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lffy
夕陽下的格拉納達城。
Francisco Tarrega在1896年創(chuàng)作了《阿爾罕布拉宮的回憶》,它是如此美妙動人,自那時起就一直被古典吉他家們以各種風格演繹。這首曲子展示了吉他上一項很有挑戰(zhàn)性的技術:輪指。一條單音旋律由無名指、中指和食指以極快的速度連續(xù)彈出,其結果就像是聲音在反復持續(xù)。大拇指在高音撥弦之間演奏低音復調旋律。很多沒有親眼所見彈奏的聽眾,都誤以為這是二重奏作品,而非獨奏所能完成。
6年前我開始尋找在我酒館表演弗拉門戈的音樂人,在那時認識了Alberto和Alvaro。Alberto 來自格拉納達的吉他世家,在北京偶爾會和Alvaro 搭檔弗拉門戈的演出。他說現(xiàn)在只專心推廣西班牙吉他制作人的古典吉他,演出已經很少,所以每次在我酒館的演出,都像是一場朋友的聚會,聽眾也深得他的欣賞。他的演出,沒有酒精后的喧嚷,昏黃的燈光,撥弦便能帶著所有人進入他的故鄉(xiāng)。他知道我愛《阿爾罕布拉宮的回憶》,所以每次的演出結尾,都會加曲這一首。周年慶的那晚大雨滂沱,所有人擠在室內,聽他彈奏那些耳熟能詳?shù)募珹lvaro 沙啞的歌聲令人心安,這般安靜,就好似聽眾都覺得這是最后一場演出,所以不肯放過任何一個音符。事實上,那確實成了他在這里的最后一場演出。凌晨我們往回走,他說:“要來格拉納達,要來看看阿爾罕布拉宮,那里有你期待的一切,以及你想看的那場落日?!?/p>
格拉納達是我在安達盧西亞旅程的最后一站,從加的斯出發(fā),沒有了先前旅程的順利,遇上修路各種換車。清晨天未亮出發(fā),終于在暑氣漸消的傍晚,我看見了內華達山脈。
夕陽中歸家的人
因為阿爾罕布拉宮, 也因為華盛頓·歐文,更因為西班牙的最后一個阿拉伯王朝,格拉納達從來不會缺少游客。和Luis喝酒聊起,土生土長于格拉納達的他,對潮水般涌來的游客有何感想。他手握Calicasas(一種格拉納達特有的高度數(shù)酒精飲品),瞇瞪著眼說:“絕大部分人,只會在這里停留一天,看了看阿爾罕布拉宮,第二天就走了,回家后一周,想必也記不得這里叫做格拉納達,更不知道自己來過格拉納達。”
等待日落的人們
阿爾拜辛區(qū)
為了看阿爾罕布拉宮的全景,大家都涌向圣尼古拉斯,那是位于阿爾拜辛區(qū)的一個觀景臺。雖說足矣,但那說著不同語言的游客,被一群彈奏著《阿爾罕布拉宮的回憶》的街頭藝人包圍著,總是覺得不太真實。所以,要繼續(xù)穿梭在阿爾拜辛區(qū)的小巷子中,走上圣山,當山路消失,是更多吉普賽人和當初的北非移民所居住的巖石屋子。踩著荒草和砂石,繼續(xù)往上,也許還能再遇見一兩位面無表情的吉普賽人。看見山頂?shù)囊豢么髽?,大樹旁邊是圣米格爾教堂,那便是終點了。
圣米格爾教堂矗立在阿爾拜辛區(qū)的最高點——圣米格爾山頂,俯視著對面的阿爾罕布拉宮。背后則是一面保存相對完好的羅馬時期的城墻,這里是欣賞整個格拉納達城區(qū)和安達盧西亞落日的最佳地點。
沒有什么游客,這里更像是格拉納達年輕人約會聚會的場所。他們在這彈著吉他,分著一瓶酒,在那荒草中畫著阿拉伯人在這的最后一個皇宮。日落時分,煙霧渺渺,這滄桑感和阿爾罕布拉宮相得益彰。一個王朝的沒落,一個君王的離去,在這樣的夕陽下,才會增添更多的神秘和故事。
華盛頓·歐文騎著小毛驢,從馬德里穿越荒原尋找到破敗坍塌的阿爾罕布拉宮,距那最后的阿拉伯君王離去已是300年。他居住于此,在每日這樣的落日余暉中尋找他所讀到的傳說和故事,在當?shù)厝嗽缫蚜晳T存在的皇宮中,一點點抹去那些歷史的塵埃。如今的當?shù)厝?,也許很少會那么深刻地解讀這個皇宮,相比和慕名而來的旅人,總還會有些差距。但是,相同的都是愿意在這山頂看這落日將整座城市涂抹成金黃,看阿爾罕布拉的新貌在夜晚一點點重現(xiàn),這是生命中難得的甜美和孤獨的時刻。
等待日落的人們
等待日落的人們
阿爾罕布拉宮
斜陽最后的余暉消失,沒了霞光,鴿灰色的天空變成了藍寶石的清澈。布滿枯草的山頂刮起刺骨的冷風,山下城市亮起燈火,星星點點直到遠處的荒原。等待了近二十年的一場落日,結束得這般寂寥。摸黑下山,途徑一個小棚子,起初上山以為是個牛棚,此時卻變成一個深深通入洞穴的酒吧。門口只坐著一位非裔老板,我要了杯酒,借了個披肩,坐在這洞穴酒吧的門口。聽不見這城市的聲響,呼呼的風,讓我感動得想哭。這寂寥的風景啊,再走過幾個世紀,都不希望再改變。
阿爾拜辛區(qū)就位于阿爾罕布拉宮的下方,和阿爾罕布拉宮一樣,是世界遺產。這里保留了大量中世紀狹窄而蜿蜒的摩爾街道,通體白色的建筑群,在格拉納達沿山而建,猶太、阿拉伯和基督教風格的建筑在此和諧共存。隨意漫步,就好似行走在一個歷史的幻境中。那些歐洲的宗教歷史,中東、北非的王朝史,都把自己最精華的部分漫不經心地遺留在了平民百姓的建筑中。
幾乎在每個轉角和豁口,都能看見阿爾罕布拉宮。當年的君王們,在高高的城堡之上,看對面山上這些白色的建筑群,看阿爾拜辛區(qū)的百姓們柴米油鹽,荒山之中的王國,結束得實在令人唏噓。
阿爾罕布拉宮
阿爾罕布拉宮
阿爾罕布拉宮
華盛頓·歐文看見過的阿爾罕布拉宮,更像它的名字那樣憂郁和蒼茫。皇后梳妝臺的樓臺是我在阿爾罕布拉宮最喜歡的一個角落,依附于皇宮外墻的獨立塔樓,四面開闊,風景真是好。在它的后方花園,便是當時歐文在此居住的房間,想必他也無數(shù)次走過這個梳妝塔樓,去回味這伊比利亞半島的最后一個伊斯蘭阿拉伯王朝究竟富足和繁華到什么程度,才能在西班牙天主教的亂世之中,獨善其身幾個世紀那么久。
現(xiàn)在的阿爾罕布拉宮是格拉納達的名片,也是它讓這座城市重新走入世人的眼中,日復一日述說自己的傷疤。翻新之后,雖尋摸不到書籍中記錄的那些痕跡,但是透過這每一個角落精美的伊斯蘭建筑雕花,和游客離開后空空蕩蕩的皇宮,依然可以清楚地感受“人之命定無奈和悲劇的宿命”。我鐘情中東、北非,此刻在歐洲大陸的南端觸摸隔著海洋、荒漠的文化,又是一陣刺骨的寂寥。
如洛爾迦所吟唱的那樣,記住這里的優(yōu)雅,記住橄欖樹林中的一陣悲涼的風。深處高山的阿爾罕布拉宮,總歸還是要寂寥著,才是印象中的摩爾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