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瀚水
天鵝絨是我和郁子之間的暗語
我叫她郁子,是因為她總是有些
郁郁寡歡的樣子
當我說:我愛天鵝絨的柔軟和悲傷
她就知道應(yīng)該對我
笑一笑了
哪怕天很晚了,哪怕
她被瑣事牽絆著
后來我一提到天鵝絨,尤其是
當我說出悲傷
這樣的詞語,她就知道,我也是悲傷的
她總是盡量地給我出其不意的驚喜
我在她的瞳孔里
總是看到另一個我
我的手指,有一次被她咬出了血痕
她說如果月亮像天鵝絨一樣放肆
這個世界應(yīng)該
會簡單許多。我那時頂著月亮,在人間
行走。她把我拉回夢里
喝咖啡,加糖、加水。加咖啡,再加糖
這樣反復(fù),生活就進入了
真正的生活
黏稠的冷靜使我坐在那
一晃很多年
我盯著窗外出神。我盯著街道里陌生
又熟悉的面孔,有人停下
看我院子里種的向日葵
是啊,向日葵那么好看
它們仰著臉,盯著一朵云彩。發(fā)呆
它們盯著一只剛剛
學(xué)會飛翔,還在撲棱翅膀的鳥
盯著它從樹枝上,摔下來
在郁子面前,我是孤獨的
她說我是夜晚的全部
但我不信
我看著她站起來,長裙拖地。她光著腳
在房間里來回走著,其實毫無目的
她只是喜歡那樣走路
我想陪著她一起
在房間里,以這樣的行走或發(fā)音方式
以象征意義的動作來完整生命
可是很長時間過去
我仍舊坐在,她拒絕的地方
她說:刺眼的記憶穿過樹影,就變成了
月亮的一部分
她一邊走路,一邊喝酒,動作很慢
這樣的動作持續(xù)著
似乎能使她的情緒安寧下來
但我刻意忽略了
她和我說過的,其他的話
活著,是一幕舞臺劇
像流水一樣滑過身體的往事
其實并不能讓大多數(shù)人,懂得生活的本質(zhì)
卻可以讓那些沉溺在記憶中的名字
像野草一樣生長,最終滿山花開
我對生活全部的印象止于
一次又一次,星光降落,卻未迷失的思緒
一個少年最初的喜悅
充滿了粗鄙的力量。但我卻驚異于
在夢中面對自己,產(chǎn)生的奇異的穿透感
我所見的生活,摻雜著利益的共存
甚至連沉默這樣的詞語
都有寧靜的美學(xué)意義在延伸
雖然我還沒有想過,生活里含有的艱難
是否比任何一把刀都鋒利
但我身體里隱藏的危險,竟讓“活著”表現(xiàn)為
復(fù)雜辭令的組合
如致命的毒,在燈光下
歡快地跳躍,成為獨舞者的自尊
有一只盒子,裝著人間
而人間,裝著我和所有陌生人的面孔
我的身體里裝著燈光、車輪、雨
荒誕的事像生活一樣堆積起來,卻從來不曾
示人以存在本來的荒誕
一個姑娘坐在房間對面的角落
我很久以前,就能看懂她的眼神
但這不能改變,我們之間的距離和冷漠
我需要一個能夠讓我醒來的靈魂
這世界無論怎樣變化
都會繼續(xù)原有的尖銳,不斷循環(huán)、崩塌、歸零
重疊成新的生死,和已經(jīng)完成的符號里
人類的牽絆
坐在對面角落的女孩,對我舉起了酒杯
我也對她舉起酒杯
我覺得這是一個新的循環(huán)
她坐在遠處,仿佛已經(jīng)習慣了
用這樣的方式繼續(xù)夜晚
我知道,她已經(jīng)習慣了
不同的面孔和靈魂
無論是悲苦還是喜悅
那些閃爍燈光的地方都在成為我
身體的一部分
而車流像是在匯聚某種聲波
它們穿過我,也穿過鐵軌和房子
是啊,它們的孤單像我一樣
無論怎樣奔跑,都被困在雨聲這個詞里
是啊,我在雨聲里,那么微小。雨在雨聲里
呈現(xiàn)微涼的宏大
雨落在我身上。我的影子落在
其他事物被虛構(gòu)的影子上
已經(jīng)被分割成各自不同
但相等的哀傷
可是當我閉上眼睛
這哀傷,就變成了余生
責任編輯? ?練彩利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