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英獲得的“N”種母愛

馮雨琦

菊英的母親是封建時(shí)期大部分母親的一個(gè)縮影：她守道，恪守“出嫁從夫”的賢妻準(zhǔn)則，盡管丈夫常年不歸家，也依舊長守家中;她勤勞，單靠一己之力拉扯孩子，雖然最后孩子死去，但她也傾盡所有為孩子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她節(jié)約，盡管家里積蓄頗多，也要事事親力親為，不顧腰酸疼痛，不流外人肥水;她深深愛著自己的孩子，給與了孩子“萬般”的母愛：

一、令人“窒息”的母愛

“劃船的想把她抱上岸去，她用手亂打亂掙，啞著聲音號哭得更厲害了，娘看著心中非常不好過，又想到外國醫(yī)生的厲害，怕要開刀做什么，她既一定不肯去，不如依了她，因此只到萬邱山去求了藥回來了?！鼻寥f苦，終于到了山下了，小小的菊英因害怕而不肯去看西醫(yī)，可作為娘竟然依了女兒，讓女兒最后落得一個(gè)窒息身亡的悲慘后果，我一時(shí)無法判斷母親的這份愛究竟是為了孩子生還是為了孩子死。

二、“淳樸”的母愛

她相信坊間流傳的一切：“娘聽見許多人說 ，生這病的人都是一禮拜就死的！”“西醫(yī)最好的辦法是打藥水針，只要病人在二十四點(diǎn)鐘內(nèi)不窒息，藥水針便保好?！薄霸S多人說可以拿荸薺汁，萊菔汁，給她吃，娘也一一的照著辦來給她吃過?！薄嵌嗝创緲愫┖?，坊間的一切她都信以為真，不惜傾家蕩產(chǎn)拿來給親愛的女兒治病，令人心中生出對這份沉重的愛的恐懼。

三、自我救贖的母愛

與其說這場婚禮是母親為死去的女兒選一個(gè)合適的夫婿而緩解女兒靈魂的寂寞與憂郁，倒不如說這是菊英母親舉辦的一場聲勢浩大的自我救贖。不必他人言說，母親心里明白的緊，女兒的死完完全全是自己的責(zé)任：是自己要女兒跟著祖母到表兄弟那里去吃喜酒，是自己沒有陪伴和照顧女兒，是自己愚笨竟拒絕西醫(yī)、聽信偏方……但也正是因?yàn)闊o人言說，這份自責(zé)與無助在她心里久久壓抑，無處宣泄，她便拼了命的“折磨”自己：即便家里積蓄頗多，她也不肯做一件好衣裳，買一點(diǎn)好的小菜;即便自己身體不強(qiáng)健，她也不肯雇一個(gè)女工，要帶病工作;盡管家里水缸里滿是水，她也要拖著酸痛的腰背，跪倒在埠頭，用力地洗她的衣服;盡管眼睛模糊而且疼痛，她還是要帶上眼鏡，勉強(qiáng)的做她的衣或鞋子……她近乎瘋狂的勞作，似乎要將心頭的苦全用身體的疼強(qiáng)壓下去;她耗盡生命的燃燒，似乎要將自己的所有包括性命都補(bǔ)貼到女兒的嫁妝里去;她毫無理智地、近似病態(tài)地懲罰自己，只為彌補(bǔ)那再也無法挽回的女兒……“她現(xiàn)在正忙著辦嫁妝，她的力量能好到什么地步，她便好到什么地步。這樣，她才心安，才覺得對得住女兒。”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個(gè)可憐可悲的母親，卻叫人怎么也恨不起來，責(zé)怪之詞也不忍心一吐為快，生怕話一重，她搖搖欲墜便隨著女兒去了，你我看到這場景也只能搖搖頭輕嘆一句：可惜，可憐，可悲吶！

四、封建環(huán)境中的母愛

“娘又暗自跪倒在灶前，對著灶君菩薩許了高王經(jīng)三千，吃齋一年的愿，求灶君菩薩的保佑?！鄙〔磺筢t(yī)生，倒求起遠(yuǎn)在天邊的菩薩，這也不僅僅是菊英的母親，更是綿延數(shù)千年的中國女人的荒誕行徑，在這樣看似轟轟烈烈的母愛中，菊英慢慢被“注定的命運(yùn)”拖入了地獄。

“看的人都說菊英的娘辦得好，稱贊她平日能吃苦耐勞。她們又談到菊英的聰明和新郎生前的漂亮，都說配合得得當(dāng)?！甭槟镜目纯蛡儾]有一個(gè)人站出來說這場“婚禮”的荒誕可笑，反而皆稱贊二人相配，這是一群不知道被束縛，不想擺脫束縛，無法擺脫束縛的無知的、愚昧的看客，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下，菊英母親在虛幻中尋找安慰，在盲目中尋找歸宿，名為“無知”的雪球就這樣越滾越大，從吞噬菊英，吞噬菊英母親，到最后漸漸吞噬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