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明
山西有幾條南北走向的大峽谷:晉陜黃河峽谷、太行山峽谷、汾河峽谷。還有些峽谷長度較短,只跨個別縣市,這幾個峽谷長度較長,地跨數(shù)縣市。汾河作為山西省的第一大河,具備了省級氣勢,一路從晉北出發(fā),流經(jīng)晉中,在晉南匯入黃河,可以說是幾乎縱貫三晉。汾河流經(jīng)29個縣市形成的數(shù)個峽谷中,靈霍峽谷長達50公里。其中靈石段峽谷在《水經(jīng)注》里被稱作雀鼠谷,長達40余公里。峽谷兩岸山脈聳峙,河道狹窄迂回曲折,最窄處僅剩河道與一條公路、一條鐵路,容不下村莊,人煙全無,卻有壯觀秀美的自然風(fēng)光。
名山大川歷來為文人墨客所稱頌,奇特之處成為所在地自古以來的景觀。汾河上的景觀被人命名為:汾水鳴湍、汾水洪波、汾河晚渡、汾川晚映、汾水秋波、汾曲秋風(fēng)……靈石汾河峽谷景色宜人,雖無長江、黃河那樣多的贊美詩句,但自古也不乏妙句。山西歷史可追溯到遙遠的上古時期,黃帝、蚩尤戰(zhàn)于今運城鹽湖一帶,炎帝在上黨地區(qū)嘗百草,種五谷,興稼穡。晉南一帶是堯都、舜都、夏都所在地。五千年文明史,山西一直是重要省份。重要朝代,政客、商旅、文人紛紛而至。靈石汾河峽谷在軍事上有重要的戰(zhàn)略地位,商業(yè)上是南來北往的必經(jīng)之地,景色之美也天然形成,便多有人寫詩贊美。早在唐代中期,詩人張九齡在此寫下《奉和圣制同二相南出雀鼠谷》一詩。詩中首句“設(shè)險諸侯地”就直接描述了他第一眼見到的雀鼠谷自然造化險要的地勢,他當時定是被眼前峽谷之景震撼了。峽谷之險造就了天然的軍事戰(zhàn)略地位,歷史上著名的雀鼠谷之戰(zhàn)(唐李世民平宋金剛之戰(zhàn))就發(fā)生在此谷,雙方軍隊依水急山險的戰(zhàn)略優(yōu)勢,各自選擇有利地形據(jù)守,然后展開激戰(zhàn)。除險要之外,景色之優(yōu)美此詩中也有“芳樹曲迎春”“汾川花鳥意”的生動描述。同游的王光庭有“寒隨汾谷盡,春逐晉郊來”的詩句,表達了靈石峽谷氣溫寒冷。偏低的氣溫,冬季寒冷,炎炎夏日里峽谷自然是涼爽宜人的。唐代詩人張祜在《過汾水關(guān)》中以“十夜耳中汾水聲”表達了汾水滔滔的水聲恍若天籟。元代文學(xué)家王惲有詩《沁水道中》“蒼巔互出縮,峪勢曲走蛇”“十里九渡水,清流帶寒沙”。明代王好問詩《臨汾懷古》云“河山寂寞古原空”“簫鼓只今惟逝水”,寫出了峽谷的蕭瑟蒼涼。到清代歌詠的詩作依然不斷。魏象樞《汾曲道中》道“白日下汾曲,清秋宜遠行”,寫出了在汾河曲折隱秘的地方適合秋天旅行。王士禛《冷泉關(guān)道中》的“南徑雀鼠谷,崎嶇殊未休。路隨千嶂轉(zhuǎn),峽束一川流”,描述了峽谷的崎嶇狹窄。戲曲作家孔尚任《過索洲鎮(zhèn)》曰“此是洞天幽絕地”,描寫了汾河古鎮(zhèn)景色優(yōu)美,環(huán)境清幽,住在這里如居道家洞天福地。
汾河對于山西,就像遼河對于遼寧、洛河對于河南、湘江對于湖南、紅河對于云南一樣,地位重要,意義特殊。汾河流域自古都在被挖掘文化資源,包括發(fā)現(xiàn)自然的,打造人文的。汾河成了熱鬧的河流,人來船往,都來觀賞。清代汾河峽谷靈石段幾處奇景被列入靈石古八景,有冷泉煙雨、兩渡秋晴、翠峰聳秀、汾水鳴湍、夏門春曉、霍山雪霽。直至今日,沿汾河穿行峽谷,依舊能飽覽諸景。
“夏門春曉”景點在夏門古鎮(zhèn)。夏門古堡當初由梁氏家族所建,也稱梁氏古堡。古堡依山而建,山上筑堡,巍巍山勢為古堡增添了氣勢。山、堡下臨汾水。有高山險水作古堡的天然屏障,古堡防御功能加倍,成為當?shù)刈顖怨痰谋局?。密密的古堡建筑群中百尺樓尤為險要。通體上下垂直筆立,高不可攀,堅固的磚石與背后同樣堅固的山巖緊緊融為一體。在動亂時,沒有外敵敢攀此樓,因為沒有人愿意冒著從半空墜入湍流汾河的危險。我在三晉大地乃至全國行走,看多了各地古樓,其中不乏名樓,絕大多數(shù)是磚木結(jié)構(gòu)。高樓的每層是用幾根木柱頂著舉起,防御功能極低,缺乏實用性,只能做個供人游賞的景觀樓。這種傳統(tǒng)的磚木樓防火功能也差,相比之下,夏門百尺樓沒有這些缺點。通體磚石,只有頂端有個木柱瓦檐穿廊,高度不足整座樓的五分之一,不妨礙整體的防御、防火。所以,盡管經(jīng)歷戰(zhàn)爭、地震、火災(zāi),此樓自建成至今三百多年保存依然基本完好,堪稱汾河第一樓。其實,與別的一些屢毀屢建的國家級名樓相比,它保存的時間長,破壞的程度小,至今仍然展現(xiàn)歷史的原貌,是貨真價實的古跡,完全已經(jīng)超越省級地位,可看作碉樓或碉堡式堡樓的代表。清代贊美百尺樓的詩句眾多,如“景物似江南”“樓閣敞清華”“樓臺屹飛動”“夏門樓閣枕云湄”“山閣渾無路”“日暖畫樓東”……耿步蟾《夏門百尺樓》對此樓作了極高評價與極美描述:“靈石奇景數(shù)夏門”“斯樓位在汾西岸”“樓頭皓月向人圓”。 “浪激奔危石,波翻撼畫樓”,畫樓即百尺樓,它既是實用的堅可防敵的堡樓,又是可供游人觀賞的河畔畫樓,如故宮是北京的標志,云岡石窟是大同的標志,兵馬俑是西安的標志,布達拉宮是拉薩的標志,大理三塔是云南的標志一樣,它自建成后注定成為省級大河汾河的標志,成為靈石的標志,現(xiàn)在因它的完好保存愈顯出更大價值。
“兩渡秋晴”景點在兩渡鎮(zhèn)。一橋橫跨汾河,秋晴橋是現(xiàn)存清代古橋。這座用通體石塊建成的多孔古橋,石色蒼蒼,雕龍精美,是重要的文化古跡。汾河穿行七百余公里,河上幸存的純手工古石橋少之又少。
秋晴橋自從建成便緩解了靈石汾河峽谷渡河的交通壓力,由以往數(shù)千年來一直乘船擺渡變?yōu)椴叫羞^橋,解決了過河難題。秋晴橋名字本身就極富文化韻味,石橋、流水的風(fēng)景鑄就了它的文化地位,成為靈石古八景之一,與百尺樓一樣,歷來多有人寫詩贊美。清代鄭燪有詩《兩渡秋晴》:“一水鎖長虹,孤村繞紅樹。”薛秉經(jīng)有詩《兩渡秋晴》:“兩岸橋分雙水白,千家煙聚一山青?!鼻锴鐦驓v經(jīng)洪水,至今保存完好,也成為專家們研究古代橋梁的重要依據(jù)。
除百尺樓、秋晴橋兩處外,靈石峽谷還有幾處重要古跡。靈石段汾河支流靜升河畔有縣域內(nèi)一處重要的晉商文化瑰寶——王家大院。王家大院有兩個特征:規(guī)模大、設(shè)計精巧。靜升古鎮(zhèn)八個古堡就有五個屬王家。僅現(xiàn)在開放的視履堡、恒貞堡兩個堡中就有大小院子一百多個,大小房間共計一千多個。再加上古堡之外別的老建筑,走進靜升古鎮(zhèn)全然是走進密密麻麻的古建筑群,清一色磚木建筑,抬首低眉間看到的都是老建筑。走進靜升古鎮(zhèn),你就處在了被歷史文化的包圍中,一種濃厚的文化氣氛熏染著你。
沿汾河另一支流仁義河,往東進入距兩河交匯十公里處的仁義古鎮(zhèn),山頭有隋唐時期的石堡高踞,山下北門門樓至今仍有行人穿行。這條幽幽秦晉古道上,漢兵、抗金義軍、隋唐軍隊,帝王劉邦、李世民都曾從此經(jīng)過。直至清末,慈禧坐車搖搖晃晃穿過門洞下石板路。三四米寬、十余米長,被磨得光滑透亮的青石路面上至今留著兩道深深的馬車車轍。傳說慈禧車隊車太多,隊伍過完就把石板軋成這樣。但事實是,在兩千多年的時間里,軍隊、官員、商旅、文人墨客與更多的百姓群眾不間斷地穿行在石板路上,成年累月地打磨,一種水滴石穿的力量,堅硬的青石板才被歲月的刀鋒、利劍雕鑿成這樣。透過它看到的是古鎮(zhèn)曾經(jīng)人潮洶涌的繁華熱鬧。自古以來,歷朝歷代人們南來北往必經(jīng)此地,人們避開峽谷洶涌汾水的威脅,在這個千年福地安然無恙。商業(yè)街各種店鋪、民宅、寺廟、油坊、醋坊……古鎮(zhèn)各種建筑、場所齊全,生活在這里的人從未停止過打造它,完善它。是古鎮(zhèn),也是驛站,人們成群結(jié)隊地來,在此吃喝、住宿、觀光、吟誦,演繹著多姿多彩的生活。清代詩人吳雯《過仁義驛》有詩句“古驛藏深谷”,河谷太深太安靜太寂寥,古鎮(zhèn)熱鬧的炊煙點燃人心的希望,長長的古道在此變得溫馨溫暖。
一個峽谷里一條河流,有多少自然景觀!兩岸又創(chuàng)造出了多少人類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