭戴顯示器等。影像的輸出界面包括:屏幕,投影,流體界面,空氣,自然景觀映射等。交互影像裝置是介于影像藝術、裝置藝術與環(huán)境藝術和新媒體藝術的交融。從藝術形態(tài)上看,其與觀念藝術、裝置藝術、先鋒藝術、行為藝術、偶發(fā)藝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其非線性的思維最早來源于達達派與超現實主義的藝術實驗。它隨機性與涌現性的特點又與美國當代藝術家約翰·凱奇等人倡導的偶發(fā)藝術觀念不謀而合。它提倡交互與參與,與將行動與觀眾引入作品的行為藝術觀念相切合。在藝術表現上,與美術、聲音藝術、影像藝術、戲劇藝術、雕塑、建筑等傳統(tǒng)藝術相互滲透,形成新的體驗形態(tài)。從科技發(fā)展的角度來看,算法、計算機視覺、虛擬現實、增強現實、人工智能等科技形態(tài)為其賦能。從商業(yè)角度來看,博物館導覽、藝術展覽、科技館展覽、商業(yè)現場營銷、音樂現場表演等成為交互影像藝術裝置的應用性體現。動態(tài)體感捕捉交互、無人機表演、機械臂動力裝置、沉浸式空間、3D mapping、多媒體沙盤、增強現實虛擬仿真、混合現實等都是其最新的商業(yè)化技術應用。從文化邏輯角度來講,交互影像裝置是后現代主義的創(chuàng)作新形態(tài),是融合了觀念、聲音、氣味、空間、時間、影像、環(huán)境、體驗等因素的超媒體創(chuàng)作思維。包含媒介的互動、受眾與藝術家的互動、受眾與環(huán)境和機器的互動。本文關注的是計算機生成藝術在交互影像裝置中的應用范式。
影像是人機協(xié)作的藝術。十九世紀的西班牙導演與電影理論學家路易·德呂克曾在《電影與電影公司》中這樣說道:“我們親眼看到了一門非凡藝術的誕生,這可能是唯一的現代藝術,因為它是機械的產物,同時又是人類思想的產物?!?影像的發(fā)展將視覺藝術從靜止的梏桎中解放了出來,萌發(fā)了電影動畫等藝術形式,同時也將知覺作為理解運動影像的基礎引入到藝術理論研究中。要理解影像的藝術本質,必須追溯視知覺認知中運動對影像的影響。早在20世紀30年代,先鋒派抽象派繪畫大師就進行了繪畫在一定時間內連續(xù)運動產生影像幻覺的實驗。他們將抽象繪畫加入由機械裝置引發(fā)的運動的實驗因素,從而產生視覺暫留和似動現象為基礎的運動幻覺。同時拒絕影像的線性敘事,追求純粹的視聽感受與藝術的精神性,在視聽語言的藝術處理中立求聲音與畫面的互動轉化的可能,以此放大觀者的情感體驗。這種實驗將影像抽離成抽象隱喻并具有形式意味的畫面,體現出影像這種新的視覺藝術與超現實主義、未來主義、構成主義和抽象表現主義等美術風格流派的密切關聯(lián),成為當時先鋒電影派的革新力量。德國畫家沃爾特·魯特曼甚至認為電影是表現抽象、動畫和時間的一種潛在媒介。進入第四次工業(yè)革命,信息成為社會新能源。社會分工出現人機協(xié)同的普遍趨勢,數字技術改變著社會的藝術生產關系。藝術家面臨著堅固的媒體藝術創(chuàng)作系統(tǒng),其科技發(fā)展比美學發(fā)展得更快,影像的藝術創(chuàng)作也由計算機智能技術的介入而變得可感可知,影像的觀看方式從單一被動地接受,變成了基于與環(huán)境和裝置的互動,凸顯出科學技術對藝術形式體驗的深刻影響,即實驗主義的技術感性。
傳統(tǒng)的美術形式如繪畫、雕塑等,其情感體驗仍然受到媒介與空間的限制,情感的傳遞具有單向性特征。交互影像裝置將多種藝術實踐通過不同的層次組合與融合,材料——結構——光線——圖像——感覺——聲音——環(huán)境——人通過技術媒介連接,消解現實空間——時間的定義,用“長鏡頭”與“移步換景”式的真實體驗與影像相互感應、融合、消解、反襯,對比,使得藝術家完整的創(chuàng)作意圖得到充分的顯現。同時,人在影像中不斷生成新的自身影像,思考定位了新的自己。去除了不同媒介之間的藝術邊界,音樂,圖像與結構和情境體驗所組成的具體環(huán)境共同塑造了以人的自身尺度為衡量的藝術行為。技術作為藝術家不斷擴大交流路徑的一種媒介,使得藝術家與觀眾的情感體驗形成雙向循環(huán)的互動交換。影像作為系統(tǒng)的輸出,越來越強調藝術自身的去等級性和互動性。受眾自身引發(fā)的影像運動和情境體驗成為創(chuàng)作的主要動機,影像傳遞的信息與情感成為一種可被選擇的媒介對象,藝術作品的體驗與視覺形式在藝術家的控制權利之外,提供了一種自我決定的模式,實現了藝術的大眾化和民主化。同時,計算機語言因其具有算法特點,可模擬、進化、分形、迭代與嵌套的種群設計方法與抽象幾何視覺計算邏輯,創(chuàng)造出新的數字秩序美學與賽博空間美學風格和生命形式的體驗,數據本身呈現出的極其迷人的形式感,每一次的運動都是人類最真實的行為表現量化出的數據作用,虛擬場景的臨場感與受眾自身的真實體驗引發(fā)出獨特的數字世界與現實交融甚至將其溶解的美學幻境。影像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交互性被再次提及。特定視角下的單一敘事的『運動』,逐漸演化成為為開放視角下多方體驗『互動』。影像的主角從敘事邏輯中的他者轉換成觀眾自己,交互影像的創(chuàng)作者從藝術家轉變成觀眾與場域的多方互動。藝術家成為交互影像中的互動規(guī)則的敘述者,通過非線性敘事和臨場體驗式的行動蒙太奇,形式與運動的生成不再只依靠攝影機和鏡頭的運動與剪輯。信息技術亦被應用到影像的編碼與合成中,配合傳感器的數據采集,受眾主體從被動的接受者成為主動體驗者。其自身的生命體驗引發(fā)了影像每一次都不同的獨特運動,身體成為影像生成的觸點,影像不再是一件單一的作品,而是成為以構建情境體驗為基礎的交互系統(tǒng)輸出元素。結合這種觀念,媒體藝術家們在交互影像的創(chuàng)作中進行了多種觀念視角和體驗構建的藝術探索。他們的創(chuàng)作中普遍突顯出這些問題,那就是計算機生成藝術的編碼語言與影像的藝術語言如何轉化,受眾自身的體驗與行為是否可以更新編碼語言,成為藝術創(chuàng)作的靈感和動機。要解答這些問題,我們必須從計算機生成藝術的定義與表現談起。
生成藝術在廣義上被認為是藝術家放棄對作品結果的控制權利,將系統(tǒng)因素引入藝術創(chuàng)作實踐。隨著時間的流逝,藝術作品可以跟隨系統(tǒng)的自治而誕生與流變的程式、行為和方法。在生成藝術中,最重要的是行為系統(tǒng)的構建。來自紐約大學互動通信項目研究所的Philip Galanter教授認為:生成藝術具有包容性,它為技術與藝術融合的理論發(fā)展提供了基礎。隨著當代藝術形態(tài)的發(fā)展,機械裝置、微生物、生態(tài)系統(tǒng)、自然語言命令、計算機算法、程序編碼、身體動作、智能材料、機器人系統(tǒng)、計算機數據映射等具有有效規(guī)則的自治系統(tǒng)都被引入到藝術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由極端有序到極端無序的時間連續(xù)序列組成。這些亦可被認作“生成藝術”的系統(tǒng)構建方式。這種系統(tǒng)要求藝術家不再預設一個既定的結果,而是在系統(tǒng)的構建中展開藝術并延伸創(chuàng)作媒介的無限可能性,將藝術創(chuàng)作行為與過程的構建與作品結果的呈現放在同樣重要尺度上考量。加之環(huán)境藝術、偶發(fā)藝術、身體藝術極限藝術、觀念藝術與光線藝術等對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思潮的影響,生成藝術的系統(tǒng)性思考與“關系設計”作為一種創(chuàng)作思維,幾乎與任何一種當代藝術的創(chuàng)作思路、媒介、表現方式與結果相關聯(lián),卻又被藝術設計的理論研究者忽視。直到人工智能時代的來臨,藝術家才逐漸意識到藝術作品中的自治系統(tǒng)與創(chuàng)作主體之間的關聯(lián)性。
狹義的生成藝術就是計算機生成藝術,即算法藝術。藝術家根據設計概念賦予計算機自主性,通過對編程語言的構建,設計一定的規(guī)則賦予計算機極大的自主性。計算機自動書寫程序創(chuàng)造與視覺相關聯(lián)的藝術作品,從而得到無法復制、視覺形式獨特的結果。其發(fā)展與視覺藝術以及計算機圖形學高度相關。實際上,計算機生成圖像比傳統(tǒng)的架上繪畫更具有精準性和抽象形式意味。計算機生成藝術創(chuàng)作的核心在于藝術家設計算法的過程。人機協(xié)作的共性使得計算機生成藝術不僅僅是藝術與科技領域跨學科創(chuàng)作的工具。其呈現的藝術結果也屬于“美學與計算”的研究范疇,是人工智能時代美學研究的重要議題。交互影像裝置中,受眾每一次的影像體驗均是獨一無二的實時渲染,結果出乎意料且難以復制與描摹。表達的主題與審美是人的身體與自然間的關聯(lián),抑或是未知或已知的自然中的美與力量,或是人類自身經驗和行為中觸發(fā)聯(lián)想的認知與動作。實時性、互動性、可變性與敘事性是交互影像裝置最重要的特點。隨著體驗者的步伐,空間中的影像、折射光線、聲音甚至是氣味都會呼應其行為,形成了轉瞬即逝且無法復制的效果。給人炫目與極深刻的觀感印象。
當代的新媒體藝術家與設計師們在形式的邏輯構成,運動構成,數據可視化等代碼轉換意識愈發(fā)強烈。計算機生成藝術已經成為交互影像裝置的一種創(chuàng)新型方式。算法包括計算機代碼,交互功能實現,藝術形式表達。由于算法往往是確定性的,這意味著它們的重復執(zhí)行總會導致相同藝術品的產生,因此通常會引入一些外部因素。比如可以引發(fā)偶發(fā)與隨機運動的隨機數據生成源,或者身體行為與感覺量化的外部傳感數據。例如基于身體的自然行為的數據采集、聲音、手勢、動作、呼吸、心跳、光線、觸覺等。虛幻的感覺可以通過具體的數據進行表達,體現出人自身的行為與技術媒體之間神秘的儀式性關聯(lián)。藝術不再只是藝術家的個人行為,數據的介入使得它與群體和社會高度相關,藝術家的每一種審美選擇都是由周圍的信息決定,是對受眾決策、實時內容、情境、場域等信息流的反饋與回應。計算機可以滿足藝術家的創(chuàng)新欲望并減輕傳統(tǒng)文化形式的重負。藝術家制造數字科技的顛覆創(chuàng)造美學體驗,創(chuàng)作出關于人類自身身體與生命界限的為探討主題的交互影像裝置作品。
交互影像的表達形式尋找不同知覺領域中現象之間的聯(lián)系。在不同于現實生活的情境中,影像借助藝術家感知世界的方式,讓觀眾置身于一個充滿了各色光影、寂靜與聲響、呼喚與回應的變化的世界。計算機生成藝術在知覺方面的美學介入上,通過對情境與時空和環(huán)境的構建,影像藝術創(chuàng)作引入了新的視角。知覺之間的轉換被逐漸開拓出來,可被“感知”似乎與東方哲學中的“天人合一”理念達到了現代科學量化的契合,成為藝術與科學融合的創(chuàng)作方式。藝術家選擇適當的編程語言和規(guī)則,將各種因素彼此關聯(lián)并進行轉化。例如:聲音轉化為圖像、空間運動轉化為音質、或將聲音轉化為色彩,觸覺可視化為視覺運動的影像,虛擬的身體與身份等。
自十八世紀開始,被人類發(fā)明出的機器數之不盡,與技術媒介相關聯(lián)的、有關知覺的審美活動的藝術探索逐漸涌現。1729年,天主教修道士路易·貝特朗·卡斯特爾就建造了“光大鍵琴”,一臺將聲音轉化為色彩的儀器。二十世紀初始,通感主義在藝術界盛行,在不同知覺領域之間進行媒介藝術轉換。1910年之后,將音樂與空間形式聯(lián)想性地轉化成繪畫的嘗試日漸頻繁。電影的拍攝與制作中引入新的機器與科技,藝術與科學的融合愈發(fā)緊密。1932年,德國抽象動畫大師奧斯卡·費欽格使用機械技術支配聲音進行可視化表現,試圖證明視覺與聽覺有一種必然的美學聯(lián)系。1958年,著名建筑設計師勒·柯布西耶為布魯爾世博會飛利浦館創(chuàng)作視覺、音樂和建筑融合的總體媒介設計。通過創(chuàng)造一種空間和聲音劇烈融合的體驗,合成的具體聲音在豐富的擴音技術的幫助下作為線條和體積,伴隨著線投影而在空間中運動起來,賦予建筑以異乎尋常的形式。因此,當時的一部分激進派藝術家認為數學原則闡釋為通用的真理。通過數學,藝術家可以在不同的媒體中自由地表現藝術,并在它們之間建立聯(lián)系。
進入二十一世紀,這種預設著看與聽之間存在關聯(lián)的通感理論,很快就被認定為一種主觀的知覺現象。通感理論被機器和它特有的計算機生成技術所主宰的轉換規(guī)則所取代。使用計算機生成藝術的相關編碼軟件平臺,如Arduino、processing、MAX、touchdesigner等軟件和硬件創(chuàng)建交互式環(huán)境從而進行轉化非常奏效。藝術家通過特定的傳感器采集行為將其轉換為物理模擬參數作為輸入端口,單片機通過一定的編碼程序將其轉換成數字語言被計算機識別,藝術家通過自己的藝術語言將其轉換成藝術結果,如屏幕或界面上的圖像、氣味、光線、聲音等。
從神秘的“通感主義”到“傳感技術”在交互影像裝置中的應用,技術對美學觀念的模仿、跟隨、操控、異化、失控甚至是顛覆,都在影響著人對世界和自身信息的接收與感知方式。情感的表達不再單向與唯一,技術深刻影響知覺的多維度構建已成為當代人信息接受的事實。我們從工業(yè)——機械的社會,轉變到了傳播——信息社會。借助計算機生成藝術的信息轉換方式,我們應用多種界面和屏幕通過多感官通道接受信息,并且彼此觀看、交流,并且在全球化的信息浪潮中形成相似的生活習慣和審美認知。多感官的知覺建構必須認為是創(chuàng)作行為的靈感源泉之一。信息必將成為新的創(chuàng)作對象和影響人的認知行為的重要因素。
交互影像裝置的體驗創(chuàng)作分為五個階段:連接、融入、互動、轉化、出現。首先受眾必須進入強調此時此刻并且進入空間,與作品產生聯(lián)結,并且以主角的身份和第一視角的觀看融入影像的敘事中。并且與作品、藝術家、受眾互動,使作品產生形態(tài)和敘事的變化。影像的關系,思考與經驗也會被實時更新,從而產生必須聯(lián)結,并全身融入其中(而非僅僅在遠距離觀看),與系統(tǒng)和他人產生互動。這將導致作品與意識轉化,最后出現全新的影像、關系、思維與經驗。
交互影像裝置將觀眾吸納進敘事中。當下的感受就是此時此刻自身存在的證明與體驗。觀眾移動的視角便是作品的體驗意圖。因為觀眾在實時體驗時,并不像片場中導演與演員的關系,其自身偶發(fā)的行為路徑不被藝術家完全控制,即沒有一個固定的試點能夠為觀眾提供最完美與深刻的觀察體驗角度。于是,摒棄了鏡頭視角的選擇與控制,運動和空間成為可以被選擇的因素,也成為構筑視覺體驗的有意識組成元素。將身體作為知覺自我展示的場所出發(fā),拋棄了導演的預設主角思維,從而將運動、變化和敘事的權利賦予受眾。受眾的身體可對影像進行幾乎無限制的操縱,構筑游戲體驗。身體即是宇宙,是引發(fā)天人合一、萬物聲息的起點,也是自身自由舒展與情感表達的載體。在虛擬的情境中,熟悉的視覺世界常量可以被忽略,不再受到任何物理法則的約束,從日常生活中掙脫,超現實幻想與夢境的體驗被發(fā)揮到極致。
在影像拓展出的現實中,參與者同時成為觀眾與表演者。建筑與空間的關系被重新構造與變換,自我身份的肯定與留戀成為情感體驗構建的重要因素。為了達到及時流暢的情感體驗,敘事的順暢與影像的連續(xù),目前交互影像裝置所采用計算機生成藝術中的實時渲染系統(tǒng),能夠滿足藝術化與受眾實時的可視化自適應,實時的反饋,實時的編輯和輔助功能。尤其是在商業(yè)娛樂化的影像體驗裝置設計中,作品多為三維效果和科幻類題材,通常充斥著大量的由計算機生成藝術形成的特效鏡頭,例如mapping數據映射投影裝置。在這樣的設計中,實時渲染與真實場景的疊加契合非常重要。計算機生成藝術所使用的算法具有開源、體量小以及易傳播的特點,這就要求藝術家在前期素材的準備和元件庫的搭建中做好充分的準備和精細的架構。包括:身體實時動態(tài)數據捕捉采集模塊、基礎影像場景元件庫模塊、數據管理與共享、實時摳像與合成、終端投影體驗模塊六個部分。
使用計算機生成藝術形成的實時影像互動體驗,構筑了體驗者在虛擬世界中的另一種實體化想象。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藝術家使用計算機生成藝術的動機與工程師并不相同。計算機生成藝術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首先是被當作人的體驗尺度去考量。它是否能描述一種理想狀態(tài)中的完美世界,從而承載人類對世界的真誠期許?它是否能從自然中尋找到藝術形式并與計算機算法契合,從而呼吁和隱射真實世界?它是否可以被人類的想象力所挑戰(zhàn),從而達到人與計算機的和諧與共生?這種虛擬,是計算機生成藝術的數碼形式中藝術家對科技與人創(chuàng)造力制約的內在抵抗式表達,折射的是藝術家對現實世界的觀察,以及對人類自身面臨的問題進行的深度思考。
視覺藝術通過一切媒介與形式觀察世界,無法脫離真實世界而存在。繪畫藝術從對客觀世界的精確細致再現轉向對人的個體情感與哲學思考的表現,影像因為其人機協(xié)作的本質,記錄與描述客觀世界更是其技術性的基礎功能。數字化時代,影像藝術本身就具有將真實之物轉換為虛擬之物的意義。
隨著全球化與信息化浪潮的推進,無處不在的互聯(lián)網和移動設備已經模糊了物理空間與數字空間的邊界。日常生活中大量涌現的數據與信息已成為另一種事實與客觀規(guī)律而存在,無形的虛擬世界可以被看作是物理世界背后的一種“形式”。數據組成萬物的關聯(lián)性與流動特征,包括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科技等。數據作為一種基礎資源本身也可被提取和修改,數據與物理空間中的人的映射關系同樣值得被關注與進行藝術化描繪。法國著名當代哲學家齊澤克認為物質形式的出現是一種迭代的過程。這種迭代受到了某種無形的規(guī)則影響,虛擬的數據形式是現實之物內部的智能性表現。因此,將數據轉化為人們認知內的視覺表現形式,并賦予其影像流動、互動和此時此地此情此景的真實美感,是計算機生成藝術在交互影像裝置中的另一種應用體現。數據是一種無形的能量。通過對數據的采集、提取、重組、規(guī)劃、分析,甚至藝術化的表達和設計,不僅可以為受眾提供一種萬物有聯(lián)的感受,視覺化地呈現了科技與自然共同的控制能量,容許受眾參與其中進行改變與探索,也能將其呈現出的形式結果賦能現實世界。例如合理組織城市、優(yōu)化社會資源、激發(fā)思考議題、對受眾進行行為促使、創(chuàng)造更為和諧與美麗的現實世界。當離散的數據結合在一起,產生了一種暗藏著事實依據的敘事,每一個數據代表每一種轉瞬即逝的力量。受眾在體驗時能產生超現實穿越感。
與數據可視化科學不同的是,藝術家在交互影像裝置中通過計算機生成藝術可以將數據與編碼的采集、重組可以打破冰冷的科技感,與現實生活相對應,完成敘事與體驗的構建,讓每一個觀察者融入與數據的對話中,以新的維度認知體驗世界,達到情感上共鳴的藝術表達。使用計算機生成藝術創(chuàng)作基于數據可視化的交互影像裝置作品,拓展了真實的定義,讓受眾體驗到數據之間的關系美學,目的是重構思想。因為思想不應該與身體的感知覺分開討論,相反,正是因為氣味、觸覺、聲音、脈搏等可以被量化出來的數據轉換成了可視化的覺知,枯燥的科學理論知識才能被人們更容易和清晰地理解,構筑了理性的詩意。同時,這種藝術結果又可以對受眾進行行為促使、數字化城市、超越界限、共同創(chuàng)造等一系列命題即是當代的藝術使命。
技術是人感知的延伸,科技為人所用才能顯示出其人道主義的關懷。計算機生成藝術在交互影像裝置的應用拓展了藝術的表現形式,影像藝術實踐也跟隨科學技術自身迅速演變并不斷更新其內容。使用計算機生成藝術呼吁受眾的主動藝術實踐,與作品產生互動,創(chuàng)作沉浸式體驗的新藝術。我們存在的世界也不僅僅是從物理到數字的轉變,同時也是從相似到相異,從同一到多樣的轉變。在社會組織上,信息化的交互體驗將成為人們生活與敘事的空間,虛擬環(huán)境會逐漸成為社會生活的棲息地。關注個體的生命質量與審美體驗,將會是整個社會面對的審美議題。交互影像裝置是社會信息的載體,通過藝術手段履行信息傳播的使命,信息在此完成更新,轉變,啟迪現實生活。藝術家在技術、科學、藝術、哲學、美學等領域的思考和融合,將進一步加快科學與藝術之間的融合。身體浸入、人與社會、超體空間、虛擬自然等議題體現了藝術家對藝術與科技、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宇宙的關系思考。從形式服從格式到格式服從生命體驗,計算機生成藝術所代表的創(chuàng)作思考將繼續(xù)延續(xù)至藝術設計更廣闊的領域,逐漸厘清藝術形式語言與計算機語言編碼轉換的可能性。使用機器智能等創(chuàng)造出全感官交互的總體藝術,將各種屏幕、機器與科技去功能化的藝術作品將不斷涌現,并能保持交互影像裝置其獨立完整的藝術性和詩學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