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欣妍
“如果有個機會能讓我開心很多,你會要嗎?”
“具體是什么樣的機會?讓我想想啊?!痹S望聲音硬朗,卻用了軟軟的語氣,“反正你先把午餐吃了?!?/p>
春末午后的教室有點明晃晃的燥熱,許望的座位靠窗,他一直開著半扇窗子。老式教學(xué)樓就這點好,復(fù)古有韻味,一枝薔薇入窗來。三明治的面包味兒、雞蛋味兒在空氣中散開,一口咬下去軟中透著濃香。
跟我換了午餐的許望,用筷子艱難地夾起保鮮袋里破了皮的蒸餃,是薺菜粉絲豆皮肉餡的,也沒有醋。他吃菜一樣飛快地“啊嗚”一口塞進(jìn)嘴巴,但還是掉了點油乎乎的粉絲在褲子上。我遞紙巾給他,他聲音含糊地勸我:“多好吃啊,你媽媽辛苦包的,真的不嘗一個嗎?”
“看著就沒食欲,而且跟我媽說了八百次了,我不吃薺菜?!蔽掖罂谝е髦?,里面夾的雞肉嫩嫩的,好吃極了。
許望笑:“你太倔了?!睋Q別人說這句話,我一定已經(jīng)炸了,但從許望的眼神里,再不自戀的我都看出了一種“不管你怎么樣,我都愿意包容寵愛”的氣息。那一刻,我其實不太想讓許望試了。
萬事萬物都不會太圓滿的,不是嗎?留一點遺憾才最真實,難忘。既然已經(jīng)擁有了此刻的溫柔和牽引著自己向上的力量,為什么還要去試探?
但許望一如既往地好記性,臨近放學(xué)的課間他問我:“你今天說什么辦法能讓你更開心來著?”
“不是更,是稍微開心點?!蔽夜室庖慕雷?,“剛才的數(shù)學(xué)試卷太難了,做得我心煩意亂?!?/p>
“沒事,我給你講解。到底是什么???”許望不依不饒。
“哎呀,就是讓時間倒流,但時間狀態(tài)又不倒流。算了,等放學(xué)我?guī)闳ゼ褻D店?!蔽彝蝗灰膊恢涝撛趺凑f了。
“放學(xué)我還想帶你去吃糖葫蘆呢,還有很好吃的烤牛肉丸?!?/p>
“那……”我咂巴著嘴,“要不今天先去吃吧!”許望沖我比了個OK的手勢,我心情莫名變得很好,認(rèn)真聽完了一整節(jié)物理課,竟然全聽懂了。
一放學(xué),許望就拎著書包來找我,我皺眉:“怎么你的書就那么好收拾?!痹S望是班里少有的課桌一直都很規(guī)整的人。高三了,誰的教科書、練習(xí)冊不在課桌上堆成山?甚至還要在課桌邊放個紙箱才能裝下。我在一摞摞小山里扒出晚上可能要用到的,然后每往書包里放一本,許望就把它拿出來放進(jìn)他拎的布袋子。
“你干什么?”我疑惑。
“你不是說后背累嗎?幫你背書包怕被同學(xué)說閑話,就提著啊。”
“可是提著更重。其實不管你怎么做,都會有人說?!?/p>
“也是?!钡S望還是把袋子里的書碼整齊,“走吧?!?/p>
一陣風(fēng)吹過,我吸吸鼻子:“我想吃烤面筋?!?/p>
“好,但是燒烤要少吃一點。”
其實我就是知道他會答應(yīng)才提出來的,我并沒有很想吃烤面筋。自從帶我媽去過CD店后,我就迷上了玩這種自導(dǎo)自演的小游戲:我不怕被同學(xué)看到和許望在一起,所以許望特意拿袋子幫我拎書,也沒聽出我話中的意思而減的那兩分,我要用他有求必應(yīng)的兩串面筋補回來。我還瞇起眼睛:“那你還帶我吃牛肉丸?”
“你喜歡,就還是忍不住想帶你吃。”
于是我的心開始漾啊漾,多想時間能永遠(yuǎn)停留在這一刻。
但許望好,我也不想退步,至少解決掉CD機帶來的麻煩:不浪費時間和精力,用小話術(shù)和小手段,黑洞一樣持續(xù)尋找和索求自己是被在意著的證據(jù)。于是我提議:“要不我們現(xiàn)在去CD店?”
“在哪?怎么突然想去這種地方?”
“不是說了嗎,那兒能讓時間倒流?!?/p>
“哈?!?/p>
我聽出許望沒當(dāng)真。雖然世界上百分之九十超過十歲的人都不會當(dāng)真,可如果足夠了解我,就會清楚我雖然很小孩子氣還相信魔法,但這個時刻說出來,就是真的。
我有點失望,覺得許望跟我有某種真正的距離。
我當(dāng)然知道不能要求別人多了解我,人和人就像蘋果跟蘋果,在最爽脆酸甜、狀態(tài)最好的時候,裝在一個盒子里,彼此飽滿硬挺地因輪廓浪費著空間,只有不再新鮮,才漸漸軟塌塌擠在一起,連腐爛的果香都混在一起。
“又來做實驗呀?”CD店老爺爺?shù)恼泻袈暣驍嗔宋业暮紒y想,他正在鎖門,現(xiàn)在只得把鑰匙擰回去再開門,又一個勁兒帶著抹八卦的笑朝許望身上瞥,然后,非常出其不意地問許望:“如果有個機會能讓林鼓鼓開心很多,你會要嗎?”
這次許望竟然脫口而出 :“要啊?!?/p>
老爺爺沖他比畫噤聲,打開那臺CD機放了首《盛夏》。一曲完畢,許望的聲音有點兒朦朧:“CD機是不是壞了?歌聽著也沒問題,但總覺得哪里特別奇怪……鼓鼓?”
我應(yīng)該忍住的,但我的眼淚怎么都止不住。淚如泉涌,嚎啕大哭,用哪個詞形容我都很貼切。
許望沖過來:“你怎么了?”他急得眼圈都紅了,我突然開始懷疑,我做這些到底有什么意義?
“所以,這臺CD機是鼓鼓媽媽摔壞了,放在您這兒修,就突然有了奇特的功能?”老爺爺手舞足蹈地跟許望解釋了一大通,氣喘吁吁的許望只聽懂了可以跳過的開頭。
有點好笑,剛才一老一小兩位男士怎么都哄不好我,共同提議去旁邊的小店買只小熊娃娃給我,許望拔腿就跑,我攔都來不及。
但抱著那只小熊,我可以用我清晰的思路給他解釋了:“你不是回答了‘愿意嗎?我就是被同意的一方,那么只要在我們一起用這臺CD機聽歌的時候,我想一件想改變的事情,腦袋里就會多出一段以現(xiàn)在的你的狀態(tài)去經(jīng)歷那件事的回憶。而且這段記憶的產(chǎn)生不會改變現(xiàn)狀,只是單純多了一段而已……”
“所以你哭是因為,你想改變的跟我有關(guān)的事,變得更糟糕了?”許望像在說繞口令。
“別急呀,而且只有你此刻真實的習(xí)慣和狀態(tài),才會改變我多出的那段記憶,任何刻意都沒用。你就當(dāng)我讀了部幻想小說吧?!币豢跉庹f完,我長呼一口氣,要是我解數(shù)學(xué)題也能這么思路清晰就好了。
許望卻更急了:“是哪件?”
“別問了?!蔽覕[擺手。我怕許望跟我媽一樣讓我失望,情急之下干脆想了我們普通的初遇,沒想到那段記憶里,我們變成了陌生人??稍S望固執(zhí)地蹲下身,平視著我:“鼓鼓,你告訴我好不好?”
“那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可能是還沉浸在剛才CD機給我的記憶中,我一不小心答非所問說出了平日根本不會說的話。
許望愣了一下,我沖他指著我脖子偏右側(cè)的地方,問:“你能看到上面有個淺淺的小傷疤嗎?”
“我還以為是痣。怎么弄的?在這個位置?!?/p>
“我媽弄的,但每次跟她提,她都很不高興,還理直氣壯地問我:‘我是故意的嗎?我覺得好好笑啊,反問:‘難道不是嗎?她就生氣了:‘那也是你做得不對,不然我怎么會發(fā)那么大的火?你看別人家的小孩……”
我又有點想哭了,記憶長河里很多事情像噩夢,以為自己早醒了,后來才發(fā)現(xiàn)怎么都抹不干凈。
“當(dāng)時我還那么小,就因為一次語文聽寫,被她逼著一定要睡午覺睡到點,結(jié)果遲到了沒考及格,她瘋了一樣拿剪刀去剪我脖子上戴的生肖銀飾,說我花心思臭美。她太激動了,不小心劃傷了我,到現(xiàn)在都沒跟我道過歉。”
“中國的家長都不會主動道歉的,只會用行動……”許望插嘴。
我激動地跳起來:“你以為我為什么會那么難過?我?guī)覌寔磉^這兒。她毫不猶豫地說希望我快樂,一首歌放完,我的記憶一丁點變化都沒有,我沒照鏡子就記得脖子上的疤?!?/p>
“別激動啊?!?/p>
“即便戳傷了我,”我喝了口水,“她也沒改變一點點。我試了三次?!蔽矣檬謩輳娬{(diào),“第二次是她在大街上踹我,因為我沒聽她的話,穿了裙子去學(xué)校。第三次是她撕掉了我的畫,說藝考是差生才走的路,讓我不要丟她的臉……每一次都沒有絲毫變化。明明每件事我都告訴過她有多讓我傷心,她還說她當(dāng)時也不知道會傷害到我,說她也是第一次當(dāng)媽媽……咳咳?!狈e累了好久的情緒爆發(fā),我?guī)缀跣沟桌铩?/p>
許望拍拍我的背:“可是鼓鼓,你怎么就那么相信CD機呈現(xiàn)的記憶呢?它本來就違反了世界常態(tài),很奇怪啊?!?/p>
“我不傻,沒有CD機我也清楚我媽沒變過,甚至更沒耐心更不尊重我了。它的作用,”我指著CD機,“只是佐證了我的想法,將我殘留的那一絲可笑的希望擊碎?!?/p>
“鼓鼓,冷靜點兒,我們把問題抽絲剝繭地解決好不好?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帶阿姨來用它?”
“其實我最近開心很多了,我在慢慢好起來,可現(xiàn)在的我身上也流淌著過去的心事和經(jīng)歷,我就想著,萬一用它,多點什么記憶,能讓我釋懷這些事兒呢?”
“那你又為什么帶我來?”
“自從帶我媽來過,我心里總憋得慌,特別不安又難受,我想知道原因,才能找到解決方法?!?/p>
“是因為徹底失望了吧?知道阿姨沒變是一回事,確認(rèn)了又是一回事?!?/p>
我想了想,搖搖頭:“這不是主要原因?!币话谚€匙開一把鎖,這個答案沒讓我心里咯噔一下,就不對。
從店里出來,許望的表情有點兒嚴(yán)肅,過了半天才突然問我:“老爺爺是個魔法師?”
“?。俊蔽曳磻?yīng)過來,“不是啦,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但他小時候就被師傅科普過,說是因為什么時間、聲音、轉(zhuǎn)速還有空間正好撞在了某一點上?!?/p>
這些知識點還不如路邊的小狗吸引我,我朝它吐舌頭,它也沖我“汪汪汪”,我破涕為笑。
“笑什么?”許望問我。
我瞥他一眼:“太不禮貌了,你可能會生氣。”
“不會。”
“那只小狗汪汪汪汪的,好像在叫你啊?!?/p>
“不好意思,我剛聽見你在叫我,有什么事情嗎?”許望配合地蹲在小狗面前,仰頭沖我笑了一下。我心里好受多了。
許望送我回家,一直擔(dān)心地問:“你可以嗎?”他的聲音在美麗的黃昏中好有溫度,“要不你就自己幻想一個吧,反正那臺CD機也不過是像看了部幻想小說?!?/p>
我似乎豁然開朗,終究不過一場虛幻啊。里面關(guān)于許望的那段,初遇時,被關(guān)在學(xué)校里的我,隔著欄桿讓他幫忙在烈日下等半個鐘頭拿奶茶外賣,他冷眼走掉,之后我們再也沒任何交集。
所以剛才我被錯過許望的情緒沖垮,哭得像個傻子,現(xiàn)在反應(yīng)過來,只剩下一點好笑,以及好奇現(xiàn)在的許望為什么會比以前冷漠。
許望一連帶我吃了三天烤牛肉丸,那一家真的太好吃了。路上我們胡亂聊天,許望問我:“現(xiàn)在開心嗎?”
“嗯?!蔽尹c頭,在心里想,而且柔和、明朗多了,“你不知道,過去每個長輩見到我,都會沉默一下,然后特尷尬地寒暄,說我成熟內(nèi)斂。這種話只有用在三十歲的知性女子身上,才是褒義吧?”
許望莫名其妙笑得不行 :“那你想別人怎么形容你?”
“要不你現(xiàn)在來形容一下?”我給他出難題。
他說:“細(xì)膩、善良、美好。”都是既不夸張也不膩味的詞,當(dāng)然,像同桌那樣說我變成了一朵向日葵,我也挺喜歡的。
路過雜志鋪,許望帶我去買新出的繪本,我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能記住。我去拍他的腦袋:“這是電腦嗎?”
風(fēng)把辣椒粉吹進(jìn)了我的嗓子,我劇烈地咳嗽起來,許望急得吱哇叫:“嗆到了嗎?要不今天就別吃了?!?/p>
我搖搖頭,還很沒出息地?fù)屵^許望的牛肉丸,然后偷偷看他無奈地拍拍我。因為這些溫柔,我?guī)缀跻浟粼诶蠣敔斈堑腃D機和那些真真假假的記憶了。
舒適的日子可以模糊掉所有過往,讓人沉醉,只想活在當(dāng)下,好奇未來。
我甚至在學(xué)校匯演時主動提出彈古箏,其實我更想去跳爵士舞,我學(xué)過的特長可多了,但彈琴不用耽誤太多時間排練,一模就快來了。許望說他想去蘇州,我有點糾結(jié):“可是北方的氣候更適合我,我一去南方就會皮膚過敏?!?/p>
“那我們一起努力,去北京吧,要沖就沖最好的?!?/p>
我知道他想去蘇州是因為他媽媽一直在那里工作,但他連妥協(xié)都說得讓我一點壓力也沒有。
明明是那么好的男孩子,我按捺不住問他:“為什么當(dāng)初你愿意幫我拿奶茶,可后來CD機里的記憶,是你拒絕了我?”
“???”許望想了半天,笑了,有點害羞地說,“應(yīng)該是認(rèn)識你以后,我就沒精力照顧不熟悉的人了,而那時你對我來說還是陌生人呀?!焙孟窈苡械览恚y怪CD機不能改變現(xiàn)狀,不然會錯亂吧?
我要登臺演出,許望比我還激動,他早就翻出了家里的相機,從我彩排就開始“咔嚓咔嚓”,非說我怎樣都好看,擋都擋不了。
正式演出的日子,我穿著簡潔的漢元素裙子彈《春江花月夜》,有兩個同學(xué)給我伴舞,我像在C位。如果她倆也像我一樣穿得日常一點就好了,就不會突然一個把另一個絆倒,又踢倒了我的古箏,琴架別倒了我的板凳。
那種朦朧的舞臺燈光下我彈得太投入,沒躲閃開,手臂和腳踝都被沉重的琴砸到。
我“啊”地驚呼一聲,疼到恍惚時看到許望跑來,焦急地看著我,又轉(zhuǎn)過頭看了眼臺下的那群老師,對我伸出手,又縮了回去。他再伸出手時,旁邊的體育委員一把推開他:“搞什么啊,這樣了還不送醫(yī)務(wù)室?”
又疼又累,我在醫(yī)務(wù)室睡著了,醒來時腳踝還有點疼,胳膊上的破皮沒什么感覺了。許望坐在旁邊寫練習(xí),我張張嘴,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質(zhì)問他為什么那樣的場合還有顧慮嗎?可我有什么資格呢?
和許望認(rèn)識后,我們很聊得來,他對我一直很好。有段時間我嚴(yán)重失眠,他就在臨睡前給我哼歌,很有用,但我也開始養(yǎng)成了跟他有關(guān)的習(xí)慣。一個周六的夜晚,我明明很困了,但就是不想睡,我心想:完蛋啦。
很久前我們聊過各種觀點,最大的分歧,是許望說喜歡一個人太美好了,感覺生活裝上了永動機,每時每刻都想努力,我搖頭:“我最怕喜歡的情緒了,浪費時間和精力,每天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太完蛋了?!?/p>
他應(yīng)該還記得,所以給我的回應(yīng)是:“林鼓鼓,我喜歡你?!蹦鞘窃S望唯一一次說,但他又很快補充,“表白這種事兒還是男生先說比較好,但我其實沒打算現(xiàn)在說的,我覺得要等高考完再講這些,我們低調(diào)點啦?!?/p>
我按捺住心里微微的失落,說“好”,之后就再也不能推翻這種狀態(tài)了。
我推了下床板,“吱扭”一聲,許望抬起頭:“你醒啦?”他從懷里掏出一塊三明治,“你最愛吃的?!蔽医舆^來,一口口咬掉。
“怎么了,傷很疼嗎?怎么不開心?”
“沒啊,”我笑一下,“就是有點累了。”
但第二天,我和許望走在一起,還是覺得很累,第三天也是。許望察覺了,他在放學(xué)后帶我去吃牛肉丸,把我撐得暈頭轉(zhuǎn)向后問我:“林鼓鼓,你到底怎么了?”
“為什么那天帶我去醫(yī)務(wù)室的不是你?”我脫口而出,我這人一困或者一撐,就像喝醉了酒一樣,“也不是,你總在猶豫,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吧?”說完,我就跳上了公交車,心里竟然不悶了。
生活幾乎恢復(fù)到了幾天前的好狀態(tài),只是很多個課間許望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我怎么問他都不說,氣得我不想搭理他。反正放學(xué)后他一跑來說要帶我去吃好吃的,我就能暫時原諒他一小時。
直到他突然問我:“鼓鼓,那臺CD機還有特異功能嗎?”
“啊?好久沒去店里了,我也不清楚。”
“喔,”許望似乎有點苦惱,“我去買瓶水?!彼唛_,我跟了上去。他桌上明明就放著他剛買的水,他答應(yīng)過永遠(yuǎn)不對我說謊的。
我跟著許望穿過擁擠的走廊,我躲在洗手池,看見他走進(jìn)匯演大教室,舞臺上有個大牌子,連了根線,他在不遠(yuǎn)處一拽,牌子倒下的時候,就立刻跑過去扶正它。
“你干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許望整個人一抖,轉(zhuǎn)過身,面頰肉眼可見地紅起來?!澳莻€……”他的聲音竟然在發(fā)抖,“你知道的,我媽是小學(xué)教導(dǎo)主任,所以我真的做不到毫無顧忌,就想用這種方式養(yǎng)成條件反射,不猶豫,再用CD機給你一份好點兒的記憶。”
“你有勁兒沒處使了嗎?我原諒你了?!蔽矣趾脷庥趾眯Α?/p>
“你真的不介意了?”
“當(dāng)然,在你眼里我就這么小氣?”
“可你媽媽的事你一直耿耿于懷啊,早知道……就讓你看到這一幕了?!痹S望支支吾吾的。
“但那天跟你說完我就不介意了呀?!蔽艺f。一瞬間好像想通了——我難過的從來不是我媽沒有變化,讓我失望,讓我介意的,是她壓根沒有試圖為了我想要改變自己哪怕一點的心。所以我才會突然那么需要許望的照顧,來跟自己證明我是被在意著的,是優(yōu)秀的。
我決定不去那家CD店了。那臺CD機像是陪我玩了場游戲,現(xiàn)在游戲謝幕,我看清了一點自己,又像邁出了某種意義上的一大步。我想謝謝許望,讓我愿意去相信他,以及對生活充滿期望。
我鼓足勇氣跟許望說:“但我知道你會,所以一點都不生氣,我也會努力理解你,全世界我最期待你了?!?/p>
哎,許望的臉更紅了。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