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
在去陳集鎮(zhèn)吃大椒鹽燒餅的途中,不期然遇見路邊的荻花,隔著一口當家塘,綿延一兩畝地。我喊著停車,恨不得端著相機奔過去。在鄉(xiāng)村集中居住、土地流轉(zhuǎn)的大背景下,現(xiàn)代小區(qū)、鋼架大棚隨處可見,難得見到這樣有氣勢的荻花,密密匝匝,成片成林,臨水佇立……風一吹,沙沙響,那是成熟的聲音。細看每一株蘆荻,葉紅花白,迎風飛揚,無數(shù)荻花像無數(shù)面旗,白茫茫一片,冬天就這樣聲勢浩大地來了。
我要采些荻花帶回家。鮮花雖艷,卻贏不過時間。荻花長性,擺個一年半載不影響品相。二十年前采過,那時是文青,插荻花是情調(diào)。二十年后,我在荻花身上看到了生命的堅韌、悲憫的情懷。我愛它,就如愛我的中年歲月。
路邊的拾柴婦人和我搭話:“孩子,城里來的吧?”我回應:“是的呢,來你們這里吃燒餅的?!崩蠇D人滿意地笑著,不知是對自己猜測正確的肯定,還是對此地特產(chǎn)大椒鹽燒餅的自得。她又問:“荻花好看吧?”我連連點頭,當然好看。不好看,我不會采了帶回家。有些奇怪,“荻”這個古意十足的字,老婦人順口就說了出來。
水邊長大的我,對荻花不陌生。童年時,物質(zhì)很匱乏,家中被子少。棉花金貴,有被子蓋就不錯了,墊被大多是硬板的老棉花,抗冬寒靠的就是荻花。村里人辦法多,將荻花折下來,整齊地編好,在床上一層層壓緊,成型后,床就成了荻花床,絨絨的,溫暖的,恨不得上去打兩個滾。鋪一張席子,就算沒有墊被也能過冬。
老婦人還跟我講,她小時候腳上穿的毛窩子也是荻花鋪的。周邊的村里人都得過這片荻花的惠澤,割回家做燒鍋柴熬火,鋪毛窩子暖和,打席子光滑……割了來年還生,不花一分人力財力,從很久以前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
趁著天寒水干易行,我采摘荻花越走越深。茂密的蘆荻上方有許多雀兒盤旋,看見蘆荻叢中大小鳥窩散落,有的里面還臥著三五只鳥蛋。抑制住好奇心和貪念,我悄然退出??磥恚@方好生態(tài)還真是鳥兒們的安樂窩呢。
走近荻花,聽冬日漸深的足音,似在訴說往事。在我心里,藏著蘆荻的小名:紅荻柴。秋末冬初,紅荻柴頂上開滿白花,北風一起,絮兒就飄蕩在村莊上空,輕柔地落在晾曬的衣服上,落在菜園柵欄上,落在搓麻繩的奶奶眉毛上,引得奶奶噴嚏不斷,逗得我們哈哈大笑。老師要我們背誦白居易的《琵琶行》: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有口無心地念,一不留神,荻花二字叩了一下心門:一定在哪里見過你?哦,在村邊的小河口。
鄉(xiāng)愁屬于每個人,不同的人有各種不同的具象感受。像我,久居城市,偶遇路邊一片荻柴,眼里會有些潮濕。
編輯 家英宏 xjjyh_32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