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遠處那些流轉(zhuǎn)的土地,白色的大棚清冷如水。那里種了什么?一塊田疇一旦成了規(guī)模,總能引起人的詢問和關切。
牟尼種玫瑰花。從縣城往慶豐湖,往化佛山,往趙旗村,就一次次和花田相遇,邂逅爛漫的玫瑰。最近一二年,濱河公園休閑步道延伸,延伸到習大河,休閑散步的時候,一轉(zhuǎn)身就走下花田,買一枝兩枝玫瑰花,一個孩子舉著,嗅嗅,笑笑,花容燦爛,看見或者自己營造這樣的情景,都是好的。
我走進的第一家花田是何正華的。緊挨著水泥路,差不多是他家租種田地的中間路段,水泥磚砌墻,彩鋼瓦搭建的房子,占地200平方米左右,臥室廚房,沙發(fā)、電視,最前面擺著簡易的操作臺,用來剪切和包裝鮮花,旁邊是幾個小小的水池,用來浸泡采收的花卉。一個居家的布置,一個作坊的樣子。幾乎,在整個花田里,依葫蘆畫瓢,家家戶戶都把家安在花田。有埋頭做作業(yè)的孩子,有守家的老人,雞鴨豬狗,農(nóng)村該有的東西,在花田也能見到。
從側(cè)門走出去,有一個水池,方木遮蓋,攀附著工業(yè)電線,一臺電機在池子里攪拌,澆水施肥都從池子引流到滴灌網(wǎng)。零星的田邊地角,或者說那些不規(guī)則的大棚外土地,這里一株芭蕉,那里一棵梨樹,攀爬一株南瓜,栽種幾棵沖天的辣椒,處處居家過日子的景象。
何正華是儲家村的黨支部書記,妻子儲艷芬在村委會上班。我每次去,何正華都在忙碌。何正華中等身材,長期在大棚勞作,膚色略顯黝黑,因為忙,說一陣話就要出去水池或者哪里招呼一下。種花像種菜,薅草,施肥施藥,哪里有閑工夫,都找得到活計做。儲艷芬是村委會的計生宣傳員,還負責財務,除了雙休參加花田勞動,平常管讀小學的孩子,僅僅在廚房里偶爾能夠幫上忙。
他家是2016年流轉(zhuǎn)土地開始種花的,一口氣種了29畝。搭建大棚,栽下第一批花苗,完成養(yǎng)樁,正在憧憬過年的時候可以采收第一茬花卉,豈料,牟定遭遇百年一遇的“9·30”特大洪災。洪水過牟定,留給牟尼壩子的是一片汪洋,泡在水里的玫瑰花,一朵花也沒有了,差不多六七成的花樹也在水中喪生。何正華說,一場洪荒,用了兩三年時間才喘過氣來。
說到去年,何正華難掩喜悅。去年市場回暖,鮮切花有幾段小小的走俏。三八節(jié)、清明節(jié)、中秋節(jié)、春節(jié),都賣了滿意的價錢。洪水禍害了一年,交了學費三年,曾經(jīng)種得心情悲涼,去年一下子起死回生——每畝田大概收益一萬元吧!何正華說,現(xiàn)在各行各業(yè)都競爭激烈,花卉也一樣。像我們這些小規(guī)模種植的,要把好品種質(zhì)量關,走精品路線才能追求到更好效益。
或許想著讓我聽得更明白些,儲艷芬插話說,玫瑰花有上千品種,還不斷有新品種研發(fā)培育出來,所說的精品就是枝粗花大,色彩艷麗,保鮮期長,無農(nóng)殘無公害,市場前景好的。自己家現(xiàn)在種的品種是卡羅拉,下一步要引進更好的。在他們的講述里,昆明斗南花市的玫瑰花,像菜市場里的白菜,賣相好的和殘損的,你買哪樣?
今天采摘的鮮切花,連夜發(fā)往斗南,天亮了就可以在斗南花市爭奇斗艷;好品質(zhì)的交給拍賣公司競拍,二次包裝后上飛機,隔天就不知在英法國家里哪一戶人家的客廳散發(fā)中國味的芬芳。訂單、零售、拍賣,說起來好像一切都可以按部就班,井然有序,但拋開市場風云詭譎的變幻不說,氣候哪怕溫差的波動也會影響花的生長和質(zhì)量。離不開水又怕水,也怕蟲害,還怕氣溫變化。現(xiàn)在走進去看,鮮艷欲滴,好好的,半小時后去看蔫頭耷腦,像人感冒了,要趕緊找原因,缺水缺肥還是病蟲害。一茬花,該摘的時候摘不了,不該摘的時候熟了,熟的時候賣不了,敗的時候剛好有市場。這樣的鮮花只能剪了丟掉。
從專業(yè)育苗的企業(yè)進苗移栽,精心管護,可以采收5年,管不好種2年就要淘汰。每一年可以剪3茬花,每一水從頂籽到套袋到剪花出售,夏季需要49天,冬季要3個月。一枝花枝長70工分以上的大花比小于70工分的小花價格高1元。
儲艷芬的妹妹嫁在相隔不遠的金丫口村,見姐姐家種花,也在村里流轉(zhuǎn)20畝土地種植,經(jīng)驗現(xiàn)成,不懂就問,不會就學,跑過來現(xiàn)場學習也就十幾二十分鐘的事情。
一家?guī)б患?,一批帶動一批。茂源花卉種植合作社董事長余華茂是種花大戶,昭通人,先后在巧家縣、易門縣、晉寧區(qū)種植花卉,考慮土地租金、水土和運輸便捷各種因素,2013年邀約親戚朋友共8家人落戶牟定,成為第一批種花人。余華茂說,盡管不斷有人抱怨市場抱怨苦和累,但是一直以來,花農(nóng)數(shù)量年年增加。親戚帶親戚,這一家?guī)且患遥瑥?家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67家,土地也從幾百畝擴大到接近4千畝,差不多整個牟尼能用的土地都用了,現(xiàn)在向周山、余丁一帶擴展,總面積差不多六七千畝。
一畝田租金從每年1200元漲價不說,每5畝田算一個人,在這片花田里,每天有幾百人勞作,剪花那幾天就不好算了,需要的人更多。他數(shù)著困難,眾所周知的原因,青壯年外出務工,牟尼村能下田的來了都要,沒得選。與何正華相比,余華茂不像長期在大棚勞動的樣子,雖然別人都稱呼他余總,但他也沒有端著老板架子,還帶著農(nóng)民特有的質(zhì)樸。他說,合作社也像一個村莊,每一家都有家的格局模樣,大人孩子,勞作的、讀書的各得其所。指著縣城東南方向,他說初中到思源學校讀,小學就地在習大河讀,都很方便。
他介紹說,去年種得最好的一戶,39畝地,全部賣花收入超過130萬,都這樣的話,余華茂語氣里夾雜一絲興奮,我們花卉種植基地發(fā)展壯大,就不能僅僅盯著一個牟尼村,其實,相鄰的龍池村土地也大有可為,極具開發(fā)利用價值。
他的起居房屋外邊,剛搭建了鮮切花包裝用的鋼屋架大棚,恰好,正在剪收花卉,他現(xiàn)在收的是非洲菊,他介紹說是多頭小雛菊品種,他隨手拿起一把,說這一把有10枝,每枝8角,還不錯。說到銷售,他說,合作社現(xiàn)在正在摸索電商方式,賣花也要做到和賣菜一樣便捷。
微風吹拂,花香襲人。
玫瑰象征愛情和美好,它的生長也給人以啟示:空氣、陽光和水分,只要適宜,它就不停息地生長。人也一樣,圍繞土地不停創(chuàng)造和發(fā)展。
邑算得上是一個古老的文字,產(chǎn)生于商代。在井田的中心區(qū)域建造房屋居住,寒暑春秋,成為村莊和城市。離開花田,我腦海里縈繞一個村莊初始的樣子,也縈繞一個產(chǎn)業(yè)興起和興盛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