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剛
普通高中協(xié)作校搞教學觀摩活動,要求校長參加,地點是臨海的一個小城。主題校那個校長給我發(fā)邀請函時,特意加了一行鋼筆字:務必過來一聚。一向不喜歡走動的我,開始猶豫起來。
我給一個常年熱衷聚會的同學發(fā)微信,問他在那個海邊小城,有沒有我喜歡的人和事。他秒回:這回你可以重回愛情云端了,蟲子就在那!
我內心瞬間就有了躁動。
蟲子姓叢,我的大學同學。個子不高,不愛說話,教室里、圖書館,捧一本書看,安靜得像花盆里的植物。她長時間沉浸在文字里,只是笑起來特別有內容,同學們都叫她蟲子。
學校開運動會,我們誰也沒想到,代表中文系出戰(zhàn)的蟲子,獲得一百米和四乘一百米接力兩項冠軍。蟲子瞬間成為全系男生的目光集聚地。
我當時做了一個扁桃體切除手術,也就錯過了追求她的第一時間。等我回到學校,發(fā)現(xiàn)蟲子去食堂、去圖書館,身邊總有男生尾隨。尤其是周末舞會,蟲子頻頻被邀約,幾乎沒有時間落座。一曲終了,蟲子竟然被擠在我身邊。蟲子看到了我,神秘一笑,甩開她身邊那個男生,抓起我的手說:“咱倆跳?!?/p>
就在《友誼地久天長》的旋律中,我問她:“怎么會喊起我?”她沖我笑笑說:“怦然心動?!?/p>
我也說不清為什么,我隨后就跟她開啟了初戀模式。
那時候,大學畢業(yè)國家統(tǒng)一分配工作,我們被分在不同的地方。那個時候的人事制度充滿硬度,我們絞盡腦汁,也無法分配在一起。
結局誰都猜得到,她在那個即將畢業(yè)的六月底,在學校附近的五龍山腳那片草地上,送我兩枚晶瑩的海石,她說這兩枚海石是她從海灘上撿的,一直放在自己的房間,爸媽也不能動。
從畢業(yè)到如今,轉眼快三十年了。我對那段際遇諱莫如深。無論消沉還是亢奮,我都會握一握那兩枚海石,工作調動、辦公室搬遷,我都帶著那兩枚海石?,F(xiàn)在聽說蟲子就在那個小城,我就有了去參加觀摩會的沖動。
我那位熱衷聚會的同學很快就轉來了蟲子的微信,我也第一時間把我去她海邊小城的行程告訴了蟲子。
蟲子回復:怦然心動。
我要參加觀摩會的學校是那個小城的高中。參加觀摩會之前,蟲子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個飯。我說,主題?;锸嘲才诺煤苡泻_吿厣又?,我向蟲子說出我的想法:“最后半天,主題校安排我們去游附近一個新開發(fā)的小島,要不要給你帶一張船票?”
蟲子說:“不要去大海,看見了海石,你會失去歸程?!?/p>
電話這邊,輪到我怦然心動了。我隱約意識到,此次活動,一定不虛此行。
蟲子說:“咱們登大孤山?!?/p>
觀摩活動結束后,我來到了小城唯一的一座山:大孤山。
我買了兩張門票,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最終也沒能等來蟲子。手機里跳出一條微信,蟲子發(fā)來的。蟲子說她遇到了躲不開的事,不能陪我登山了。我只能孤身一人,登大孤山。
失去激情的我,先是在一棵松樹下用一根小樹枝翻動松針。之后,我在一個正在建設的景觀旁獨步了將近一個小時。在一塊凸起的怪石上,我遠眺大海。我不知道當時是潮起還是潮落,船行浪中,沒有船帆,大海由藍色轉為灰色,天空中,云朵里,那么多海鳥爭鳴。
我最后停留在一座廟的拐角處,這里竟然還有一條窄窄的小路,讓我心跳過速的是,這條小路在太陽下泛著光,晶瑩剔透,全部都是海石鋪就。我坐下來,手撫海石,茫然四顧。
結束行程,我回到了我的崗位。我將兩張門票分別壓在兩顆海石下。
還沒有抖掉旅途的塵埃,我的手機就來了一條微信。
微信是一串圖片:松針、正在建設的景點、怪石、廟宇以及手撫海石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