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洋
走出大山后的韋俊平又走回了大山。
對于一個藝術家來講,這是一條從平凡走向成功的必由之路么?
重返故鄉(xiāng),是文學藝術家成長上升期精神構建的秘密通道和藝術成就的秘密通道。故鄉(xiāng)不僅是大多中國人生命中的血脈、根本和源泉。即使我們?yōu)榱松詈褪聵I(yè)遠走他鄉(xiāng)而融入都市甚至到了太空空間站和宇航船,剪不斷,理還亂,從精神上說,都有屬于自己魂牽夢繞的一座村莊。往回走,在我們不斷前進的歷史道路上一次又一次地往回走,把你的根梢觸角插入這片厚土,回到你故鄉(xiāng)的村莊,聽一次犬吠牛鼾,聞一聞山野炊煙,掬一把河水,看一下雞村茅舍,感受一下底層勞動人民生存現(xiàn)狀,你會像大地神之子安泰那樣獲取無窮無盡的力量。因為總有村莊在我們的背后和最后,成為我們生存的底線,成為我們生命的底線甚至藝術的底線,才使得我們有無比的自信和強大。
在此之前,他那種方形尺幅構圖、重寫意、微敘事、色調簡潔的清新畫風和田園詩派格調早已引起人們的關注。只是,之前他的這些作品還處于星火型散點式的感覺,缺乏鮮明的提綱挈領的主體大綱??吹贸?,他曾一度也患上了一般畫家易有的通?。河屑挤▽嵙Χ狈?chuàng)作實力。不打破那種一味跟著展覽走的藝術機會主義、無自我系列或重大題材的應酬畫格局,要想有大的藝術貢獻是不可能的。
韋俊平顯然是有這等悟性的。用他的畫筆,他把他的大山裝入了藝術行囊,他把他的家鄉(xiāng)帶往了這諾大的世界。韋俊平是實力型的藝術家。濃郁的鄉(xiāng)土意識,使他沒有將其扎實的造型基礎和色彩基礎滯留在學院的廟堂之上。燈火闌珊處,他經(jīng)歷了十余年摸索淘煉之后,毅然地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熟悉的故鄉(xiāng),開始了一次還鄉(xiāng)的藝術跋涉,使自己的創(chuàng)作從先前散漫無序的題材領域走入有序的題材領域。人的成熟與藝術的成熟黯然默契于同一時空。此時,一種對于人生和藝術的玉宇澄清的明白以及沉靜,自然像皺紋一樣悄悄地爬上了他作品的額梢,成全了他獨特的藝術角度和主題視線,使之在走向他熟悉的鄉(xiāng)間小道時,那種生命中迸發(fā)出來的藝術和弦多么讓人動容。這一點,像他個人的水彩畫展“詩意鄉(xiāng)土”中水墨淋漓的水彩畫作一樣被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韋俊平的故鄉(xiāng)我算是比較熟悉,我多次去過那里,為地蘇寫過一篇題為《大地蘇醒》的隨筆散文。那山那水那弄那坡那盆地那河谷那石海,那畏途巉不可攀的崖上村寨,讓人愁腸欲斷的是它的窮鄉(xiāng)僻壤,美的一面也是這窮鄉(xiāng)僻壤保存的綠水青山和遺存了千年之久的古樸民風。雞村茅屋、斷橋流水、寂靜山林、花鳥蟲魚、蛙鳴鳥唱、陽光碎片、明月夜、短松崗,這些燦爛的圖景,在韋俊平的畫作中得到了精彩的再現(xiàn)。
他的目光始終是向下的,他有一種濃郁的田園詩式的故鄉(xiāng)情結,這種情結讓他受益匪淺,使他依據(jù)題材意識所形成的優(yōu)勢,成功地將小品式的創(chuàng)作轉化為系列長卷,將小題材演化為重題材,如異軍突起般,一下就與有同等量級的天分、勤奮、學養(yǎng)、機緣等背景的許多畫家拉開了相當大的一段距離。他的系列鄉(xiāng)土題材畫作,不僅暗合了鄉(xiāng)村振興、扶貧攻堅的時代命題,而且從藝術實踐上,成功地開辟了一條帶有普遍意義的路子,顯示了一種非常值得肯定的創(chuàng)作實力。
他的國畫是畫出來的,而他的水彩畫則是潑染而來的。相對他的水彩,韋俊平的國畫線條略顯生硬,寫意國畫那種水氣淋漓的柔軟與豐滿,被過多的線條和色彩充塞了,似乎有點食而不化的脹滯。不論是作為敘述還是抒情,我都還是覺得,就寫意而言,水都是水彩畫和國畫的血和魂之所在,不得已時才用線條;線條是敘事的,而水跡墨痕是抒情寫意的;水彩講究的是有水有彩,而國畫的格調在于水氣中的墨彩,而不是色彩。
如果要畫好國畫,目前落款是他最大的坎,因為他的書法筆力尚欠于松弛,這道坎一旦邁過,他的國畫將躍上一大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