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玄風
羊恭被墨仙抓住關進了大牢,竟意外和阿風重逢,還遇到了在墨山游歷的悌子。二人相認,興奮的悌子趕緊將他們救出大牢,并帶著羊恭一同去了自己的居所。正閑聊間,誰知青竹六俠又找上門來鬧事,悌子用機關之術爭取了逃脫時間,然而還是被他們追上。為了保全羊恭,悌子奮力相護,卻被青竹六俠砍斷了雙腳……
0055章 墨門同天星
這一番齟齬前行,一直到天明才勉強到谷口。
累了大半夜,羊恭再也支撐不住,將悌子放在草叢中。他平素行事任意胡鬧,但此時見悌子舍命待己,凄然道:“悌子兄,你我相遇時日未久,老天卻妒恨咱們??上业膬攘π逓橄∷善匠?,無法保住你逐漸衰竭的仙身,我……我好恨我自己?!?/p>
悌子說道:“恭子無須自責,力護掌教,是我們儒門諸子中人的分內之事。”
羊恭看著悌子早已折斷的下肢,說道:“這老天當真沒眼,要奪走你的雙腿。我雖是儒門的恭子,但生性憊懶,不值得你如此舍命相護。我恨不得斷了雙腿的是我,不是你!”
激憤之余,竟能說出這一番話來,就連他自己也不太敢相信。
悌子道:“本門圣人有云:不怨天,不尤人。我這一雙腿腳被折斷,亦是天命使然。天命如此,已成事實,唯有順其自然。更何況,咱們騎木馬飛躍懸崖時,你為了護我,將自己墊在下面。”
羊恭不禁,臉色大窘,但出乎一片真情,也不愿就此掩飾,說道:“我是慌亂之中無所依才抱住你的,并非你所說的那樣?!?/p>
悌子笑道:“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你大可不必將此事告知我,現(xiàn)今如實奉告,足見其誠。著誠去偽,禮之經也?!?/p>
悌子這一番引經據典,羊恭雖然不懂其中所指,但聽得有兩個“誠”字,想必悌子是在贊自己誠懇。這一番歷難,二人相互敬慕之情更深。
羊恭說道:“你是儒門的悌子,我是恭子。儒門十四子,不分彼此。你有三長,我就有兩短;你有冬瓜,我就有豆腐。就算你要對抗天命,不要順著這個老天,哪怕天塌了下來,我們也一起扛?!?/p>
悌子一聽,心中暖意橫流,忍不住握住羊恭的雙手,心道:有這樣的好兄弟,我這雙腿折了也值啦!
羊恭又道:“悌子兄,你且寬心。我雖然只會一些三腳貓的功夫,卻一定會想方設法讓你恢復仙身的。若是你……你……我也隨你一起冬瓜豆腐?!彼秸f越覺得不可思議,自己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就連他自己也有點不太敢相信;但不知為何,心中確實是吃了鐵砣似的,暗發(fā)毒誓:若是悌子有什么不測,自己決不獨活。
歇了這許久,正欲背負悌子繼續(xù)前行,聽得一人說道:“宗師弟,你帶些人往東邊搜;雷師弟領人向南;吳師弟領人向北;其余的,隨我向東。這次敵人實在太強,為了安全起見,大伙不得走散?!闭f話之人,正是墨門墨仙左尚志。
眾人一同稱是。
當中一人說道:“那老婆子傷了卜師弟,咱們一定要將她碎尸萬段,替卜師弟報仇?!闭钱斎昭航庋蚬У内w尚才。
左尚志道:“荊師伯有言,這老前輩所用的玄術出自儒門,大伙盡量不要傷了儒墨兩家和氣?!?/p>
羊恭心道:難道老婆子殺了墨仙??。∧墒樟羟剀幨迨宓热嗽诖?,何不讓他們救治悌子?只聽得宗尚非道:“儒門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如今突然重現(xiàn)江湖,必定是有所為。那個秦軒身出桃源儒門,如今突然逃走,必定是偷竊了本門機關要術。聶總管有令,就算挖掉墨山三尺泥石,也要拿住秦軒和他身邊那個小子?!?/p>
羊恭立馬嚇得一身冷汗,心道:原來墨門已加派人手,在四周巡查,既要拿那老婆子,也要拿悌子。若是悌子落入他們手中,必定無幸。當即將悌子藏身于灌叢中的一個石壁后。
悌子正欲開口,卻被羊恭堵住嘴巴,示意不可吱聲。然后,羊恭站了起來,跑出五丈后,大咳一聲,獨自引開墨仙而去。
左尚志喝道:“什么人?請留步!”
羊恭頭也不回地拼命向前,在山道上亂躥,見路便行。墨仙見得有人疾奔,也不顧得左尚志先前的分派,一齊來追尋合圍。
羊恭只顧引開墨仙,故意往偏僻叢雜之處走,讓墨仙無法御劍相追。穿過一片叢林后,不意間來到一條羊腸小道上,偏生那小道一邊是深淵,一邊是峭壁,叫道:“不會吧?又是懸崖深淵?這墨山難道就不能有點別的主意嗎?動不動就是懸崖峭壁的!”苦于無法回頭,除了一條道跑到底之外,別無他法。
羊恭此時身處絕壁,幸得憑威震懾青竹五俠,強逼嵇冷鐵將衣衫與自己對調,這時才不至背脊涼颼颼的。
如此險道,沒走出三丈,便覺兩腿發(fā)軟,正欲轉身回頭,卻見墨仙早已逼近,手中長劍來回揮動。無奈之下,羊恭只得硬著頭皮在絕壁上前行,剛欲轉過一絕壁,不料一人迎面而來,撞個滿懷,兩人同時倒地。
羊恭大罵倒霉,卻聽得絕壁后有人喊道:“相里尚賢,看你往哪里跑!”話音未落,一人從絕壁處轉身而出,正是孟君婆婆。只見她肩挑一根長竹竿,竹竿上挑著一人,正是阿風。
那日,孟君婆婆與眾對敵,因得羊恭而狂喜不已,也就沒有多結仇怨,更何況她與無為子有約,日后要通傳天下各大門派,邀請他們一同來見證兩人的儒道之爭。她見對手越來越多,長竹竿一揮,逼開眾人,閃身便走。
她行事素來粗心大意,逃出重圍后,只顧一味狂奔,奔了數(shù)十里后,才發(fā)覺竹竿上沒了羊恭的蹤影,念在他是儒門十四子中恭子的身份,便將鐵伐浩圖等收入長竹竿后發(fā)足回尋。此時眾少年的身形被隱,獨顯阿風一人。
就這一去一返,墨門上下早已鬧得天翻地覆。自被各派推為中原之首以來,墨門仙劍派從未出現(xiàn)過任何動亂。陰陽門縱然猖獗狂肆,并未打墨門的主意。但因圍攻孟君婆婆的墨仙貪功誤傳,一傳十,十傳百,將黑陰王大鬧墨山的消息散布開來,頓時人心惶惶。
待得孟君婆婆返回時,眾墨仙已不見了蹤影。她心中打了個哈哈道:“這幫黑炭嘴巴上行俠仗義,暗地里膽小如鼠,知老婆子回來尋仇,竟做起縮頭烏龜啦!”
墨仙見擒住了羊恭,知孟君婆婆必定去而復返,因此早已在山坳要塞布置妥當,準備迎敵。
孟君婆婆只顧四下亂闖,正如當日在匈奴大營橫沖直撞一般,出了谷口才遭遇大批的墨仙。她一時尋不著羊恭,便遷怒墨仙,不問情由就大打出手。
她與墨仙一番激斗后,見墨仙越來越多,心道:如此虛耗下去,必有死傷,只能暗中尋訪那小子的下落了?!?/p>
孟君婆婆決意要尋羊恭下落,而墨仙決意要拿住她,雙方如此一耗,轉眼便是半月有余。
這一日,孟君婆婆正在澗邊取水,墨仙早已循跡而來,里里外外地將她圍堵在澗邊。左尚志等人好言相勸,孟君婆婆聽而不見,只顧取水洗臉。
卜尚節(jié)見她如此傲慢,揮動長劍喝道:“你這老婆子不知天高地厚,膽敢來墨山撒野!”孟君婆婆置若罔聞。卜尚節(jié)見她孤身一人,又聽得訛傳,以為她是黑陰王,有意激怒她,說道:“你這老婆子定是遭人唾棄才……”
突然,一道白光飛出,只聽得“砰”的一聲,卜尚節(jié)手中長劍從中斷開。這道白光去勢如電,卜尚節(jié)自知拿捏不住,仍是奮力將手中的斷劍前推,突覺虎口麻痹,“啊”的一聲,斷劍已插入胸口。
眾墨仙大驚,飛身上前,忽覺額頭臉面一寒,被撞得跌了下來。他們只道孟君婆婆突發(fā)暗器,又覺冰涼,伸手一抹額頭,原是水珠。原來,撞斷卜尚節(jié)手中長劍的正是一道水柱,水柱中劍后,化作千萬點水珠,又將眾墨仙打倒。
這一手功夫輕描淡寫,實際上驚世駭俗,墨仙無一不心驚。
孟君婆婆無意與墨門結怨,也無心傷墨仙任何一人,但聽得卜尚節(jié)出言不遜,竟然說什么“遭人唾棄”,盛怒之下,忘了拿捏分寸,失手取了他的性命。她因與無為子相互敬慕,不惜背叛各自門派才走到一起,卻又放不下成見,相互斗法。兩人越是爭斗,心中愛慕之情就越深,此時聽得這等不合耳之言,豈能不怒?
墨仙臉色驟變,心中紛紛均想:倘若這道水柱往自己身上射來,即使運起全身靈力抵抗,身上仍是不免要穿個大窟窿。
左尚志道:“這老婆子技藝驚人,只可惜誤入歧途,已成魔道,日后必定遺禍人間!”
宗尚非道:“什么誤入歧途?她本來就是黑陰王,邪惡無比,如今被白陽王……”但見卜尚節(jié)說了一句“遭人唾棄”便死于非命,后面的話,只得硬生生地收住。
墨仙見同門被戕,自是全力追堵。墨門素來有規(guī)矩,一人犯錯,同組受懲,生死與共。無奈此時眾墨仙被水珠擊中,全身上下陣陣酸軟無力,長劍也提不起來。
孟君婆婆錯殺了一墨仙,見其余墨仙如此神勇,心想:這些墨仙不愧為條漢子,數(shù)百年來,墨門中人生死與共的兄弟情從未改變。老婆子往日只是聽聞,今日得見,方知名不虛傳。然而老婆子所敬重的,乃相親相愛、情深意重者。今日這仇怨,無論如何是結下了的?!被叵肫鹑遄优c羊劍容的分離,自己有心成全其二人卻不可得,心中又是一片黯然。
她不愿向墨仙解釋,轉身又去,在墨山來來回回地奔走,追尋羊恭的下落,無意中聽得一女子站在崖邊抽泣。孟君婆婆見她哭得撕肝裂肺,肝腸寸斷,上前一看,卻見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阿風。
原來,阿風出得鐵欄石洞后,一心一意要去找相里尚賢,奈何墨山方圓數(shù)百里,孟君婆婆尚且尋不著羊恭,阿風又如何尋得著相里尚賢?一番辛勞后,阿風累得雙腿發(fā)軟,饑腸轆轆,回想起相里尚賢的無情,不由得萬念俱灰,頹然坐倒在崖邊痛哭。
孟君婆婆喝道:“阿風,所來何事?”阿風認出孟君婆婆后,不敢隱瞞,只得將相里尚賢之事如實相告。
當年,孟君婆婆見相里尚賢與阿風兩情相悅,非但饒他們二人不死,且親手玉成二人美事。如今得知相里尚賢背信棄義,且膽敢欺騙自己,如何能不暴跳如雷?
她雙腳直跺,似乎要將腳下的墨山踏平,說道:“這小道士薄情寡義,欺騙老婆子,這事老婆子定要管到底。他與你成親了沒有?”
阿風情知如實告知,孟君婆婆必定不會饒恕相里尚賢,卻懼于孟君婆婆的神威,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孟君婆婆長竹竿一抖,打得山石斷裂,說道:“好小子,這個尚豬尚狗的東西,騙得老婆子好苦。”得知相里尚賢就在墨山后,便挑起阿風去尋相里尚賢。
此時,墨仙正在全力追捕孟君婆婆。中原各派奉墨門為首,多有來往,在此做客的立馬紛紛自告奮勇,揚言要助墨門緝拿要犯,實則個個心懷不軌,想趁機偷上犟山。因為《犟山圖形》早已在江湖上鬧得紛紛揚揚,但苦于本事不濟,一直不敢打這個主意。此時正是渾水摸魚的良機,如何不擺出一副誓死效力墨門的模樣?
墨仙自是明白各大門派的心思,因此將各路人士留在墨山招呼后,只通傳本門上下,全力追剿敵人。
相里尚賢重返墨門后,仗著父親是盟主的威勢,更是飛揚跋扈,為了有意顯示盟主之子的威風,正帶著大隊人馬在墨山巡查。陡然間見到孟君婆婆,立馬嚇得魂不附體,拔腿就跑。
時隔多年,相里尚賢容貌有變,孟君婆婆一時沒認出。奈何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自回墨門后,立馬結交了一幫紈绔子弟。這些豬朋狗友常跟隨在他的左右,此時見一老婆子膽敢沖撞,當即神氣地喝道:“兀那老婆子,相里盟主的大公子在此,豈容你大呼小喝?”
孟君婆婆一聽,喝道:“什么盟主的大公子?”隨即心中了然:原來那薄涼小家伙的老爹就是當今盟主,兒子如此不仁不義,他老爹也好不到哪里去。這個盟主當?shù)靡蔡栌篃o能,連自己的寶貝兒子都管教不好。哼!這等豬狗不如,始亂終棄的人也配叫尚賢么?老婆子尚豬尚狗、賢牛賢馬,也不尚這沒良心的家伙。當即大聲喝道:“相里尚賢,看你往哪里跑!”
相里尚賢一時間惶急,見路便走,卻誤入絕壁上的羊腸小道,與正在引開左尚志一眾墨仙的羊恭撞個滿懷。
此時,絕壁的羊腸小道上,前遇墨仙攔路,后有墨仙追趕,將孟君婆婆夾在當中。
羊恭心憂悌子安危,被撞倒在地,也是絲毫不介懷,但一聽到“相里尚賢”這四個字,怒氣不打一處來,喝問道:“你就是相里尚賢?”
相里尚賢聽到孟君婆婆的呵斥,早已肝膽俱裂,逃命唯恐來不及,哪里還會理會羊恭?
羊恭聽得那人如此回應孟君婆婆,知眼前之人必是相里尚賢無疑,也不顧得絕壁兩端站滿了墨仙,腳下便是深淵,摸出殺豬刀,喝道:“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今日我要替阿風出一口氣!”揮刀便砍。
孟君婆婆陡見羊恭,心中竊喜;又見相里尚賢不住地后退,當即手指輕彈,一股靈力激射而出,擋住相里尚賢的退路。
阿風見羊恭砍殺相里尚賢,失聲喊道:“恭子,手下留情!”
羊恭說道:“這等無情無義之人,殺了干凈!”又再揮刀,卻聽得一陣呼嘯之聲傳來,雄渾綿長。
左尚志等人見羊恭劈相里尚賢,苦于山道狹窄,無法上前相救,聽得這一陣呼嘯聲,立馬喊道:“荊師伯來啦!”只見一墨仙從崖上飄然而下,落在孟君婆婆身旁,頗有幾分滄桑之色。
相里尚賢見形勢于己有利,膽子立馬又大了起來,回過身來,說道:“荊師伯,就是這惡婆子擅闖墨山。”
這墨仙,正是墨門七星之一,與相里同流同屬一輩,名叫同天。
荊同天身為墨門七星中人,乃有道之士,說道:“墨門荊同天拜見前輩!”拱手向孟君婆婆行了一禮。
孟君婆婆自在桃源行走以來,所見的盡是霸王槍之類,表面上一副仁人君子的模樣,背后卻骯臟不堪。因移風易俗,玄道大變,又先入為主,此時孟君婆婆見荊同天如此恭敬,更是不喜,說道:“虛有其表,令人作嘔,老婆子不吃這一套?!闭f完,手出一掌,將大半山石打得塌了下來,掉落在深淵之下。
荊同天說道:“素聞儒門‘開天辟地’玄術威力驚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彪m認得這手法正是傳說中的儒門玄術,但心中亦是頗覺驚奇,因為儒門并無女子修仙,而眼前老婆子所用的,確是儒門玄術無疑。
孟君婆婆怒道:“既識儒門威名,為何還要惡狗攔路?”
荊同天見孟君婆婆滿臉敵意,隨即心道:莫非江湖傳言不虛?黑白陰陽王為了儒門心法而禍亂桃源,她這一身道行便是從儒門偷學來的?
此時墨門上下風傳,四下?lián)v亂墨山的人是陰陽門的黑陰王。荊同天見孟君婆婆顯露了一手儒門的玄術后,也不由得懷疑她就是黑陰王,強敵當前,豈可容她說來便來,說走便走?當即說道:“今日得見這儒門玄術,我等末學后進之人想長長見識,還望前輩不吝賜教?!?/p>
他口中說出“這儒門玄術”五字,顯然是懷疑孟君婆婆的來歷。
相里尚賢見荊同天說得如此客氣,索性偷龍轉鳳,說道:“荊師伯,這老婆子和另一個老頭子是一伙的,都不是好人。他們?yōu)榱诵逕掙庩柎蠓ǎ奶幗贀锖⑼?,小侄失蹤多年,就是拜她所賜?!毕蛑暇牌乓恢?,然后又道,“小侄被這老太婆強行收禁多年,幸得本門祖師爺顯靈,才逃脫她的魔掌。如今這女魔頭仍是不甘心,為了追殺小侄,竟然找到墨山來了。荊師伯,你快替我報仇!”
他這一番話,顯然是要將無為子與孟君婆婆說成是黑白陰陽王,好讓荊同天力斗孟君婆婆。
荊同天看了一眼相里尚賢,知他品行不端,心中自是不信。
相里尚賢察言觀色,又道:“荊師伯若是不信,大可問問這女子。當年和我一同被捉的另有四名女童,叫風花雪月,這位就是當年的女童阿風。阿風,你說是不是?”
阿風得見相里尚賢,心中早已一片稀里嘩啦,也沒聽清楚他到底說些什么,只消是相里尚賢問及的,她無不點頭應是,淚水漣漣。
宗尚非“唰”地一聲抽出長劍,說道:“墨門上下齊心協(xié)力,今日正好替盟主出一口氣!”
相里盟主的大公子離奇失蹤,實乃墨門奇恥大辱。中原各派中不乏別有用心的人,私下難免會傳言:“相里盟主就連自己的兒子也看不好,如何看得好這中原玄道?”因此,墨門上下得知孟君婆婆就是黑手,無一不憤怒,恨不得將她亂劍分尸。
可是他們哪里想到,這其實是陰陽門密謀已久的一場陰謀。
0056章 崖上長竹影
相里尚賢身后閃出一墨仙,手持寬厚長劍,雙眼精光閃閃,說道:“對付陰陽門這等敗類,如何用得著驚動荊師伯?這黑陰王殘害無辜孩童,墨門弟子今日就替天行道!”正是吳尚同。
半月前他因敗在孟君婆婆的手下,被打落兩顆門牙,余憤未消,決意要借此良機一雪前恥,又道:“陰陽門當真是膽大包天哪!居然敢打相里盟主大公子的主意?!闭f話之間,突然出其不意地挺劍直刺孟君婆婆喉嚨。
孟君婆婆見其招式嚴謹,章法有致,不似下三濫手段,說道:“小子有點道行,就是太愛多管閑事?!庇易阋惶В膊灰娙绾伟l(fā)力,一只粗布鞋已經直飛逼吳尚同門面,“啪”的一聲,結實地打在其嘴上后又飛了回來。
只聽得孟君婆婆道:“對付老婆子卻是不夠格,日后嘴巴放干凈點!”鞋打嘴臉,原是教訓之意。
吳尚同急忙后仰,卻沒有逃過這一擊。他本以為孟君婆婆又要痛下殺手,沒想到只是飛鞋一擊,但在諸多同門面前被如此一擊,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當下催促道:“師伯,這老婆子劫走尚賢師弟,如今證據確鑿,還請師伯示下?!?/p>
孟君婆婆心惱相里尚賢欺騙自己,說道:“老婆子生平敬重重情重義之人,這狗屁不通的尚賢豬狗不如,膽敢戲弄老婆子,真是死有余辜。”當即揮動肩上的長竹竿,挑向相里尚賢。
宗尚非和吳尚同見孟君婆婆挑向相里尚賢,同時揮動長劍,雙雙搶出,直取孟君婆婆。絕壁本就狹窄,不容轉身,孟君婆婆視而不見,只是輕微地抬了抬腿,晃動布鞋。
二人心中更怒,長劍舞動得更快,封住門面,顯然怕孟君婆婆故伎重施。
左尚志說道:“前輩!得罪了!”旋即騰身而起,搶在宗尚非和吳尚同之前,舉劍直削孟君婆婆的下盤。余下三人見三位師兄出招,立馬祭出長劍,長劍當空而飛,直刺孟君婆婆。
這些墨仙均是修真之人,所布成的劍陣極其嚴謹,而招式又是極為老辣,無一不是看家本領。
孟君婆婆道:“好!今日倒要見識一下墨門的俠義心腸?!笔掌鸩菪肆艘徊胶?,手中略一加勁,長竹竿東一戳,西一撞,將四周密密麻麻的長劍逼開。
左尚志見有機可乘,劍尖仍是直逼孟君婆婆下盤。
孟君婆婆喝道:“小子,不得無禮!”橫著一腳踢出,正中左尚志的手腕。
孟君婆婆見荊同天立在身后,恐其突然偷襲,飛腳之際并未用全力,卻也震得左尚志虎口一麻,手中的長劍拿捏不住,掉在地上。孟君婆婆打出的水珠尚且能將墨仙打落,此時長竹竿直點,令其身骨散架似的,不由自主地往深淵下跌落。
與墨門結怨,實非孟君婆婆所愿,眼見左尚志落下,孟君婆婆手中旗桿倏然而出,將其挑住。阿風與鐵伐浩圖等,因身處法道行藏中,絲毫不覺驚險。
宗尚非與吳尚同見有機可乘,直挺雙劍飛身而上。孟君婆婆喝道:“無恥!”手起一掌,反將兩人推落崖下。便在此時,兩道勁儔剛猛的靈力游龍走蛇一般,牢牢地黏住兩人,提了起來。
孟君婆婆笑道:“荊老弟,你的身手很不錯?。 ?/p>
荊同天接過宗吳兩人,放在身后,舉重若輕,然后擺動雙手,說道:“前輩暫且息怒罷戰(zhàn),一切可到盟主面前分辨是非?!?/p>
孟君婆婆怒極,說道:“相里盟主的名頭,好不威風啊!但在老婆子眼里看來,一文不值。荊老弟,你氣度謙和,而相里盟主好出風頭,玄術定不如你?!?/p>
荊同天道:“相里盟主是我?guī)煹?,道術修為遠在眾人之上,我等難望其項背?!?/p>
孟君婆婆道:“荊老弟年紀也不大,相里同流是你師弟,想必他胡子也未長全。嘴上沒毛,說話不牢。如此年紀輕輕便做了中原盟主,能有多大才干本事呢?”想起霸王槍說的那一套,不由得對相里盟主極是懷疑。
羊恭一聽,臉上禁不住一紅,心想:相里同流年紀輕輕便做了中原盟主,我也是儒門掌教接任人,在天下人的眼里,不也是“嘴上沒毛,說話不牢”?
荊同天道:“相里師弟乃墨門同字輩中最小的一個,修為卻獨領群倫,折服中原英雄,因此身居玄道盟主一職,乃眾望所歸。”
羊恭見荊同天如此吹噓,笑道:“墨門兩大神功獨領群倫,令天下人折服。那就是大吹法螺和臭不要臉。墨仙以俠義自居,最為得意的神功,莫過于此?!?/p>
宗尚非再度死里逃生,驚魂未定,聽得羊恭如此數(shù)落墨門,罵道:“墨門七星縱橫天下,所向無敵,世人無不敬仰。你們這些鄉(xiāng)巴佬孤陋寡聞,胡說八道!”
羊恭更是笑不可抑,說道:“如今中原宗師滿天飛,一片樹葉掉下來便能砸到一大堆!哈哈……”
孟君婆婆卻道:“不用拿墨門七星的名頭,只需多一位像荊老弟一樣的好手,老婆子就不是對手了。老婆子有事要辦,日后再來討教?!?/p>
當即長竹竿一揮,挾風掃向宗尚非,似要將其挑下懸崖。荊同天大驚,立催靈力看護,卻見相里尚賢被孟君婆婆夾手奪過,向著絕壁一躍而上。
這攀藤附葛原是孟君婆婆拿手好戲,當年擒儒子去見羊劍容時,亦是這般縱躍騰挪,如履平地,這一上一下,毫無分別。
荊同天見孟君婆婆又劫走相里尚賢,立馬施展神威,緊隨而上,絕壁而來。其余墨仙亦是飛身而上,守在絕壁四周,驅劍守御四方,靜觀其變。
孟君婆婆將相里尚賢重摔在地,喝道:“當年你對阿風確實是有情意,老婆子這才容你們出谷,想不到你這小子竟然蒙蔽老婆子,當日我對你說了什么來著?”
相里尚賢驚慌失措,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年孟君婆婆說道:“小子,你給老婆子聽好啦!不管你在桃源外是侯是王,都得將阿風當公主一般,好生相待?!贝嗬锷匈t領著阿風走出數(shù)丈后,又突然喝道,“小子,你可別欺負老婆子老眼昏花,你要是有半點對不起她,老婆子必定將你剁碎喂惡禽!”這惡禽自然是指靈火鳳凰了。
那時,相里尚賢死里逃生,懼于孟君婆婆的威勢,此話即便是在半夜驚醒時,亦是不敢忘卻。他尚在桃源之時,早已看出孟君婆婆素來敬重有情有義之人,便假意在她面前與阿風相好,完全是為了逃出桃源。
后來他與阿風逃離桃源后,偶遇墨仙,便想方設法將阿風丟棄。眼見阿風竟尋到墨山上來,躲避不開,只得將她當作擅闖墨山之人,加以收押。
自始至終,他都是在利用阿風,因此日夜提心吊膽,唯恐孟君婆婆找上門來。只是,是禍躲不過,天意冥冥,孟君婆婆終究還是找到墨山來了,當眾與他清算舊賬。此時,孟君婆婆問起舊日那一番話來,他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荊同天本欲強行上前相救,但見相里尚賢落入其手中,一時投鼠忌器;又見她并無傷人的惡意,只得在旁靜候時機。
孟君婆婆將阿風和羊恭放了下來,然后又道:“儒門亦是廣開遷善之門。正所謂,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如今你們二人就在此處結為夫妻,并立下毒誓,終身不得后悔,如何?”
相里尚賢沉吟不答,突然身子被挑在半空,一陣急旋,嚇得魂不附體。正是孟君婆婆的長竹竿陡出,挑住相里尚賢的褲腳,放在絕壁之外。
荊同天大吃一驚,眼見相里尚賢就要摔入崖下,催劍上前相救,卻聽得孟君婆婆道:“老婆子功夫不太好,這耐心倒是挺好,就這般提著,十天八天,不成問題?!彼凤L鼓袖,獵獵作響,顯然勢必要將兩人湊成一對。
其實她是功夫好,提十天八天不成問題;耐心反而不好,無法等十天八天。
相離尚賢見此情勢,只要孟君婆婆稍有不慎,隨便一松手或者竹竿折斷,自己便會跌落頭下的萬丈深淵。
阿風見相里尚賢雙腳離地,山風掠過,立馬就要往下掉,說道:“婆婆,請你饒尚賢一命,我甘愿替他受罰?!彼徊揭还盏厣锨?,苦苦哀求,完全是出自一片真情。
孟君婆婆大為感動,將相里尚賢一抖,說道:“你瞧,人家做媳婦的連性命都肯搭上,你這個大老爺們,諸多扭捏!”
相里尚賢眼見阿風瘸腿,而自己乃當今盟主的大公子,無論如何也不愿與阿風結合,只得推卻道:“婚姻大事,須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做不了主,要先向父親稟明?!?/p>
孟君婆婆道:“當初我讓你帶阿風出桃源,就是讓你去稟明。想不到你稟了十多年,一直稟不明。你這一稟,未免太長了吧?我這就送你下去稟明?!笔种虚L竹竿一抖,只聽得“吱”的一聲,相里尚賢的褲管早已裂了一大塊。
相里尚賢嚇得魂飛魄散,阿風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饒,荊同天等人只能干焦急,羊恭卻是拍手稱快。
孟君婆婆又道:“老婆子素來說一不二,沒人膽敢違背!”相里尚賢逼于無奈,心想若是再諸多推脫,勢必粉身碎骨,只得假意順從。
孟君婆婆見相里尚賢答應,竹竿一揮,道:“強扭的瓜不甜,此舉可是出自你心中所愿?”
相里尚賢雙腳著地,穩(wěn)穩(wěn)落在阿風的身邊,早已嚇得渾身大汗,顫聲說道:“當真是……是肺腑之言,天日可鑒。”見阿風腳上毒瘡兀自滲出膿水,立馬俯身去吸。
孟君婆婆見相里尚賢替阿風吸毒,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當即令兩人在絕壁上結拜,相里尚賢哪里還有半點違拗?
眾墨仙見孟君婆婆強行要相里尚賢和阿風成親,驚得合不攏嘴。
荊同天道:“儒門最重禮節(jié),凡婚聘嫁娶,當行六禮。道德仁義,非禮不成。前輩如此草率,豈不是有違圣人之道?”
孟君婆婆怒道:“不管老婆子身在何處,始終身懷本門禮法道義。不過,今日老婆子這個媒人是做定的了,誰膽敢阻攔,這便是榜樣!”長竹竿揮出,跟前一大石又是應聲而碎,然后又指著相里尚賢道,“你若是膽敢再起異心,下場亦是如此!”
她雖然被逐出儒門,骨子里對圣人都是極忠。這一怒擊大石,既是向眾墨仙示威,又是自我明志,不容世人侮蔑圣人。
荊同天見相里尚賢與阿風早已有一段宿緣,雖是被逼于無奈,卻仍是替其吸毒瘡上的膿水,一時無話可說。
待二人行過大禮后,孟君婆婆說道:“荊老弟,老婆子有一事相求,不知荊老弟答應否?”
荊同天道:“前輩所命,若非有違俠義道之事,在下自當效力!”
孟君婆婆道:“好說!好說!看護墨門媳婦這等事,不算有違俠義道吧?阿風日后便是你墨門的媳婦,你這個做師伯的自當多加照護。天下俠義道自居之人,無不一諾千金,這兩人就交給你啦!”說完,又是長竹竿一揮,阿風與相里尚賢向著荊同天雙雙疾飛而去。
荊同天心中一驚,眼見兩人飛來,絲毫不敢大意,立馬催靈力接住,卻見孟君婆婆早已將羊恭收入長竹竿內,騰身而去。
荊同天長聲一嘯,問道:“前輩何往?”孟君婆婆不答,身在半空,但眼見遠處山峰聳立,直入云霄,峰頂朝外,心道:何不在此教導諸子?當即朝著煙霧處而去。
墨仙見孟君婆婆所往之地,正是犟山,當中有人說道:“犟山崖頂乃墨門禁地,非但墨門弟子不得擅闖,外人更是不可進入?!?/p>
眾人驚得非同小可,立馬御劍同追,不住地呼喝,令其不可擅闖墨山禁地。孟君婆婆卻道:“墨門禁地正是清凈所在,最好不過?!?/p>
羊恭身在長竹竿內,聽得“禁地”二字,心道:禁地?又是無一例外的禁地。每個江湖中都會有個禁地之類的,看來我小羊兒又要在這里得奇遇了。遠眺了一眼,只見群峰連綿,清幽蒼翠,其中一峰峰頂如髻。
孟君婆婆心中大喜,當即急催靈力,疾飛而前,不料一道黑影一勇當先繞飛而來,攔住了去路,正是最先御劍追上來的荊同天。
孟君婆婆“哼”了一聲,說道:“你們這幫黑炭不讓老婆子上山,老婆子偏要向山行。本門圣人有云:‘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荊同天說道:“前輩若是不聽勸告,休怪在下無禮!”斜斜一道豪光打出,直逼孟君婆婆。
孟君婆婆長竹竿一揮,擋開了那道豪光,說道:“你們對老婆子早已無禮至極,老婆子正好找到安靜處,勞煩你們替我把守,我就在崖上等著,有本事便來報仇,隨時奉陪到底。”向著那髻峰疾飛而去,卻不知為何,又是一道奇大無比的力道急撞而來。
0057章 奪命影州虎
孟君婆婆無暇多想,仍是長竹竿點出,卻不料那股力道威如萬鈞雷霆,逼得孟君婆婆身子跌落,長竹竿也脫手而出。
眾墨仙見孟君婆婆向峰頭平臺落下,只得停在髻峰不遠處的山崖上,不敢擅闖,只能破口大罵。
長竹竿如著魔一般,“轟”的一聲,仿佛撞向無底深淵。眾少年一時不明所以,早已被這股奇大的力道拋了出來,摔在地上。
羊恭心中亦是迷惑,心想:明明是要上髻峰絕頂?shù)?,卻突然摔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鬧的是哪一出?按照江湖慣例……腦海中立時掠過數(shù)十種情景,但均覺不對路。
鐵伐浩圖站了起來,一把抓住羊恭的后領,喝道:“你這小雜種一進來,咱們便倒霉。不狠狠揍你一頓,難消心中惡氣!”揮拳便打羊恭。
眾少年應聲而動,七手八腳往羊恭身上招呼。大伙平日便將他視作異類,此時出手,毫不留情。
羊恭無從解釋,仍是走為上著,卻被眾少年堵住去路,三下五除二的,四肢早已被牢牢拿住。恰在此時,坡下傳來一聲凄厲呼嘯,緊接著,叫聲此起彼伏,相互應和。
羊恭心中大喜:按照江湖慣例,必是救兵來啦!
眾少年往下一看,整顆心似乎都要蹦出來了,坡下正是一群饑餓的白虎。他們見此情景,嚇得魂不附體,轉身便走,慌亂之際,相互推攘,竟錯手將羊恭向坡下拋了下去。
羊恭順著長坡滾了下去,因嚇得渾身發(fā)抖,無法止住下滾之勢。白虎群見有人跌落,紛紛而動,向羊恭撲去。
夕陽漸殘,金光鋪灑亂石之上,照得白虎長牙金光閃閃,利爪殺氣騰騰。
羊恭失聲大叫,慣性使然,伸手便往腰間的殺豬刀摸去。但偏有不巧,在他下跌之時,殺豬刀早已遺落在半坡之上。無奈之下,只得奪路往坡上爬去,但白虎早已堵住了上坡之路。
他見白虎來勢洶涌,嚇得殺豬般哇哇大叫,撒腿便逃,虎群立馬緊追不舍。
坡上眾少年此時雖身處危地,但都忍不住回頭向坡下觀望,心中大有幸災樂禍之意。
羊恭四處逃竄,不料左腳被絆,整個身子又摔倒在地?;仡^一看,正是一條露出地面的樹根被他帶得斷了開來。
羊恭雙腿發(fā)軟,忍不住跪倒在地,說道:“諸位白虎老兄,我小羊兒可沒做過什么見不得光的事,請你們高抬貴手……”說罷對著白虎便拜。
眾虎紛紛撲了上來,卻并未上前咬噬,而是陣陣呼嘯,叫聲中帶著幾分凄涼之意,直教人撕肝裂肺。
羊恭見白虎一動不動,如玉似冰,忽地想到月華,心道:我與義父劉曜一同殺死的那頭黑熊,是月華姐姐所遣,想必這白虎亦是她的部屬。其實,羊恭不知道,這些正是來自影州浮玉山的白虎。
想到這里,頓覺寬心,站了起來,卻聽得“嗚”的一聲長響,白虎再度撲來。
羊恭心中咒罵:好歹我也稱月華為姐姐,你們總該給我點面子吧!慌亂中,抓起地上一長物,正是先前帶斷的樹根。
手中樹根一揮,一陣熱浪狂風掃過,白虎立馬停住。只是,羊恭并未意識到自身的詭異之力,只道樹根大有古怪,當即又有了底氣,說道:“我小羊兒得傳天下間最強刀法,曾提一把殺豬刀挑了……”但實在想不出有何足以讓自己覺得自豪的往事,忽地一抬頭,見眾人尚未散去,便起了賣弄之心,立馬改口說道,“曾提一把殺豬刀,殺得青竹六俠狼狽不堪。當世第一大俠尚且不放在眼內,更何況是一群畜生!”心頭一熱,又有恃無恐,向著虎群撲去。
樹根狂掃,白虎群似乎抵受不住,卻不愿就此退避,縱躍之際,伺機而噬。
羊恭立馬運起殺豬刀法,專挑白虎的要穴,孰料被點中的白虎非但不倒,反而被激怒,變本加厲地撲向羊恭。
羊恭罵道:“死胡一刀!臭胡一刀!你的招式不管用,差點送羊入虎口啦!”原來那虎軀與人體不同,而羊恭依樣畫葫蘆,照搬不誤,豈能不吃大虧?
坡上眾少年見此,幾乎要拍手稱快,只是心中懼意未消,雙掌始終拍不起來。
這一番折騰后,日頭早已隱去。
白虎群四下躥動,碧燈般的眼珠綠光閃閃,如同繁星,伴隨著凜冽的夜風撲面而來,令人不寒而栗。
羊恭突然悟道:“哎呀,我小羊兒才是死羊臭羊啊!我既然挑不了白虎的要穴,何不挑了它們的眼珠?”想通破解妙法,當即提著木棍,直往綠光中奔去,木棍所過之處,便是點向白虎眼睛。
眾少年驚呼不已,只見羊恭身影晃動,而白虎卻是一陣躁動,被擊中的白虎竟化作一灘灘雪水。
羊恭不知為何被刺中眼珠的白虎竟會消失不見?其實這正是他急怒之下,體內詭異的力道源源不絕流出的緣故。
眾少年素來與他不和,急難之下錯手將他推落白虎群,但自羊恭眼里看來,卻是眾少年故意為難。因此,他有意在眾少年面前抖威風,努力將昔日揮劍砍蒼蠅的劍法盡數(shù)發(fā)揮出來。此番意通神暢,打得興致盎然,逐漸將殺豬刀法施展得淋漓盡致。
羊恭只覺腳下積水越來越多,而白虎群似乎有所減退。
又刺一陣,白虎群驚懼不已,眾少年卻越看越是驚得合不攏嘴。
夜色漸濃,空地上點點綠光閃閃而動,而此時羊恭穩(wěn)占上風,倒是覺得這些如珠的幽光好看至極。他眼見眾少年看傻了眼,忽地靈機一動,長樹根東一揮,西一蕩,將白虎群往坡上趕去。
眾少年見白虎撲了上來,立馬嚇得心驚膽戰(zhàn),紛紛搬起大石頭往白虎身上砸。如此一來,正好惹怒了白虎群,它們折在羊恭手下,兀自無處發(fā)泄,立馬張牙舞爪地撲向眾少年。
眾少年急得大聲呼喊,向孟君婆婆求救,但孟君婆婆早已不知去向。他們本就是富家子弟,平日驕縱橫蠻,哪里抵御得住白虎群?幾個起伏后,便有人被咬傷。
羊恭撿回了殺豬刀,上得坡來,哈哈笑道:“畜生們餓得很啦!不是他們吃掉你們,就是你們吃掉他們!”見鐵伐浩圖左支右絀,卻始終傷不了一頭白虎,又道,“胖子,你要成為白虎的晚餐,還是讓白虎成為你的晚餐?”
鐵伐浩圖早已嚇得雙腿顫抖,大汗淋漓地說道:“兩不相侵,兩不相犯!”
羊恭笑道:“如此說來,你是不想成為白虎的晚餐了?”鐵伐浩圖不住地點頭,手腳卻不敢有絲毫怠慢。
羊恭笑道:“天下間哪有這般便宜的事?人無傷虎之心,虎卻有害人之意。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小羊兒也不能見死不救。你不想成為虎的晚餐,那我就讓虎成為你的晚餐!”當即不住地揮動手中的樹根,指指點點。
劉熙聽出了一絲生機,大聲喊道:“只要你殺退這些畜生,我等唯你馬首是瞻!”
羊恭笑道:“那你們還不大聲喊:‘恭子威!恭子妙!恭子帥得呱呱叫!’”
此時,就算要他們給羊恭端水洗腳,搓肩擦背,做牛做馬,亦是心甘情愿,更何況只是一番大喊?當即縱聲高喊:“恭子威!恭子妙!恭子帥得呱呱叫!”
這一番言語,羊恭聽到耳朵里,心里極是受用,說道:“承蒙諸位抬愛,小羊兒這就獻丑啦!”只見他將樹根一拋,左手舉著殺豬刀,右手中指輕輕地在刀背上彈了一彈,然后大喝一聲,“看好啦!”舞動殺豬刀,便往白虎群身上劈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白虎群被殺豬刀砍中后并未化為水跡,仍是纏著眾少年不放。
羊恭大窘,還道殺豬刀不管用,只得重新?lián)炱鸬厣系臉涓?,抖抖威風,仍是學著先前刺白虎眼珠的架勢,但這一番作為仍是徒勞無功。
劉熙道:“小……你這是在耍我們嗎?”
羊恭無言以對,只得來來回回地使用殺豬刀法,但無論他如何反復,如何小心在意,終是傷不了虎群的半根毫毛。
此時,鐵伐浩圖剛好又被虎爪抓中,痛得大叫一聲后,失聲罵道:“你這小雜種,原來是個廢物!恭子爛!恭子臭!恭子衰得一塌糊涂!”
羊恭大怒,將手中的樹根一扔,喝道:“胖子,你胡說些什么?”大怒之下,樹根被隨手一扔,正好砸向虎群,幾只白虎又是化為水跡。
羊恭卻是視而不見,心怒鐵伐浩圖如此辱罵,摸出殺豬刀來回揮動,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上前與他理論。所過之處,白虎群便應聲消融,一片白雪皚皚當中裂開。
羊恭“咦”了一聲,還以為自己眼花,仍是不住地揮動殺豬刀,刀風落處,便有數(shù)頭白虎化成水跡,屢試不爽。
羊恭正憋得滿肚子氣,殺性一起,立馬將白虎群劈得稀里嘩啦!白虎群漸漸抵受不住,一番呼嘯后漸漸隱退。
此時月近中天,白虎走得一干二凈后,眾少年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絲毫不敢松懈。良久不見動靜后才松了一口氣,癱倒在地,對羊恭的敵意也隨著這一口氣盡數(shù)而消。
這番死里逃生,無人不喜極而泣,大贊羊恭威,羊恭妙,羊恭帥得呱呱叫。
鐵伐浩圖取出隨身攜帶的引火之物,扒了些樹根,生了一堆火,回想先前一番驚心動魄的惡斗,仍是心有余悸。
羊恭見白虎被自己一擊之下,當即化為水跡,其中緣由,難以索解,卻仍是自圓其說地想到:原來經歷這番波折,是要讓眾人歸心,讓我做他們的老大,哈哈……
眾少年筋疲力盡,又痛得死去活來,也顧不得是否仍然有虎,大聲呼喊孟君婆婆,卻不見有任何回音。他們在四周尋了一番食物,一無所獲后忍著饑餓,倒頭便睡。
直至拂曉,眾人睡眼惺忪,忽覺一陣火光直射而來,耀眼生花。
羊恭心中一喜,一骨碌躍起身來,叫道:“焚姑!”卻見火光中閃出陣陣吞火冒焰的大鳥,通體金黃,半邊天竟似被燒著一般。
眾少年尚在迷糊中,突見如此情勢,自是嚇得魂不附體,紛紛向羊恭身邊靠攏,將羊恭推在最前頭。
羊恭暗叫:箭射出頭鳥,刀砍地頭蛇。我有意在他們面前秀威風,此時必定第一個被這些怪鳥啄死!眼見眾人如此推愛,只得硬著頭皮摸出殺豬刀,自我壯膽,“呔”地大喝一聲道:“何方妖孽……”但兩腿忍不住顫抖,結結巴巴地再說不出話來。
一少年說道:“羊恭帥得呱呱叫,為何兩腿發(fā)抖?”
鐵伐浩圖一巴掌蓋在他頭上,說道:“恭子神功蓋世,他兩腿發(fā)抖,正欲大展神威。”
羊恭心道:原來胖子當真將我當老大,做老大的自當有老大的氣概!但如此貿然向怪鳥索戰(zhàn),必定性命不保。自己性命都沒了,還做什么老大?
正自遲疑,忽聽得一人說道:“老婆子一時粗心大意,竟將你們遺落在此。多得天幸老婆子,諸子安然無恙?!被鸸庵虚W出一人,正是孟君婆婆。
原來孟君婆婆騰身直上髻峰時,那股突如其來的奇大力道,正是髻峰的結界禁制。變故俄而,孟君婆婆來不及應對,身子被撞傷后受困其中,而手中長竹竿破天荒地被外力擊飛。眾人被摔出去,幸得這長竹竿是孟君婆婆的法道行藏,才不致粉身碎骨。
孟君婆婆自認儒門玄術乃天下正宗,陡遇墨山結界禁制,有心與之一較高下。眼見長竹竿脫手而出,當即騰身直追,不料被結界靈力越卷越深,整個身子被其來回擺弄。
她從未遇上這等強力的敵手,略一定神后,急催靈力與結界抗衡。而墨山的結界禁制非同小可,看似無形,卻如鐵箍大手一般,牢牢地將身陷其中的孟君婆婆緊緊壓逼。這勢頭,縱然是屹如泰山,亦能將其碾成平地,更何況血肉之軀?
這一番較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情勢越來越是危急,孟君婆婆也越斗越是焦急,心中暗想:老婆子素來自認儒門玄術天下第一,視如今天下各大門派之首的墨門有如無物,卻想不到今日竟栽在這幫黑炭鬼的手上。
當此情勢,只得一聲長嘯,召喚救兵。
呼嚕聲一起,陣陣耀眼般的火焰從四面八方而來,正是靈火鳳凰。它本就是天地靈物,與孟君婆婆熟稔已久,不等孟君婆婆指揮,立馬繞在孟君婆婆四周,舞姿翩纖,令結界禁制的靈力無法集中在一點。
靈火鳳凰一直跟隨在孟君婆婆的左右,未得孟君婆婆號令,不敢現(xiàn)身罷了;而孟君婆婆自信憑一己之力,定能掙脫結界禁制的束縛,也一直不召喚。
此時,靈火鳳凰抽絲剝繭一般,將結界禁制的靈力一絲絲地抽掉。結界禁制的靈力雖大,卻是定數(shù),而靈火鳳凰卻是源源不斷地涌出,以變數(shù)制定數(shù),逐漸轉危為安。
孟君婆婆得靈火鳳凰的相助,直到完全擺脫四周的束縛,已是次日清晨,心道:折騰了這許久,臭小子們不知下落如何!心有所憂,當即催促靈火鳳凰,向四下尋覓而去。
此時,眾少年見到孟君婆婆,一躍而起,狂喜不已,蜂擁般圍著孟君婆婆,又是高呼,又是跳躍。
孟君婆婆見眾小子安然無恙,亦是臉有喜色。
鐵伐浩圖說道:“老前輩,多得恭子在此,我等才保住小命?!?/p>
孟君婆婆看了羊恭一眼,暗道:小子確實有些門道,此乃天意,儒門之喜。她卻不知道,白虎天生怕羊恭,只需被羊恭輕輕一碰,便化為一灘水跡。
孟君婆婆一聲呼喝,又是長竿橫挑斜插,將眾少年挑起,騰升而起。如此不惜損耗仙身,強行用力,心中仍是大喜。
0058章 君子有三畏
羊恭直覺身子一路斜直上升,眼下盡是險峰如筆,挺拔壯麗。
孟君婆婆設法讓眾人進餐,見眾少年挨餓后舉止不雅,心中不喜,但隨即又想到:自古以來,各大門派選拔弟子,都要精挑細選。那本來就是良才美玉,又如何能顯示出能耐?儒門有教無類,就算是天下資質最差的人,只要入到老婆子的門下,定能將其調教成一等一的高手。
只見她從懷中摸出三塊竹板,滴滴答答在半空隨意敲打,然后往地上一拋,三塊竹板應聲而落。此舉自是占卜卦算,擇定拜師吉日。然而孟君婆婆連拋三次,均是搖頭,顯然是選不出黃道吉日。
如是再三,仍未如愿,孟君婆婆怒道:“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是黃道吉日,老婆子今日便將你們收入儒門。”意念一起,將地上三塊竹板擊得粉碎。
孟君婆婆將眾人領到峰頂上的一處冰雪絕壁,令眾人站定后,然后飛身上去,長竹竿在大青石上來回揮動。只見她身影閃動,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石屑隨著她的身影躥動,四下紛飛。
頃刻間,冰雪覆蓋之下的大青石上筆畫漸成,儼然一老頭模樣。塵粉彌漫處,孟君婆婆身形落下,雙膝著地,一番虔誠禮拜,然后站起身來。
她如此身法,矯若游龍,瀟灑利索,哪里是老態(tài)龍鐘的老人?眾少年看得暗暗喝彩,叫絕不已。
孟君婆婆道:“眾小子,老婆子今日便將你們收入儒門!本門自有本門的規(guī)矩,凡是儒門中人,需從三歲選定……”說到這里,心中泛起陣陣涼意,自是回想起當年為了與道門無為子結合而被儒門逐出的那一幕。
她略一停頓后又說道:“可老婆子偏不信這一套!”
眾少年乃漢化匈奴的子弟,平日多半讀四書五經,自打心底里敬重儒門。如今得蒙孟君婆婆垂青,收入儒門門下,大覺三生有幸。
鐵伐浩圖卻道:“老前輩,咱們身上卻沒帶銀子,今日恐怕不能拜入你的門下。待我回去知會我爹爹,讓他將金銀財物……”
孟君婆婆突然怒喝道:“小子,你胡說些什么?老婆子要你金銀財物作甚?”鐵伐浩圖被她一喝,哪里還敢吱聲?
劉熙說道:“師父,這些金銀財物是咱們孝敬你的‘擇門費’和‘拜師費’!”
孟君婆婆更是大怒,說道:“玄道中人,義氣為重,自古以來門派拜師授徒,從不向徒弟們索財物,這是玄道規(guī)矩,決不能壞?!?/p>
眾少年懼于她的神威,不敢再發(fā)一語。
羊恭卻道:“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門派招收弟子,無一不向新收的門下弟子索要錢財。老胡曾說,這個‘擇門費’和‘拜師費’更是重中之重,成為各大門派牟利的重要手段之一。”
孟君婆婆道:“你這小子所言不錯!如今的玄道就是被這些人搞得烏煙瘴氣的。老婆子大半生少在江湖上走動,如今出來走了一遭,也當真是長了見識。天下人若盡都唯利是圖,誰來踏踏實實、安安分分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她雖然被逐出儒門,骨子里仍對圣人極忠,盡管是一婦道人家,渾身上下卻是鐵骨,無論她身在何處,始終心懷儒門禮法,圣人道義。
只聽得她續(xù)道:“玄道中的興衰成敗,天下修真門派的生死存亡,全靠師承授業(yè)而來。如此關乎氣數(shù)命脈的大事,卻被中原各派用來牟利,頑疾不除,玄道又如何能興旺?老婆子看不過眼,為此殺了不少胡作非為之人!”
羊恭笑道:“可如今整個中原各派,無一不是如此,又如何殺得盡?”
孟君婆婆凜然道:“老婆子見一個,就殺一個;見兩個,就殺一雙,殺得了多少算多少,絕不留情,決不手軟!”
羊恭似笑非笑地說道:“可天下窮苦老百姓,為了能讓子女躋身各大名門正派,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未必有人領你的情,還是別多管閑事為好!”
孟君婆婆道:“人在做,天在看。君子須畏天命,倘若連天也不怕,行事便無所顧忌。如今中原各派膽敢如此恣意妄為,皆因心中無所畏?!?/p>
羊恭心中暗笑:原來這老婆子和胡一刀一樣的瘋癲!好笑!好笑!卻也不敢笑出聲來。
胡一刀秉承慕容屠欲魂的教誨,素以斬妖除魔、殺奸鎮(zhèn)邪為己任,捍衛(wèi)忠義,但凡遇上世間不平之事,就是一刀。
孟君婆婆指著崖上刻像,說道:“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甲大人,侮圣人之言。”
當下將這句話解釋一番:“君子要畏懼天命,畏懼身居高位的人,要依照圣人的言論行事;而小人不懂得天命,因而也知道畏懼,所以就輕侮位高之人,蔑視圣人之言?!?/p>
羊恭心想:小羊兒不是什么君子,因此也沒有三畏。大人圣人,全當他放屁!忽地想起與悌子一同進食時的情景,還有悌子講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心中煩悶不已。想到這里,突覺心中一痛:悌子生死如何?不由得愣住不動。
孟君婆婆向著崖上刻像道:“這是儒門祖師爺孔圣人,凡我儒門之人,必拜孔圣人!”
眾少年見孟君婆婆頃刻間凌空刻石,羨慕得目瞪口呆,均想:若得婆婆真?zhèn)?,終身受益!他們對孟君婆婆由畏生敬,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未等孟君婆婆說完,個個都已跪拜在地。
羊恭正自心憂悌子,眾少年早已跪拜在地,他卻絲毫未覺。
孟君婆婆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他不愿跪下,立馬喝道:“小子,為何不跪?”
羊恭被喝一聲,回過神來,見眾少年對著石像跪拜,問道:“這老頭是誰?他就是儒門的老祖宗么?”
孟君婆婆見羊恭出言不敬,本欲發(fā)作,但見今日是儒門收徒之日,強忍怒氣說道:“儒門開山圣人!”
羊恭道:“那誰執(zhí)掌當今的儒門……”一言未必,突然眼前飛過一陣行風,臉面隱隱刺痛,隨即腰間一輕,殺豬刀早已落入孟君婆婆的手中。
羊恭暗罵道:這恭子慧劍是我名號的信物,被她強行奪取,必定是要滅了我這個儒門掌教。恭子一滅,她的儒門就天下正宗啦!
只見孟君婆婆祭起殺豬刀,長竹竿如風,星光漫天閃耀,殺豬刀欲飛,卻始終牢牢控制在她的手掌之中。
眾少年心想:這臭小子有難啦!看他能犟到何時?他們雖感念羊恭的救命之恩,卻也想看到他出丑。
羊恭心頭一沉:她肯定是要先毀了我的殺豬刀,然后殺我的頭。她來去如風,此刻不走,更待何時?心中主意既定,旋踵便走,但隨即兩腳發(fā)軟,因為這絕頂之上四面臨淵,如何下得去?
卻聽得孟君婆婆道:“小子,這確實是儒門慧劍的靈力,此時雖被封印,仍是強勁若斯,令人嘆服!你有恭子的名號,言行卻與之相去甚遠。儒門豈能有如此胡鬧之人?”
羊恭突然跪倒在地,對著孟君婆婆磕頭便拜,此舉大出所有人意料。平日打斗,他們將羊恭逼得無還手之力時,要他跪地求饒,那真是比登天還難的事。此時見羊恭撲通跪下,只道他屈服于孟君婆婆的聲威。
孟君婆婆大喜,將殺豬刀交還羊恭后說道:“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毖蚬允遣蛔〉乜念^。孟君婆婆更是眉開眼笑,說道:“你是要歸入我門下?那先得向本門開山圣人磕頭跪拜。”
羊恭卻道:“前輩玄術通神,放眼天下,更無敵手!如今儒門悌子有難,還請婆婆看在昔日儒門的情分上,下山救悌子一命?!庇谑潜銓⑴c悌子如何遇險,如何為青竹六俠所逼,悌子如何折了一雙腿的事如實轉告。
孟君婆婆一愣,想不到羊恭不是改過遷善,也不是要拜自己為師,而是要求自己去救人。她雖然被儒門逐出,但仍是將儒門圣人奉若天神,不喜羊恭晦辱圣人之言,是以不為所動。
羊恭又何止晦辱圣人之言?自被她擒來至今,他的一言一行,處處無不是與儒門禮法背道而馳。孟君婆婆深信自己授徒之能,門下弟子縱然駑鈍,自信亦能將其調教成一流好手,卻不喜本性頑劣之徒。正所謂“孺子可教”,羊恭不畏天命,不畏身居高位之人,不依照圣人之言行事,又豈是可教的孺子?
羊恭見孟君婆婆不發(fā)一言,又懇請了一遍,語意誠懇,極盡卑恭。自他有“恭子”的名號以來,待人以這一次最為恭敬謙卑,名副其實,真真正正夠得上“恭子”二字。
孟君婆婆卻道:“我是儒門叛徒,儒門諸子與我何干?”
羊恭說道:“儒門中人,仁愛天下,自當急人之難。你明知悌子有難,卻坐視不顧,虧你還有臉面在此招收門徒?!?/p>
孟君婆婆喝道:“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老婆子好歹亦是你的前輩,你這小子何故目中無人?”
羊恭說道:“君子有三畏,要畏大人。我是如今儒門的恭子,掌教不二之選,儒門上下,唯我獨尊!老婆子又何嘗‘畏大人’了?”
孟君婆婆“哼”了一聲,說道:“上了這崖頂,就只有老婆子的儒門,一切都是老婆子說了算!今日是老婆子招收弟子的大好日子,不相干的人,休得啰唆不清!此乃儒門之地,不歡迎外人!”
羊恭道:“那你送我下去!我要救我的兄弟!”
孟君婆婆哈哈大笑道:“老婆子的招式不中用,你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羊恭往崖下看了一眼,大聲說道:“你說君子有三畏,第一畏就是要畏天,我偏不信老天要亡我小羊兒?!绷餍谴蟛降刈叩綉已屡?,放眼一看,全身骨頭禁不住陣陣酥軟。
孟君婆婆道:“小子,你連儒門的入門劍法‘九思仙劍訣’都尚未學會,此刻大可御劍而飛??!”
羊恭心中更是有氣:“畏什么天命?我就不信我羊恭命短!”回想起與悌子共墜深淵的情景,心中又起了僥幸之意,不住地盤算道,“世上的懸崖都是用來嚇唬人的,從來就不見摔死哪個學武之人。我這一下去,必定又是掛在崖下的大樹或藤條之類的上面,要么崖下就是碧水寒潭,死不了?!?/p>
想到這里,底氣又足了不少,但抬眼又看了一下,仍是全身發(fā)軟。此時陣陣山風吹過,又打了一個冷戰(zhàn),心道:我還是認一下慫吧!反正頭也給她磕過了,索性拜入她這個冒牌的儒門又如何?天意弄人,崖下未必就是如自己所想,若是弄假成真,小命就此玩完,豈不是一點也不好玩?
他心中打定主意,轉身欲回,卻不料腳尖踩在一塊碎冰之上,整個身子往崖下跌落。
眾少年一陣驚呼,圍了上來。
羊恭雙腳離地,身子懸空,耳際生風,心中有說不出的害怕和后悔,整顆心將要蹦出胸腔,霎時間閃過千百個急念,祈求自己所想的江湖慣例如愿上演。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羊恭突覺腰間一緊,整個身子被挑了上來。
孟君婆婆長竹竿一伸,挑中羊恭背脊衣衫,勁力運處,將他挑了回來,說道:“小子倒有幾分硬氣,乃我輩中人……”顯然語氣中有幾分歡喜之意,心想:我門下若是當真有此人,勝出老頭子,指日可待。
羊恭到鬼門關走了一遭,嚇得魂飛魄散,五臟六腑易了位似的。此時重返峰頂,雖驚得冷汗淋漓,卻也喜得熱淚盈眶。
又聽得孟君婆婆繼續(xù)說道:“不過老婆子要做的事,沒人敢違拗半分。老婆子要你死,不死也得死;老婆子要你活,不活也得活。這叫做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你不愛入我門墻,老婆子也不管你死活!”
羊恭心想:這老婆子看似是橫蠻之輩,實則極有信義。我何不假意答允加入儒門,否則這絕頂之上光禿禿的,豈不是要活活餓死?當即道:“錯!儒門圣人也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本就儒門中人,也無所欲不欲,因此老前輩也不用強行施于人?!?/p>
他說了這一番含糊的話后,當即對著崖上儒門開山圣人石刻納頭便拜。
孟君婆婆心中忍不住竊喜,待眾少年行過拜師大禮后,將其領到崖后空地,又申述了一次儒門門規(guī),然后又道:“儒門功夫,厚重深澤,博大精深,要學好儒門功夫,先得從寫字開始?!碑敿丛诳盏厣袭嬃艘粋€“儒”字,讓眾人一筆一畫臨摹。
羊恭見眾少年一板一眼地照寫,毫無興致,心想:我羊恭生性胡鬧,還跟你這沉悶古板的老婆子學個屁。此時不知悌子如何?但是為了有飯吃,也只能忍氣吞聲。
練了數(shù)日寫字后,羊恭越來越覺煩悶,私下不住地尋找下崖之路,卻又哪里尋得著?
這一日,孟君婆婆開始講授儒門入門功夫“九思仙劍訣”。在諸子尚未修真吸靈前,仍是先得學會尋常的劍術。半空馭劍的招式亦是從這些劍招演變而來。
孟君婆婆不厭其煩、一招一式地仔細比畫,眾少年亦是似模似樣地模仿。
然而,那招式自羊恭看來,全是一板一眼,中規(guī)中矩,與自己胡亂拼湊的殺豬刀法大是不同,忍不住駁斥道:“這個招數(shù)也太麻煩啦!耍出來像根木頭,只有挨打的份兒。學與不學,毫無分別!”
孟君婆婆自出桃源以來,縱橫江湖,所向無敵,憑的就是儒門玄術。此時聽得有人非議招數(shù),不怒反喜,問道:“如何的招式才算不麻煩?”
羊恭說道:“難道別人揮刀砍你的頭,你就用這呆板的招式,化解得了嗎?人家的刀還是照砍不誤!”忽又想到昔日瘋狂進逼青竹六俠的情形,全是招無定式、劍無定型,隨心所欲,說道,“我這般胡亂出手,該怎么打就怎么打,誰又防得著了?糊弄人的架勢不管用。白虎撲來,也只能喂虎了!”
孟君婆婆道:“好,那你就試試老婆子的臭架勢如何!看好了,老婆子要打你屁股!”長竹竿一掃,直往羊恭后腰擊落。
羊恭早已擬好破解的招數(shù),無奈孟君婆婆手中竹竿太長,破之不及,只得翻身躲避。孰料那長竹竿長眼睛一般,緊盯而上,仍是粘著羊恭不放。
羊恭始終無法逃脫,只得連連挨打,忍不住罵道:“你這惡婆娘,只會食古不化,一條道上走到黑?!?/p>
孟君婆婆道:“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你這等沖撞師門,當真是罪不可?。 辈蛔〉卮呒屿`力,來來回回只是一招。但就是這一招,無論羊恭如何躲閃,始終擺脫不了。
羊恭突然叫道:“且慢!”立住不動,又道,“君子有三畏,老婆子你是君子么?”
孟君婆婆道:“凡尊禮法,全心修道者,皆可為君子?!?/p>
羊恭笑道:“既然老婆子以君子自居,那豈不是也要畏圣人之言?儒門圣人有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因此儒門仙劍派中從不允許女子修仙,你如今罔顧圣人之言,私下修仙,此舉豈非有違圣人之言?違了圣人之言,又何來君子三畏?”
孟君婆婆頓覺羞赧難當,一時無言以對。因為儒門自開山立派以來,確實不允許女子修仙。
羊恭見孟君婆婆僵住了,并未見好就收,而是乘機數(shù)落,繼續(xù)說道:“儒道之爭,所為何事?為的就是要讓自家的開山老大蓋過對手的開山老大,可儒門偏偏出了你這種私下與死對頭相好……”
這句話尚未說完,已碰觸到孟君婆婆內心的痛。突然一股勁風刮起,羊恭的身子向前飛出,摔在數(shù)丈之外。
羊恭驚駭不已,急得手腳亂劃,忙亂中絲毫想不起素來掛在嘴邊的“江湖慣例”。眼見即將頭觸山石,轉眼便會頭崩額裂、腦漿涂地之際,身子卻突如被大力拉扯一般,令其打了半轉后重摔在地。
饒是如此,羊恭亦是嚇得膽破心驚,略一抬頭,只見孟君婆婆手持長竹竿,滿臉怒容。原來她只是將羊恭勾得身子直飛而出,既是教訓,又是手下留情。
眾少年見孟君婆婆如此,懼于聲威,任誰也不敢上前。
羊恭坐倒在地,亦是不敢稍動。良久才聽得孟君婆婆道:“小子,你口出狂言,本門再也容你不得。你這就請吧!”顯然是將羊恭逐出門墻之意。
羊恭站了起來,沒好氣地說道:“你這所謂的儒門,我小羊兒本就不愿意加入,是你這瘋婆子逼我的。”
孟君婆婆當年雖被逐出儒門,但始終無法割舍這份血濃于水之情,因此十分愛惜羊恭這“恭子”的名號,當即威脅道:“小子,這絕頂之上乃不毛之地,不出三日,你便會餓成一條死尸?!毖韵轮?,是要羊恭知悔能改,出言相求。
羊恭雖然不喜孟君婆婆管束嚴厲,門規(guī)繁瑣;但此時被逐出她這個有點名不正、言不順的儒門,心中始終老大不是滋味,難免有幾分失落之感。更何況,自一番力敵白虎后,自己在眾同伴的心中形象一下子前所未有的高大,此時又如何能自矮?當即叫道:“如今是我鬧著要離開這儒門,而非被你驅逐出門?!钡捯怀隹?,心中又有幾分后悔,不免害怕起來:要是不在儒門,飯也沒得吃??!
鐵伐浩圖甚是不解,心想反正都是要與儒門脫離干系,又何須這般費周折?
孟君婆婆心中本存萬一,但聽得羊恭這番話,一怒之下,騰身而去。
眾少年當中有人也聽得出孟君婆婆的心意,感念羊恭曾憑一己之勇大敗白虎,紛紛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出謀劃策,或力求師父收回成命,或力勸羊恭誠懇認錯。
羊恭心中苦笑:事已至此,已無可挽回!想到孟君婆婆呆板的那一套,又大覺頭痛,為了在昔日伙伴面前挽回一點顏面,一拍胸口,昂然說道:“天大地大,難道會餓死我小羊兒不成?”
此言一出,頓覺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犟氣:“要受這些委屈,我小羊兒寧愿不吃飯?!边@股犟勁,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抬眼看看深不見底的絕壁,卻又暗暗后悔,心想:只要你們再出言相求,給足我下臺的面子,我一定低聲下氣去求老婆子重收我入門墻。
但事與愿違,鐵伐浩圖等人立馬給他豎起了大拇指,夸他豪氣,好了不起,臉上盡是贊許之色。
被他們這般恭維一番,羊恭心中暗罵:你們這幫兔崽子,這不是把我往火里推嗎?可是話既已出口,為了維護那么一點點薄得不能再薄的顏面,又強顏歡笑,假裝出意氣風發(fā)、豪情萬丈的樣子,對著眾人一拱手道:“諸位,今日就此別過!”
然后故作瀟灑,大步而去。
0059章 仙道莫如情
羊恭獨自一人茫然而行,心存萬一,希望能在冰雪絕頂之上找到一條通往峰下的山路。他心中極度掛念悌子,對著山下大喊,但哪里有悌子的回音?無奈只得沿著絕頂而行,心道:絕頂雖大,終有走完之時。
不意間,這一番尋覓,竟是耗了整個日夜,仍是茫茫然,始終不得其徑。
羊恭心中嘆道:如此高的山頂,四面絕壁,若是我能御劍而飛,這點高度也難不倒我??梢幌肫鹬氨粴⒇i刀帶得四處亂飛的情景,又不免心有余悸。
此時孑然一身,無所依倚,又是饑餓又是困頓,心中懊悔之意漸盛:我還裝什么英雄?那老婆子也算是一號人物,我若是拉得下面子,那老婆子定會回心轉意,將我重新收入門墻。更何況我是儒門的“恭子”,即便厚著臉皮賴著不走,她也不會將我掃地出門。唉!可我偏偏要在他們面前充大頭鬼、扮英雄。面子值多少錢?即便很值錢,此時也不能當飯吃??!
想到這里,他打算硬著頭皮重返孟君婆婆的門下,忽地又想:墨仙對她無禮辱罵,她并未真正動怒,我只是說了她一句與無為子相好,她便要對我痛下殺手。如果我再惹得她心煩意亂,豈不是要被她大卸八塊?
絕頂高聳入云,山風呼嘯,羊恭六神不安,煩悶難遣,漸覺寒意逼人。
他癱軟在地,有氣無力,良久才罵道:“我本來就不想修那狗屁不同的仙,學那亂七八糟的道,可到頭來還是因為修仙而被老婆子擄了來,在此自生自滅?!?/p>
忽地心頭閃過一絲希望,心想:老胡有云: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我因仙道而惹上一身麻煩,也可以讓仙道來解決這些麻煩。我的玄術修為雖然只得一些皮毛,但為了不至餓死在此,臨時抱抱佛腳,亦是聊勝于無。
當即摸出殺豬刀,隨手插在石縫的軟泥之中,努力回憶智子和孟君婆婆曾提及的儒門仙劍訣,企圖摸出些門道,以便再度御刀飛行時,不致狼狽不堪。
他雙眼凝視著殺豬刀,沉吟道:“老婆子說過君子要畏天命,倘若連天也不怕,行事便無所顧忌。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來顯靈,保佑我小羊兒御劍大顯神威任馳騁,急急如律令……”連誦三遍后,凝神歸意,抱元合一。
不久后,丹田內似有陣陣真氣涌動,心頭一喜,立馬將這真氣散入四肢百骸之中,似是一股熱浪,意念緊隨而動,忽聽得“咔吱”一聲微響,似是金石之爭。
羊恭睜開眼睛,果然見得殺豬刀在不住的抖動,幾番震蕩后,羊恭大喊了一聲:“起!”殺豬刀當即應念而起。
羊恭大喜,又喊了一聲:“左!”殺豬刀即向左,又喊了一聲,“右!”殺豬刀即向右。
他見殺豬刀竟能按照自己意念而行,失笑道:“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來顯靈。小羊兒畏天如命,天可憐見,若是老天當真讓我學會了馭劍之術,便讓殺豬刀向上轉一圈后再兜回來。”
果不其然,當真是天靈靈、地靈靈。他意念一起,殺豬刀便倏然沖天而上,疾飛數(shù)丈后,在半空中畫了兩道優(yōu)美的圓弧,形似心狀,然后又緩緩飛回。
羊恭忍不住狂喜,笑道:“想不到我小羊兒也是學武修真的不世奇才。所謂的高手、高高手,哈哈……也不過爾爾?!?/p>
殺豬刀落在他身旁,隨著他心意來回飛舞,優(yōu)雅至極。
他自信地認為,自己立馬可以跳上去御劍而飛,當即縱身一躍,向著殺豬刀撲去。雙腳離地之際,突覺一股寒流涌動,腿腳麻木,身子尚未及殺豬刀便重重摔了下來,跌得面上紅腫一塊,青綠一塊。
羊恭轉喜為怒,喝道“:臭家伙,原來你在耍我!”一怒之下,猛然伸手抓住殺豬刀柄,對著地面就是一通狂劈。但這整整一天下來,滴水未沾,粒米未進,砍了幾刀后,便有些無力,癱倒在地。
羊恭氣沖沖地瞪視著殺豬刀,卻見殺豬刀劈開之處隱有寒光,略覺驚奇,提著殺豬刀又是一通狂刨,心道:按照江湖慣例,必定能得個什么絕世秘笈之類的。山不轉水在轉,殺豬刀不聽使喚,絕世秘笈又送上門,把它修煉好也可下山。
想到可以練成絕世神功離開此地,越刨越是精神,越刨越是起勁。只是殺豬刀畢竟被封印,無法開山裂石,眼見這樣挖下去,不知何時是個盡頭,不禁又想到:我這樣的資質,縱有無上真法擺在眼前,不修個二三十年的,哪里會有小乘?縱有小乘,又如何下得了山?可一直沒吃沒喝的,二三十年后的小羊兒,只剩一堆白骨。
正自氣餒,忽見刨土處出現(xiàn)“靈城”兩字。他喊了半天的“天靈靈,地靈靈”,此時地上當真出現(xiàn)了“靈”字,也當真是顯靈了。
只是這兩個字之中,除了認得這個“靈”中間的三個“口”之外(“靈”的繁體為“靈”,中間有三個“口”),別的一無所知。眼見三個口排列成隊,心想:這必定不是什么好意頭的字,否則也不用張開那么多口,擇人而噬的樣子。這跡象,地下不似有心中所想的絕世秘笈之類,心中又覺一片頹然。
虛耗了這大半天,希望落空,再也無法支撐得住,整個身子癱軟在地,迷糊中喃喃夢囈道:“我遇上危難時,老是想讓焚姑前來相助,此時焚姑在哪里?”
迷糊中卻聽得一女子道:“帝尊!”語音清脆,甜而不膩,似是焚姑的聲音。
羊恭笑道:“看來我是想多啦!”卻見眼前一亮,站著一人,正是焚姑。
羊恭只道自己發(fā)夢,心想:哪有這么巧的江湖慣例?忽覺一道熱流從門頂一熱,當即一驚而醒,一把抓住額上那只小手,著手處但覺溫暖無比,喜道:“焚姑,原來真的是你?!?/p>
焚姑笑道:“帝尊!你終于認得我啦!”
羊恭站了起來,笑道:“我自然認得你,你是……”一想到焚姑是白骨所變的女妖,又覺毛骨悚然,心中害怕至極,連忙縮手。
但見焚姑便在跟前,心中暗暗竊喜:看來餓不死啦!但卻不愿讓焚姑小看自己,說道:“你來得正好,快去救我的兄弟!”時隔多日,他對悌子仍是念念不忘。
焚姑道:“你的兄弟?你是說龍王恣睢也來了?你們真是兄弟情深啊!你在這里練習馭劍,就是為了要救你的兄弟吧?”說著雙目流波,盡是古怪的笑意。
羊恭聽得她又是什么龍王之類的,倍覺茫然,又見她錯認為自己練劍是為了救悌子,正好借此來掩飾求食不可得的窩囊,正色道:“焚姑,我是恭子,不是什么帝尊。救我的兄弟是真,但這個兄弟不是什么龍王,而是悌子?!?/p>
焚姑道:“是啊!你已舍棄整個影州妖族,做了儒門的恭子。你是我哥哥,那我以后豈不是要叫你恭哥?!?/p>
羊恭說道:“你是焚姑,那個帝尊是焚空,你們真的是結拜兄妹?。俊?/p>
焚姑突然叫道:“不!我不是你的妹子,你也不是我的兄長。只可惜我元氣尚未恢復,帝尊如今又是凡人之身,我無法背負帝尊下崖。不過,給你找吃的倒是舉手之勞,我這就去吧!”
羊恭臉上一紅,想不到要在她面前裝一下高大上,卻被她識穿,不好意思地問道:“你怎么知道?”
焚姑笑道:“你做了儒門的恭子,儒門的本領沒有學到,他們偽君子的那一套,倒學得十足。你練功亂七八糟,真氣胡亂流竄,打擾了我們療傷。我在里面呆不住,這才出來透透氣?。 ?/p>
羊恭心有不服,說道:“什么亂七八糟的?。窟@明明是儒門仙劍訣,天下正宗。”
焚姑笑道:“啊哈!帝尊的御劍玄術神乎其技,你讓它向左,它便去左;你讓它去右,它便去右。哈哈……”說這話時,俏麗的臉上透著一陣狡黠。
羊恭愛裝大尾狼,正色道:“不錯,這恭子慧劍跟隨我有些時日了,正所謂‘慧劍擇有緣人而授,有緣人因慧劍而修’,我這個恭子……”忽覺腰間一陣涼爽,正是殺豬刀飛閃而出。一閃之下,竟然飛向自己的門面。
羊恭幾乎嚇得半死,連忙轉口道:“停!停!停!”裝模作樣地捏指成訣,要以意念驅役殺豬刀??墒?,那殺豬刀哪里受他驅役?
焚姑微微一笑,手一揮,將半空中的殺豬刀收了下來。
羊恭不由得大窘,立馬醒悟過來:原來是焚姑投我所好,暗中湊趣,順著我的口吻操控殺豬刀。這一次,我的臉可丟大啦!原來她一直窺視在旁!這絕頂上光禿禿的,卻又哪里藏得了人……抑或藏得了妖?隨即問道:“你突然閃身出來,到底是從何而出?”
焚姑道:“自從你披上這身人皮后,老愛裝糊涂。你貴為儒門修仙中人,難道不知但凡修仙之人都有法道行藏?我就一直呆在里面養(yǎng)傷啊!”
羊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道:“你一直在我身體內?”心中卻道:原來我真的是被妖邪附體啦!還好這是一個好妖,否則我的性命早就沒了!
原來,焚姑一直跟隨在羊恭左右,只不過并非她所說的“法道行藏”之中,而是在靈竅之中。
當日焚姑與月華在鏡花水月幻陣大戰(zhàn),水火不容。羊恭被她們同時夾攻,靈竅洞開,體內那股力道沖破鏡花水月幻陣的禁錮,無意中打開了靈竅,這便是法道行藏的雛形,兩人亦是一同落入其中,只是羊恭一直不知。兩人一番水火相斗后,均受重傷,察覺到羊恭體內有人靈,便在其中養(yǎng)傷。
當日在山坳中,孟君婆婆揮動長竹竿對付墨仙時,突有兩道豪光打出,其中一道似巖漿般熾熱,那自是焚姑了。焚姑為了討好羊恭,順著他的心意,不顧正在養(yǎng)傷,仍是強發(fā)靈力助他擺脫孟君婆婆的束縛。
焚姑見羊恭仍是在裝糊涂,說道:“好啦!我這就下峰去!”收住殺豬刀,遞還羊恭。
羊恭聽得云里霧里的,不明所以,突覺眼前一道紅光驟然而起,疾射向焚姑。羊恭本能地伸手去推,欲將殺豬刀推開,而焚姑正好跌向他。
羊恭心電急念:按照江湖慣例……此念未落,焚姑早已跌入他的懷抱之中,殺豬刀被推落在一旁。羊恭一想到焚姑是白骨所變的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暗罵道:這江湖慣例太巧了吧!
焚姑靠在羊恭的肩頭,雖是火靈出身,身子卻柔軟,這番縈繞,有如流水一般的溫柔。羊恭想將她推開,卻又不愿將她推開,兩人就這般緊緊地相擁著。
絕頂高聳,山風呼呼,羊恭卻覺心神激蕩,全身暖烘烘的。
良久,焚姑才說道:“帝尊,你還要趕我走不?”羊恭心道:開什么玩笑?我孤零零一人在此,全身涼颼颼的,怎么會趕你走?又聽得焚姑道,“只要帝尊不嫌棄我,不趕我走,我今生今世都愿意守在帝尊身旁。不!不是今生今世,而是生生世世。”
此時陣陣暖意襲體,羊恭聽了這話,卻打了一個寒戰(zhàn),不由自主地想:生生世世?她前世是一條白骨,如今仍是一條白骨。人與妖殊途,還說什么生生世世?
焚姑完全沉醉在這份溫馨甜蜜之中,夢囈般喃喃自語道:“仙道莫如情。做仙也好,做妖也罷,若是能與帝尊在此終老,朝夕相對,焚姑死而無悔?!?/p>
羊恭正餓得肚子呱呱直叫,哪里有閑情去理會這份柔情蜜意?不住地伸手摸自己的肚子,大煞風景。
焚姑“啊”地輕叫一聲,略帶悔意地說道:“我差點忘記啦!你已是儒門的恭子,有血有肉的人,餓了要吃,渴了要喝。我是妖,一直在你的法道行藏中,因為你體內有人靈,因此我也不用吃也不用喝。帝尊稍等,我這就去給你弄些食物?!闭f完,微抬雙手,左手搭在右手臂彎中,作勢欲去。
羊恭心道:立馬有吃的啦!見焚姑一直擺著飛身而起的姿勢,卻遲遲不見她騰空,問道:“焚姑,你的手出了毛病嗎?怎么這么久還飛不起來?”
焚姑雙眼燦若星辰,柔情無限地看著羊恭,說不出的嫵媚。
羊恭覺得她雙眼奇怪,又問道:“不是雙手有毛病,難道是眼睛?這里風大,是不是進沙子啦?”焚姑腰身輕盈一扭,輕嗔一聲,臉上略帶不滿之色。
羊恭“哦”了一聲嘆道:“我知道?。《ㄊ悄闩搜?,無法御空而飛了吧?”
焚姑道:“帝尊真逗!難道你就不會想想你的江湖慣例嗎?”
羊恭說道:“你擺出這個欲飛而未飛的姿勢,與江湖慣例不搭邊吧?”焚姑又是微微一笑,將臉蛋對著羊恭,然后伸出左手的食指在其上點了點。
羊恭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愛美之心,人……人皆有之,你是不小心弄臟了臉吧?”焚姑忍不住白了羊恭一眼。
羊恭又覺茫然,略一沉吟,突然失聲叫道:“吹彈可破!對對對!就是吹彈可破!按照江湖慣例,老胡每說到女子的皮膚好的不得了的時候,總是要這么說的……”
話未落音,焚姑早已化作一團煙火而去。
羊恭看著焚姑遠去,心中仍是不解,回想焚姑種種古怪的神情和動作,又想到她那一番生生世世夢囈般的告白,突覺心中被重重一捶,叫道:“我真是個糊涂蛋,她臨去前輕彈自己的臉蛋,是要我親她一下啊!我怎么沒想到?”
心中立馬有一種受寵若驚的驚懼,但隨即又想:我小羊兒何德何能,能得她垂青?人家只不過是想要她的焚空親一口罷了!我又不是焚空,干嗎這么緊張?
回想起焚姑一路以來,總是小鳥依人一般,極為順從,心道:這焚姑實在是太可愛啦!只可惜她是一只妖。但轉而又想:其實,天下的美女剔除皮囊血肉,也是一具骷髏。這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儒門圣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阿風是女子,焚姑也是女……女妖,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女子。這儒門圣人,是不是瞎了眼珠子?
0060章 火靈妖殼城
羊恭饑腸轆轆,左顧右盼,始終不見焚姑回來,一面來回踱步,一面自言自語地說道:“妖魔鬼怪的食物,不是蚯蚓就是蛤蟆,都是些惡心的東西,如何下咽?”
他越想越覺惡心,如此胃口大倒,饑餓之意暫緩,忽然又悔恨至極,叫道:“我只是記掛著自己能否吃飽,卻忘了要她去尋悌子?!毙闹袇s又覺不妥:妖與人殊途,悌子兄見了焚姑,即便仙身重傷,仍是會拔刀相向,不讓她去尋也罷!
突覺腰間的殺豬刀一陣躁動,羊恭心覺奇怪,叫道:“給我老實安分點!”用力在刀背上一拍,殺豬刀倏然而起。
羊恭喊道:“你若是有本事,你就來一招開天辟地,將這墨山絕頂給削平了?。 钡断鞔笊竭@一幕,曾在他被帶得亂飛時上演過。他一心想下這絕頂,又一直不得其便,便希冀這殺豬刀故伎重施,大展神威,將這山峰削為平地。如此一來,下山便可不費吹灰之力。
此話一出,只聽得“嗖”的一聲,殺豬刀當即著了魔似的,向著先前刨土處疾飛而去。
羊恭吃了一驚,說道:“不會吧?我只是隨便說了一句,這殺豬刀真的飛了出去!我不會是真的能駕馭此刀了吧?”隨即又覺不對,四下張望后叫道,“焚姑,你在哪里?”先前他潛心練習以意念馭劍時,焚姑為了討他歡心,暗中驅役殺豬刀,此時又以為是焚姑暗中搗鬼。
殺豬刀對雪地上那堆松土似乎頗有敵意,鳴叫陣陣。
羊恭叫道:“你這口破刀,老是神經兮兮的,若不是看在你這‘恭子’與我的名號掛鉤,早棄你如履了。此時你像豬拱食一樣,大失體統(tǒng),豈不有損我恭子威名?”當即俯身下去,抓起殺豬刀。
殺豬刀甫一著地,猛然抖動,如同一尾鮮蹦活跳的鯉魚。羊恭說道:“你這是要鬧哪一出?你以為你真的是皇帝的女兒嗎?說你兩句就要亂發(fā)脾氣!”突然,殺豬刀向著地下疾飛而落,帶著羊恭從松土中鉆了進去。
羊恭曾被殺豬刀帶著在半空四處亂飛,折騰得半死,幸得劉曜和石勒合力才讓他化險為夷,事后思之,仍是心有余悸。此刻又被殺豬刀帶著疾飛,立馬嚇得心膽俱裂,臉無人色,當即忙不迭地松手。
這一松手,原本以為仍是腳踏實地的立在當?shù)兀瑓s沒料到身子一輕,雙腳早已無所憑借。抬眼一看,只見身子急劇墜落,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熾熱無比。
羊恭大喊道:“懸崖沒跳成,卻被殺豬刀帶得飛下,非粉身碎骨不可!”
他心中害怕,不敢張開眼睛,雙手一陣用力,企圖逼住殺豬刀,卻覺腳底一痛,竟穩(wěn)穩(wěn)站在地上。羊恭似乎不敢相信,睜開眼睛,只見早已置身于一座城池之中。此城構建極為宏偉,一望無垠;城頭上兩字赫然入目,正是先前刨土所見的兩字,靈城。
羊恭說道:“原來那兩個字是什么什么城!”舉目張望,果見城中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心中又是一喜:絕頂之上,鳥不拉屎的,可這絕頂之下,竟有如此城池,此刻不愁沒飯吃啦!
信步而行,但見古色古香的八街九陌,門庭若市,比肩接踵。只是這一派繁華的景象,都是被凝固住的,因為那些人竟是一動不動,悄無聲息。非但人馬不動,就連樹枝亦是不曾擺動一下。
偌大一座城池,竟是如此死氣沉沉的。
羊恭心覺奇怪,不禁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大街上明明有人,為何都傻傻地愣著不動?”
穿街過巷,一連走了半里后,前前后后,屋里屋外,無不如此。整座城如一潭死水似的,靜得令人發(fā)怵。
羊恭又道:“空城計的故事聽得多了,卻沒見過竟有這一動不動的空城計。哎呀!這不能叫空城計,應當叫‘定城計’,整座城好像是被人施了‘定神術’似的??烧l的本事這么大,能一下子將整座城都給定住了?”
羊恭越行越覺心驚肉跳,越是風平浪靜,就越令人不自覺地感到陣陣殺伐之氣。再細看那些定住不動的人時,他們似乎并非完全是人,而是有幾分妖的味道,心道:難道這是妖城,被人瞬間一鍋端了?
羊恭越看越是覺得毛骨悚然,說道:“這不會是傳說中的酆都城吧?我此刻是死是活?”突然一陣熱風撲面而來,令他打了一個冷戰(zhàn)。
熱風起處,是一群身形高大的人形。只見那些人形手中揮動各種法器,與頂上力道相抵,法器之下,卻是一個透明空殼,那殼子的模樣似是一女子。
如此情狀,顯然是這群人奮起抵抗,庇護法器之下的空殼,但這一個空殼又何須眾人如此力護?
再看那透明殼子的面容時,羊恭忽然吃了一驚,因為那面容與焚姑有幾分相似。他還道自己餓得頭昏腦漲,兩眼昏花,再定睛細看,如此面容,除了是焚姑,還會有誰?
羊恭失聲道:“不會又是江湖慣例的‘無巧不成話’吧?這當真是焚姑?為何她要留一個空殼在此?”伸手一觸,卻聽得一個聲音喊道:“帝尊,你在哪里?”正是焚姑所發(fā)。
羊恭陡聞焚姑的聲音,囅然而笑,問道:“焚姑,是你嗎?”只見陣陣火焰從四面八方注入那透明空殼之中,人形漸顯,一張俏生生的圓臉映入眼簾,正是焚姑。
只聽得焚姑開口說道:“當然是我啦!”羊恭倍覺驚異,忍不住彈了一下她的臉蛋。
焚姑卻嬌聲一斥,說道:“帝尊?你這是干嗎?人家臨去前讓你……讓你這個,你卻百般裝傻!”聲若銀鈴,婉轉動聽。
羊恭說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這是什么地方?”
焚姑頗覺驚奇,問道:“這里是犟山絕頂??!”
羊恭一下愣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舉目環(huán)顧,見四周正是光禿禿的平地,正是犟山絕頂,一下子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焚姑將手中拴著的一包包食物放到地上,從中取出一包,打了開來,遞到羊恭跟前,說道:“你定是餓瘋了吧?”
羊恭頓覺香氣撲鼻,那是一只香噴噴的燒雞。他早已餓得不成人形,也不顧得妖魔鬼怪的食物是蚯蚓還是蛤蟆,三下五除二地大嚼,差點沒把骨頭吞下去,手中的燒雞轉眼間便告罄。
一番大飽口福后,羊恭說道:“天下美味,莫過于這蛤蟆……這燒雞!哈哈……”心中卻道:按照江湖慣例,以往那些少年俠士為了獲取少女芳心,必定會端出燒雞。這燒雞真可謂天下第一神器。此刻卻沒想到竟是焚姑替我取來,我這是吃軟……吃軟雞了吧!
焚姑見羊恭吃得如此盡興,心中歡喜不已,拉著他的衣襟道:“這里還有一大堆呢?”
羊恭說道:“吃一只就夠啦!”
焚姑卻道:“想不到你做了恭子以后,飯量也減啦!”
羊恭說道:“一個人吃一只雞,最正常不過,若是能吃下這一堆,豈不是妖怪?”
焚姑努努小嘴,說道:“你做人才幾個年頭??!這么快就學會慈悲的那一套。雖然影州妖獸兩界曾結成聯(lián)盟,這肥雞原本是獸族中的一員,我等以之為食,原是不該;但這只雞是禽中最為尋常不過的一員,尚未吸靈修道,也不算是真正的獸族。人族有些門派原是戒殺生的,平素念經禮佛,以素為食。帝尊若是不忍心再吃這些燒雞,我去替你弄些素食的點心?!?/p>
羊恭說道:“終日戒葷茹素的,淡而無味。對啦!犟山上下又是禁制結界,又是機關術什么的,你如何能來去自如?”
焚姑說道:“這又有何難?犟山這些功夫再精妙,也只能讓人族望而卻步。但在我們修道的妖族眼里看來,實在不堪一擊。不過我替你去取這壺酒時,卻遇上了一點麻煩?!?/p>
羊恭說道:“我向來滴酒不沾,你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焚姑“撲哧”一笑,說道:“帝尊不喝酒?哈哈,日頭從西邊出了吧?”突然右手加額,左手按胸。
羊恭心中暗叫:又是這般搔首弄姿的,意欲何為?聽得焚姑“嚶”的一聲說道:“帝尊,快抱住我!”
羊恭嚇了一跳,心道:不會吧?又來這一招?想起她先前下絕頂前,為了讓自己親她一下的那一番做作,頗感尷尬,說道:“我只是吃了你一個燒雞,你就要我以身相……”
卻見焚姑突然撲了上去,一把將擁住羊恭。羊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暗罵道:難道我是一只燒雞就能打發(fā)得了的嗎?
焚姑緊緊擁著羊恭,鼻子在他身上不住地來回游走。羊恭問道:“焚姑!我不是燒雞啊!”
焚姑說道:“我給你取酒的時候,遇上了一些小麻煩,所以要靠你身上的人靈來療傷?。 ?/p>
羊恭見焚姑只是來回嗅動,并不是要以自己為食,又覺好笑,心想:圣人之言,不是毫無道理的,什么“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一點也不假。她為了要親近我,占我便宜,竟然想出這樣的餿主意。我小羊兒其貌不揚,能讓焚姑這等美人兒打主意,當真是破鍋自有破鍋蓋,啥人自有啥人愛。
焚姑一番嗅動后,臉上露出滿意之色,說道:“只用再挨著你睡一宵,這些傷就會不藥而愈啦!”
羊恭見她如此得寸進尺,心道:按照江湖慣例,我今晚非得被她整出點事來不可。說道:“我小羊兒又不是什么英雄,對你又無救命之恩,犯不著無以為報,便以身相許吧?”連忙將焚姑推開,抱膝斜靠在大石旁。
焚姑愣愣地看著羊恭,滿臉疑惑,仍是一步步地靠近羊恭,嬌俏的臉上真的有幾分病容。
羊恭說道:“圣人有云:這個男女授受不親……”
焚姑立馬搶斷說道:“什么授受不親?你是焚空,我是焚姑,我是你妹子啊!我靠在你肩頭入睡,有何不可?”說完,紅撲熱辣的臉上盡是委屈,泫然欲泣。
羊恭還待辯駁,焚姑的臉面早已挨在他的肩膀上,癡癡地說道:“帝尊,你自從做了人以后,當真就如此無情無義了嗎?我下峰受了傷,只是想靠著你的肩頭,以便親近你的人靈,難道這樣你也要拒絕嗎?”
羊恭見她說得極為誠懇,不似作偽,也不便多言,還待再問絕頂之下定城的事,焚姑卻早已沉沉入睡。
她雖是發(fā)乎情,卻止乎于禮,整整一晚,也只是緊緊地靠著羊恭肩頭,安然熟睡。羊恭暗暗自責,胡思亂想了一陣后慢慢入睡,甚是安穩(wěn)。
次晨醒來,羊恭睜開眼睛,突見石上躺著一具白骨,不由得全身盡是冷汗,喊道:“焚姑快逃,咱們見鬼啦!”卻不見焚姑身在何處,舉目張望,四下無人,心道:難道焚姑被妖魔吃啦?
回過頭來,只見大石上坐著一少女,兀自呼吸吐納,正是焚姑。
羊恭驚魂略定,此時還陽一般,拍拍胸口,心道:我差點忘啦!焚姑是白骨所變,先前那一具骷髏不是她還會是誰?
一番運功后,焚姑歡天喜地說道:“不愧是人靈,我已無大礙啦!”當即從大石上躍下,輕盈矯健,然后將昨日留下的食物遞到羊恭跟前。
羊恭想起先前所見的那一幕,一時不敢正視她。
焚姑問道:“怎么啦?帝尊還是不愿吃這燒雞嗎?那喝一點酒也是好的,為了這一壺酒,我差點……不過,那些所謂的修真墨仙,也不過爾爾!”
羊恭見他為了取酒而受傷,大為感動,雖然自己不是她口中所說的那個帝尊,卻也能感受到她心中那股如火焰般熾熱的愛,心道:其實,天下的美女剔除皮囊血肉,也是一具骷髏,這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忽地想起月華所說,問道:“難道這帝尊真的這么好酒嗎?”
焚姑說道:“是??!你當日和龍王恣睢結義,喝了三天三夜,差點將‘龍池’的美酒都喝干了。正因你們醉了,才失手被陰陽門擒住。然后他們又大肆襲擊各部,并將影州火域靈城封印。咱們群妖無首,如何是它們的對手?”
羊恭忽有所悟,問道:“焚姑,這‘靈城’兩字生得如何模樣?”
焚姑心覺奇怪,但也沒多問,從髻鬟上取下一支火形金釵在地上滑動,寫了“靈城”二字。
羊恭失聲叫道:“靈城!原來那是被陰陽門封印的靈城!”于是便將先前城中的一切說了。
焚姑花容失色,結結巴巴地說道:“靈城!靈城……”欲言又止,神色悲苦。
羊恭見此,知這靈城必定與她有淵源,正欲一問究竟,卻聽得焚姑突然“噓”了一聲,低聲說道:“有人來啦!”身影一晃,不知所往。
羊恭凝目遠眺,忽聽得兩人對著四下不住的呼喊:“小羊兒!小羊兒……”兩條人影躥動,一胖一瘦,正是鐵伐浩圖和劉熙。
羊恭不由得又驚又喜,自己孤身一人在這絕頂之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倍覺無助,眼見有人如此掛念自己,如何能不涕淚交加?當即縱聲喊道:“胖子,劉兄,想煞我小羊兒啦!”快步迎了上去。
劉、鐵二人聽得羊恭的回聲,快步行來。
鐵伐浩圖說道:“天可憐見,你這些時日不吃不喝,非但熬了過來,還龍精虎猛的?!毖蚬Р挥傻每嘈?,心道:若不是焚姑找來這燒雞,我只恐怕早就像一只病貓啦!
鐵伐浩圖連忙從懷中取出干糧,塞入羊恭手中,說道:“快吃!快吃!若是被師父發(fā)現(xiàn),非但你吃不著,咱們還得受罰!”
羊恭雙手接過,心中又是一陣感動,問道:“那老婆子呢?”他本來不受胡人孩子歡迎,但自以殺豬刀擊退了白虎救了眾人后,眾人對他感激涕零,出于一片真情,此時竟甘冒重罰給他送食。
劉熙說道:“師父每隔數(shù)日便要下峰去取食物。此時正好趕上她下山去了,我們便趁這個閑暇來找你,找了好半天,想不到在此遇見你。師父她老人家吩咐下來,誰膽敢給你送食物,必定重責?!?/p>
鐵伐浩圖笑道:“師父雖然是嚴了一點,內心待咱們卻是極好。咱們不知前幾世修來的福,竟能拜入儒門仙劍派門下?!?/p>
羊恭心中笑道:這老婆子的儒門是山寨的,我這個才是真正的儒門。但見鐵伐浩圖顧念昔日情義,冒著被孟君婆婆責罰的危險,也要暗中給自己送食物,因此并不從中攪和,潑他們這個儒門的冷水。
劉熙突然“咦”了一聲,指著地上一堆食物,問道:“這些食物從何而來?”
羊恭本欲如實相告,忽地見劉鐵如此敬慕自己,又犯了死愛面子的老毛病,說道:“這個絕頂之上,除了你們和我,還會有誰?自然是我弄來的啦!”此時他底氣十足,說這話時,竟然心不跳,面不紅。
劉熙卻覺不對,問道:“你既然可以下去取食物,為何不離開此地?”
羊恭嚇得幾乎要跳了起來,不過以他的機變,此問自是無法將他難倒,說道:“你們如此掛念我,我也掛念你們??!你們要留在這絕頂上修仙,我若是就此離去,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與你們再見一面?!比绱巳詢烧Z,非但輕松將此揭過,還顯得對他們情深義重。
劉、鐵二人見羊恭竟能弄到這許多食物,心中對他敬佩不已,心中均想:怪不得他離開儒門時如此的瀟灑,原來他非但殺虎的本事了得,在這荒無人煙之地取食亦是如此了得。我等這番干著急,純屬多余。
0061章 妖血無情滴
目送劉、鐵二人遠去后,羊恭悵然若失,卻見一道火焰從眼前閃過,正是焚姑。
焚姑笑道:“帝尊!我當真是越來越佩服你啦!”
羊恭問道:“你佩服我什么?”
焚姑抿嘴一笑,說道:“你的功夫??!”
羊恭心道:她明知我連把殺豬刀都制服不了,卻說佩服我的功夫!到底是佩服哪些功夫呢?見焚姑臉上似笑非笑,忽有所悟:這些食物明明是她取來的,我卻要在劉、鐵二人面前炫耀,自夸是我自己取來的,因此要嘲笑我。說道:“你是佩服我這臭不要臉的嘴皮子功夫吧!”
焚姑笑而不語。
羊恭一直記掛著先前靈城一事,將焚姑帶到松土前,將昨日的一番奇遇說了。
焚姑一聽,險些摔倒在地。羊恭見她又摔,誤認為她是故伎重施,忍不住一聲冷笑,但看她神色,又不似作偽,立馬上前扶住。
良久,焚姑才回過神來,說道:“帝尊,想不到靈城被陰陽門封印在此?!?/p>
羊恭說道:“又是陰陽門?”
焚姑略一定神,說道:“不錯!就是陰陽門。當初水火兩族被陰陽門暗算,我們還相互懷疑是對方偷襲,是以雙方火拼。如此一來,更是讓陰陽門撿了一個大便宜。”
忽聽得一陣嚎叫之聲,四下傳來。
焚姑道:“白虎!帝尊,咱們暫時不便與之正面為敵!”
羊恭當即擺出一副臨危不懼、神色淡定的樣子,心想:焚姑笑我只會嘴皮子上的功夫,我何不再借滅白虎之機,在她面前顯一顯神氣、抖一抖威風?
焚姑見羊恭聽而不見,又道:“那老婆子強行大戰(zhàn)墨山的結界禁制,想必是打出了裂痕,讓這些白虎逃了出來。它們都是水之一族,受月華夫人的召喚,咱們是斗不過它們的?!?/p>
羊恭仍沉醉在自己勾勒的優(yōu)美畫面之中,心馳神往,神思飄飄地想到:“按照江湖慣例,但凡那些令萬千人心儀不已的英雄俠士,無不是一手抱著美人兒,一手執(zhí)劍殺敵的。當即一手挽住焚姑纖纖細腰,一手摸出殺豬刀,怒目揚眉,唇翹鼻張,大有笑傲蒼穹、蔑視天下之勢。
正欲往前大踏一步,卻被焚姑反手一拿,整個身子被拖倒在地,殺豬刀險些砍中右肋。
焚姑說道:“帝尊!咱們暫且回避吧!”
羊恭見自己被焚姑不經意一拽便摔倒在地,心感不快,一躍而起,昂然道:“區(qū)區(qū)白虎,何足掛齒?當日我憑著這柄殺豬刀在虎群中來回縱橫,如入無……無虎之境。刀鋒過處,所向披靡,直將它們殺得落花流水,那真是一個爽字了得!”
焚姑說道:“少臭美啦!那些白虎都是我殺的!”
羊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頭略偏了偏,似乎好不容易才將頭扭過來,滿臉狐疑地看著焚姑。
焚姑道:“你想做那些孩子的老大,有意在他們面前賣弄神通,我便暗中助你滅虎?。【蛻{你那三……三兩招殺豬刀法,當真殺得了白虎?”她本不愿掃羊恭的興,但見他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不得不讓他清醒清醒。
羊恭直覺一盆涼水從頭頂上澆了下來,心中莫名其妙地一痛,上下打量焚姑,見她滿臉嚴肅,突然失笑道:“焚姑!你是擔心我的安危,才編造出這等笑話的吧?”
焚姑說道:“我是擔心你的安危,才說出這等實話!若是無火族的火靈,你殺豬刀劈出,如何能將它們劈為一灘水跡?”
羊恭頓覺心灰意冷,蕭索枯槁,四肢無力。
焚姑又道:“我雖然以你的人靈恢復了元氣,但要對付這許多白虎畢竟太過耗費真元內力。兼之它們有月華夫人坐鎮(zhèn),咱們唯有任其宰割?!?/p>
羊恭回想月華騙自己吃“落魂散”的情景,不寒而栗,問道:“華姐姐也在此?”
焚姑“哼”了一聲,一撇嘴說道:“華姐姐!好不親熱……”眼見白虎逼近,自己又無法將羊恭帶離絕頂,四下環(huán)視,又無處可躲,心中大急。
羊恭自我安慰道:“華……月華夫人在此,想必這些白虎不會亂來,好歹我也是帝尊……”
焚姑伸手指刮刮自己的臉,說道:“若是她還將你當影州玄武帝尊,就不會騙你吃‘落魂散’啦!”忽地瞥見松土處“靈城”二字,當即抓住羊恭的手腕,一頭扎了進去。
羊恭又覺身子一輕,熱浪逼人,向下急墜,仍是落在靈城的城頭之上,心中喊道:“好險!好險!”又問道,“難道白虎不會追來?”
焚姑俏立城頭,看著城下四周,滿是稚氣的臉突轉成悲苦,自言自語地說道:“他們?yōu)榱司任?,甘愿被封印在此?!绷季貌呕貞蚬?,說道,“咱們火族雖被封印在此,卻仍是有一股狂熱,它們不敢進來的。”
羊恭問道:“你們火族……”
焚姑突然嗔怒道:“什么你們火族?難道不是我們火族嗎?”
羊恭笑道:“是啦!我們火族!我們火族被封印在此無法逃脫?這些白虎亦是被封印在此,為何能逃出來?”此時脫險,身心倍覺輕松,又恢復了平素的嬉皮笑臉。
焚姑說道:“此封印,非彼封印?;鹱迨潜魂庩栭T的靈力封印,白虎是被墨山結界禁制封印,完全不同?;鹱宓姆庥∈莻€死結,里面的人是無法逃出來的?!?/p>
羊恭說道:“如此說來,白虎是強闖犟山而來的了?它們?yōu)楹我獊泶??難道它們是為了這絕頂之下的靈城?這里明明是犟山,為何陰陽門卻能將妖族封印在此?”
焚姑道:“這就不得而知啦!不過水火兩族,仇怨已深,勢成水火。此時她必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羊恭問道:“你說的這個‘她’,是指月華夫人吧?”
焚姑道:“你是火,她是水,你們注定有緣無分,如今她率白虎來取你性命,你還這般記掛著她?我和她相斗時,借著你的妖靈之力,一同打開了你修仙的靈竅,雙雙受傷后躲在里面,以你的人靈療傷。天可憐見,讓我搶先一步,我本可將她一招結果了,但不知為何,始終下不了這個手,便將她定住。想必是白虎群感應到她的召喚,將她救了出來。”
原來,她一直知道羊恭被打開的只是靈竅,卻一直說成是法道行藏,這自然是有心吹捧羊恭。
其實,她明知月華在內,因此故意與羊恭親熱,是要她聽在耳里。
焚姑帶著羊恭在城中穿插,此刻故地重游,自然是輕車熟路,很快就找到了那透明空殼所在。
焚姑輕撫著當中一具軀殼叫道:“傲霸罵!”拉著另一具軀殼的手,又道,“笑不死!”然后一路叫了下去,什么離根、可憐鈍等等,盡是些稀奇古怪、聞所未聞的名字。
羊恭笑道:“這妖的名字,令人忍俊不禁?!比滩蛔≌f道,“這些妖名字如此難聽,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妖吧?身為妖族,它們是不是常常挑釁人族?”
焚姑指著那透明的空殼說道:“你瞎說!當年他們?yōu)榱司任叶换罨罾в诖??!庇谑且话蜒蹨I一把鼻涕地將當年眾妖相救之事粗略地說了。
原來,當年焚姑亦是一同被困在此,但火族之妖為了救她,甘愿舍棄逃命的大好良機,頂住封印的靈力,讓她逃了出去。
羊恭早已從各妖軀殼的架勢中猜到此事,聽了焚姑這一番話后,心想:按照江湖慣例,單從名號上斷定一人品行的好壞,似乎不妥。妖界亦復如此,這些妖的名號亂七八糟,毫不起眼,行事卻如此有情有義。
焚姑又道:“帝尊,你快救救他們!”
羊恭笑道:“又說笑話了吧?”
焚姑卻搖頭說道:“難道你忘記了嗎?你的血可以將他們激活過來??!他們舍命救我,為的就是讓我尋你下落。但要將整個靈城的妖族都激活,卻不知要……”
羊恭嚇了一跳,說道:“不知要耗費我多少鮮血,是嗎?你當真會說笑,我將身上的血涂滿這靈城,如何活命?”
焚姑亦是神色黯然,自與羊恭相遇以來,無事不順著他的心意;甚至羊恭要胡鬧,自己仍在療傷亦是不惜損耗內力,暗中相助;得知帝尊素來好酒,下峰取食時甘冒奇險,此時,她又如何舍得讓羊恭耗費鮮血?說道:“不是的,咱們可以從長計議!你可以一天救幾個,這樣你就不會因損耗血氣而消亡了??!”
羊恭連忙擺手搖頭,說道:“決不可從長計議,我兄弟悌子生死未明,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去救他。在此多留一天,便多一分危險?!?/p>
焚姑見羊恭說得如此堅定,一時無言以對,良久才說道:“其實,你已立定決心想要做人,我亦是寧愿舍棄這千年道行,和你在一起。若是不能與你在一起,我要這千年道行何用?你將你身上的人靈傳我一半,讓我和你一起做人,一起過日子,一起慢慢老去,我亦是心甘情愿。可是,我如今得知他們所在,不將他們救出來,做人又如何能做得心安理得?”
羊恭道:“我是人?。∥沂枪ё影?!難道恭子的血能激活他們?”
焚姑道:“我們雖然無法將他們救出去,但你身上的妖靈是萬妖之靈,所以你的血能激活這所有妖殼?!?/p>
羊恭心中冷笑道:你佩服我嘴皮子上的功夫了得,我還想拜你為師呢!你說這話,完全是信口開河。當即順著話茬說道:“我現(xiàn)在連飯也沒得吃,如果將來窮困到要做乞丐,四處要飯,你還會不會心甘情愿陪著我?”
焚姑白了羊恭一眼,說道:“都這當口啦!你還有心思說笑?你放心啦!就算沒飯吃,我也可以給你弄燒雞呢!若是燒雞弄不到,也可以給你整些蚯蚓或者蛤蟆之類的啊!只要你救了他們,天上地下,我都跟著你?!?/p>
羊恭頓覺大倒胃口,不滿地說道:“你這樣說,是一口咬定我是妖了?”當即抽出腰間的殺豬刀,說道,“此刻它雖是殺豬刀,卻是貨真價實的恭子慧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決不含糊!”
焚姑說道:“難道此時你還不相信自己是妖王嗎?”
羊恭大覺焚姑不可理喻,當即頭頭是道地給她擺條理,說道:“你是妖,殺豬刀見了你便要拼上去殺你;如果我是妖,它豈不是也要跟我拼命?可我好歹還是和它相安無事??!”
焚姑心道:你這是物似主人形!卻說道:“你這么自信自己不是妖?”
羊恭反問道:“你這么自信,我一定是妖?”
焚姑又道:“儒門諸子的仙劍有降妖伏魔之能不假,你若是膽敢將殺豬刀對著自己脖子,而殺豬刀又不傷害于你,我這才信你不是妖。”
羊恭氣得幾乎要跳了起來,叫道:“焚姑,你不要以為自己長得漂亮,又假惺惺地稱呼我?guī)茁暩绺缡裁吹?,就可以在我面前胡言亂語,胡作非為。你若是再放肆,我可真的……真的……”
焚姑笑道:“真的怎樣?”
羊恭心道:就我這點本事,還能真的拿你怎么樣?只得說道:“真的要生氣了??!”
焚姑“撲哧”一笑道:“恭子帝尊生氣啦!小女子知罪,請你大人有大量,饒我不死!”突然順手一推,將羊恭手中的殺豬刀從他的脖子前一晃劃過,一滴鮮血飛濺而出。
羊恭嚇得魂飛魄散,滾倒在地。
焚姑早已祭出白骨,那一點鮮血恰好滴在白骨之上。這一推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拿捏得分毫不差,殺豬刀劃過只飛出一滴鮮血,并未傷到羊恭皮肉,自是焚姑暗運玄術之故。
羊恭一時未明所以,失聲罵道:“殺豬殺豬!你真的當我是豬,要放血嗎?”伸手一摸,脖子并無大礙,見她只是取了一滴血,又不得不嘆服她這一手功夫,又問道,“你取我這一滴血,意欲何為?”
焚姑笑道:“不是和你說了嗎?你是妖族的帝尊,神功蓋世,超凡入圣,無時無刻不想著捍衛(wèi)影州妖族,你身上的妖靈就是萬妖之靈,因此你的血能激活所有被封印的火族妖殼。我立馬可以驗證給你看??!”
其實,焚姑這一舉動看似干凈利索,內心卻是一番天人交戰(zhàn),痛定思痛后才做出的決定。
羊恭將信將疑,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真的是妖,這一滴血就可以激活妖族的軀殼?”
焚姑點頭,當即捏指成訣,將白骨上的血向封印中的妖軀灑去。
羊恭立馬喊道:“且慢!”心中忐忑不安地想到:焚姑一口咬定我是影州妖王玄武帝尊,月華夫人亦復如是。她們兩只妖都是帝尊身邊最親近之人,想必不會弄錯。如果萬一我的血真的如她所說,激活了妖族的軀殼,那我以后還能不能做儒門的恭子?雙眼瞪著白骨上的那一滴血,愣愣地出神。
焚姑見羊恭阻攔,良久一言不發(fā),說道:“你一心想做儒門的恭子,無非也是想行俠仗義,做英雄罷了。但自從你做了恭子后,心里就只有儒門,何曾想過影州妖族?”
羊恭早已聽不見焚姑的話,而是在不住地問自己:我到底是人還是妖?只要這一滴血下去,立馬可以見分曉。如果我真的是妖呢?不!不!不!我怎么可能是妖?
此番天人交戰(zhàn),雖然只是在片刻之間,內心卻歷盡了無數(shù)的煎熬,腦袋幾乎要爆炸似的。他閉著眼睛,不敢面對事實,不知過了幾許,卻聽得焚姑“咦”的一聲驚叫,說道:“傲霸罵!”
羊恭心中一沉,沮喪至極,仰天喟然長嘆道:“想不到我真的是妖!”
焚姑又道:“傲霸罵,你怎么還不醒來?”羊恭轉悲為喜,睜開眼睛,見那個名叫傲霸罵的妖殼上滴了血,殷紅入目,仍是僵直不動。
焚姑搖頭說道:“不對!定是鮮血涂得太少了!”
羊恭已看到一絲希望,不等焚姑吩咐,便迫不及待地架好殺豬刀,一連割破三根手指頭。焚姑不敢相信事實,連連將他手指頭上的血往妖殼身上涂,但那妖殼仍是一動不動。
焚姑呆立當?shù)?,茫然無緒,倍覺失落。
此時,羊恭更是喜不自勝,不等焚姑來取血,伸出手指便往妖殼身上涂去。左手的手指每一根都割了一遍,直到傷口鮮血盡出后,又去割右手。
他平時倒是挺害怕痛的,正所謂十指連心,十指被割,如何能不痛?但此時見自己的血涂在妖殼之上不起效,倒不覺得如何痛了。甚至早已做好了手指頭上的血不夠,還可以割腳趾頭的打算。
(未完待續(xù))
羊恭的血竟然對妖族不起作用,究竟是因為他確實并非帝尊,還是另有他因?且悌子那邊生死不明,羊恭還能順利下山見到他嗎?精彩盡在下期《儒門仙俠傳·忠義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