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琴綜述,游金輝審校
近年來慢性腎病(chronic kidney disease,CKD)的全球發(fā)病率和死亡率均有明顯提升,已經(jīng)成為威脅人類生命健康的全球性公共衛(wèi)生問題[1-2]。2012年國內(nèi)首個橫斷面流行病學調(diào)查顯示我國CKD的患病率高達10.8%,成為全球CKD高發(fā)國家之一[3];2015 年我國因CKD住院的人數(shù)占全國總住院人數(shù)的 4.8%[4]。腎纖維化是CKD進展成為終末期腎病(end stage renal disease,ESRD)的最終共同途徑,由不同媒介物通過多種機制和通路介導,包括生長因子,細胞因子,代謝毒素、脂質紊亂和應激分子等[5-7]。研究證實轉化生長因子β1(transforming growth factor-β1,TGF-β1)是介導腎進行性纖維化并最終發(fā)生、發(fā)展成為ESRD的中樞介質,在CKD中起著致病作用[8-10]。有研究表明TGF-β1可以作為治療靶點以預防腎纖維化的發(fā)生和進展,但TGF-β1除了誘導組織纖維化外還調(diào)節(jié)許多生物反應,包括細胞增殖、凋亡、分化、自噬和免疫反應等,尤其是TGF-β1作為免疫應答的負調(diào)節(jié)因子的中心作用致使在CKD的臨床治療靶點研究中進展非常緩慢和謹慎[11-12]。本文就近年來TGF-β/Smad信號傳導通路在CKD腎纖維化發(fā)病機制中 的調(diào)控以及抗腎纖維化靶向治療方面的研究進展作簡要綜述,以期提高CKD的診治效率。
1.1 TGF-β的生物學特性TGF-β家族蛋白是一種在結構及功能上相互關聯(lián)的多功能介質,廣泛參與調(diào)節(jié)多種生物學過程,包括細胞增殖、分化、自噬、黏附、遷移及凋亡等[12]。TGF-β家族主要包括TGF-βs,激活素/抑制素,生長因子,分化因子,骨形態(tài)發(fā)生蛋白(bone morphogenetic protein,BMPs)和繆勒氏管抑制素(mullerian inhibitor substance,MIS)等[13]。TGF-βs在哺乳動物主要有3種同工型,包括TGF-β1、TGF-β2和TGF-β3,三者在氨基酸水平上有70%~82%的同源性。其中TGF-β1所占比例最高,主要在內(nèi)皮、造血和結締組織細胞中表達,在腎表達最多,能夠被腎各種固有細胞合成[10, 12]。生理條件下,TGF-β1在腎纖維化和炎癥中起保護作用[9];病理條件下,TGF-β1的過量釋放導致細胞外基質(extracellular matrix,ECM)的異常沉積,或誘導足細胞和腎小管上皮細胞的凋亡并逐漸取代正常組織,最終造成組織器官功能障礙。
1.2TGF-β1在腎纖維化中的作用TGF-β1是腎纖維化的主要驅動因素,是一種動態(tài)的病理過程,涉及腎小管細胞損傷或細胞凋亡,炎細胞浸潤,腎間質成纖維細胞活化和過量的ECM沉積導致腎功能受損,最終進展成為ESRD[14]。研究表明TGF-β1的上調(diào)會降低ECM降解蛋白酶活性并上調(diào)蛋白酶抑制因子進而導致過量的ECM產(chǎn)生;使用核心蛋白聚糖、TGF-β1中和抗體、反義寡核苷酸、TGF-β1抑制因子或使其受體基因表達缺失,可以減緩腎纖維化[10, 13, 15]。TGF-β1可通過對各種細胞類型的直接或間接作用促進腎纖維化,主要包括以下幾種病理機制:①最為廣泛的機制是TGF-β1對腎中成纖維細胞型細胞(即系膜細胞和成纖維細胞)的直接作用,誘導其增殖、遷移、激活以及包括膠原蛋白、纖連蛋白和纖溶酶原激活物抑制劑1(plasminogen activator inhibitor 1,PAI-1)等纖維化分子的轉錄[10];②TGF-β1通過Smad3依賴或非依賴機制直接誘導ECM的產(chǎn)生;③TGF-β1通過間接機制誘導內(nèi)皮細胞和足細胞的凋亡,并可以促進腎小球和腎纖維化[16];④TGF-β1是間充質基因表達程序的有效誘導劑,誘導上皮細胞、內(nèi)皮細胞、系膜細胞、周細胞等腎固有細胞轉化為肌成纖維細胞。
1.3Samd家族蛋白在腎纖維化中的調(diào)控Samd家族蛋白是TGF-β1最關鍵的下游調(diào)節(jié)因子,不同的 Smads(如Smad2、Smad3 和 Smad4)在調(diào)節(jié)纖維化時卻具有獨特甚至相反的作用。Samds蛋白在纖維化調(diào)節(jié)中的作用極其復雜,具有競爭性的促纖維化和抗纖維化作用,以及與其它信號通路之間的相互作用。 Samd蛋白根據(jù)其結構和功能不同分為3類,即受體激活型Samd蛋白(R-Smads,包括Samd1、Samd2、Samd3、Samd5、Samd8)、共同通路型Samd蛋白(Co-Smads,包括Samd4)和抑制型Samd蛋白(I-Smads,包括Samd6、Samd7)。受體激活型和共同通路型Samd蛋白是正向調(diào)控分子,抑制型Samd蛋白是負向調(diào)控分子。
2.1 Smad2和Smad3在腎纖維化中的調(diào)控研究證實Smad2、Smad3是TGF-β1發(fā)揮生物學效應的兩個主要介質,Smad3發(fā)揮促纖維化作用,Smad2發(fā)揮腎保護作用[9, 13, 17]。在人類和不同病因的動物模型CKD中Smad2和Smad3均被強烈激活,包括原發(fā)性高血壓腎病、殘余腎病、梗阻性腎病,糖尿病腎病(diabetic nephropathy,DN)、藥物相關性腎損害、慢性腎移植損傷等[18-20]。有研究表明通過下調(diào)TGF-β1表達、抑制Smad2/3磷酸化和上調(diào)Smad7表達等方法可降低免疫復合物沉積,恢復足細胞損傷,并防止腎小管-間質纖維化。Smad2的條件性缺失可降低Smad3、TGF-β1和肌成纖維細胞標志物表達水平,顯著減輕DN小鼠的腎纖維化及腎小管上皮-間充質轉化(epithelial-mesenchymal transition,EMT)[20]。但另有研究報道,Smad2條件性缺失可通過促進TGF-β1/Smad3信號傳導和增強TGF-β1的自身誘導而促進腎纖維化[21]。
2.2Smad4在調(diào)節(jié)腎纖維化中的調(diào)控Smad4是TGF-β和骨形態(tài)發(fā)生蛋白(bone morphogenetic protein,BMP)信號通路的共同組成部分,分別促進Smad2/3和Smad1/5/8復合物對TGF-β和BMP的反應[22]。Smad4是將R-Smads和BMP-Smads穿梭至細胞核并調(diào)節(jié)TGF-β誘導膠原蛋白1α1(collagen type 1 α 1,Col1α1)表達的關鍵調(diào)節(jié)因子,但Smad4調(diào)節(jié)Smad3活性可能以啟動其靶基因表達的轉錄更重要,而不是核穿梭。一些研究表明[23-25],Smad3結合位點位于Col1α2、Col2α1、Col3α1、Col5α1、Col6α1、Col6α3和TIMP-1的啟動子區(qū)域,Smad4的破壞可以阻斷Smad3與膠原蛋白啟動子的結合,從而抑制腎纖維化進程;但是,Smad4破壞導致Smad7表達喪失并抑制Smad7啟動子活性,進而加速核因子-κB(nuclear factor κB,NF-κB)介導的腎炎癥[23-25]??傊?,Smad4是TGF-β1介導腎纖維化和炎癥的關鍵介質,通過與Smad3和Smad7相互作用調(diào)節(jié)兩者在腎炎癥和纖維化中的轉錄活性,因此Smad4不能成為CKD 的治療靶標。
2.3Smad7在調(diào)節(jié)腎纖維化中的調(diào)控Smad7是 TGF-β/Smad 信號傳導通路的負反饋抑制劑,通過抑制Smad2/Smad3磷酸化和促進活化的I型受體降解來阻斷TGF-β1信號傳導[26]。有研究表明,Smad7通過基于質粒的基因轉移過度表達可以抑制腎纖維化并減少NF-κB驅動的炎癥[9]。在高血壓腎病動物模型中,Smad7過表達通過抑制血管緊張素II(angiotensin II,Ang II)誘導的TGF-β/ Smad3和NF-κB途徑以及靶向Smad3依賴性microRNA-21,可抑制腎纖維化和炎癥反應,進而改善預后[18]。由此可推斷出,通過下調(diào)Smad3活性同時上調(diào)Smad7活性來恢復二者之間的平衡,可能是治療CKD腎纖維化的一個有效策略。
近年來,有研究表明miRNAs及IncRNAs在腎纖維化的發(fā)生發(fā)展中起著重要作用,TGF-β1通過上調(diào)miRNA-21、192、377、382和491-5,下調(diào)miRNA-455-3p、29、378和let-7可以促進腎纖維化[27-30]。有研究顯示與健康供體腎活檢組織相比,CKD患者腎組織中有116種miRNAs通常失調(diào),其中包括40種上調(diào)和76種下調(diào);此外,該研究也顯示上調(diào)hsa-miR-3607-3p和下調(diào)hsa-miR-4709-3p可能代表抗腎纖維化的有希望的治療靶點[31]。另一項研究顯示miR-133b和miR-199b在DN大鼠腎皮質和TGF-β1處理的人近端小管細胞中高度表達;此外,SIRT1被鑒定為HK-2細胞中miR-133b和miR-199b的靶標,通過上調(diào)SIRT1可抑制miR-133b和miR-199b表達水平進而減弱TGF-β1誘導的EMT和腎纖維化[32]。有證據(jù)表明,IncRNAs通過直接致病作用或作為某些腎病通路的間接介質,如TGF-β1、NF-κB、STAT3和GSK-3β等信號傳導,參與DN的發(fā)生和發(fā)展[30]。不同的IncRNAs可以通過相同的信號傳導機制發(fā)揮類似的細胞效應。例如,PVT1、TUG1、RP23、MGC和ASncmtRNA 2通過靶向調(diào)節(jié)TGF-β1通路而促進DN中的ECM過量沉積[30]??傊?,TGF-β/Smads信號通路介導的miRNAs、IncRNAs在腎纖維化的調(diào)控機制可能是一種有前途的治療CKD的研究方向。
4.1 阻斷TGF-β1信號傳導鑒于TGF-β1在腎纖維化中的中樞作用,將抗TGF-β1作為治療靶點正被廣泛探討。阻斷TGF-β1信號傳導策略包括TGF-β1中和抗體,反義寡脫氧核苷酸,可溶性人TβRII和TGF-β受體特異性抑制劑(GW788388和IN-1130)等,可預防腎疾病模型中的腎纖維化[33- 34]。曹望森[35]研究報道,在腎小管細胞中TGF-β能夠抑制Klotho蛋白表達,使用TGF-β 受體抑制劑能緩解單側輸尿管梗阻(unilateral ureteral obstruction,UUO)導致的Klotho表達水平下調(diào)、Klotho 啟動子超甲基化和DNMT1/DNMT3a異常表達,從而抑制腎纖維化。Choi等[36]研究發(fā)現(xiàn)過氧化物酶體增殖物激活受體γ共激活物-1α (peroxisome proliferator-activated receptor coactivator 1α,PGC-1α)可通過上調(diào)let-7b/c同時下調(diào)TGF-β RI抑制TGF-β/Smad信號通路激活,使其成為治療CKD有吸引力的靶標。長非編碼核糖核酸(TGF-β/Smad3-interacting long noncoding RNA,lnc-TSI)通過與Smad3的MH2結構域結合,特異性抑制TGF-β誘導的Smad3磷酸化和下游纖維化基因表達,將人lnc-TSI導入到UUO小鼠模型中,可抑制腎組織中Smad3的磷酸化并減輕腎纖維化[37]。乙?;?11-酮基-β-乳香酸在UUO小鼠模型中以劑量依賴的方式顯著下調(diào)TGFβ-RI,TGFβ-RII,磷酸化的Smad2/3(p-Smad2/3)和Smad4的表達,同時上調(diào)Klotho和Smad7表達,可以顯著抑制腎纖維化[38]。然而,由于廣泛抑制TGF-β信號使其喪失了抗炎和抗腫瘤的能力,致使TGF-β1靶向治療失敗。例如,Voelker等[39]的隨機雙盲II期臨床研究發(fā)現(xiàn),TGF-β1特異性人源化中和單克隆抗體未能阻止DN的進展。
4.2選擇性抑制Smad信號傳導抑制TGF-β1信號傳導通路的下游靶點已成為研究熱點,如Smad2、Smad3、Smad 4、Smad7和Smad依賴的microRNAs等,可作為預防和治療腎纖維化的潛在策略。有研究表明Smad7可與Smad2、Smad3競爭結合TGF-β RI或Samd4,抑制Smad2/3磷酸化和向細胞核內(nèi)轉移,負向調(diào)節(jié)TGF-β/Smad信號傳導通路,抑制不同腎疾病模型中的腎炎癥和纖維化[9, 13]。Smad3磷?;倪x擇性抑制劑可通過抑制α-平滑肌肌動蛋白(alpha-smooth muscle actin,α-SMA)、肌成纖維細胞積聚和ECM沉積,顯著抑制DN和UUO進行性腎纖維化,提示靶向治療Smad3可能是一種特異性的有效的腎纖維化治療方法[17]。
4.3天然產(chǎn)物對Smads信號傳導的特異性抑制有研究顯示有些天然產(chǎn)物可以延緩腎纖維化的發(fā)生、發(fā)展,有望成為抗腎纖維化治療藥物。Zhang等[40]研究發(fā)現(xiàn),在腺嘌呤喂養(yǎng)誘發(fā)的CKD小鼠模型中,大黃酸能劑量依賴性地增加Klotho啟動子的基礎活性并抑制TGF-β介導的Klotho啟動子沉默,還能顯著逆轉E-鈣粘蛋白、a-SMA、β-連環(huán)蛋白和p-Smad3的異常表達,提示大黃酸在病理條件下能夠有效抑制Klotho丟失從而發(fā)揮抗腎纖維化作用。鄭小鵬等[41]研究報道,黃芪苷通過下調(diào)TGF-β1的表達從而抑制a-SMA的表達,可改善腎纖維化和延緩DN的進展。在UUO小鼠模型中,茶藨子可下調(diào)TGF-β1、α-SMA、p-Smad2/3、p-ERK1/2、p-p38和p-JNK表達,上調(diào)Smad7表達,提示茶藨子可通過TGF-β/Smad和MAPK途徑改善腎纖維化[42]。靈芝的新型小分子類萜類化合物A(petA)可通過抑制Smad3和NF-κBp 65磷酸化,減少巨噬細胞的浸潤、抑制促炎細胞因子(IL-1β和TNF-α)的表達和減少ECM沉積(α-SMA和Col)來預防腎炎癥和纖維化[43]。另有研究報道,內(nèi)源性白細胞介素-15(endogenous interleukin-15,IL-15)與TGF-β1水平的失衡可使腎更容易發(fā)生EMT,IL-15可能是人類腎中TGF-β的天然抑制劑,能夠保證上皮內(nèi)穩(wěn)態(tài)和預防EMT。此外,外源性IL-15治療可能對某些人類腎病如DN有益[19]。
慢性腎病腎纖維化目前尚無特效治療方法,TGF-β1/Smads信號通路調(diào)控及抗腎纖維化治療策略已經(jīng)得到各界廣泛關注。TGF-β1是腎纖維化進程中的關鍵因子,完全阻斷TGF-β1不足以緩解病情并且可能通過加劇腎炎癥而使疾病惡化。為了避免TGF-β1信號通路完全阻滯而引起的副作用,其下游靶點如smad3、Smad7、smad依賴性miRNAs及IncRNAs和天然產(chǎn)物作為抗腎纖維化靶點治療劑已成為研究熱點,但目前大量研究僅局限于基礎試驗和動物模型,真正應用于臨床仍有較遠距離。隨著TGF-β1/Smads信號通路在腎纖維化的發(fā)病機制研究的深入,將會為CKD抗腎纖維化治療提供新的策略與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