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霖 夏虹 張培培 貟修遠 許超 石承乾 馬書云 魯科達*
慢性腎臟?。╟hronic kidney disease,CKD)是一種常見疾病,我國目前 CKD 的整體發(fā)病率達到10.8%[1],病情若持續(xù)進展則最終會進入終末期腎臟病階段(end stage renal disease,ESRD)。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18%~75%的維持性透析患者處于消耗的營養(yǎng)不良狀態(tài),即蛋白質(zhì)-能量消耗狀態(tài)(protein-energy wasting,PEW)[2]-蛋白質(zhì)-能量消耗狀態(tài),當機體的蛋白質(zhì)和能量儲備因攝入減少或丟失過多以至于不能滿足身體代謝需求,導致出現(xiàn)皮下脂肪減少、骨骼肌萎縮以及體重減輕等臨床表現(xiàn),其中肌肉質(zhì)量減少是診斷PEW 的金標準[3]。PEW 普遍存在于CKD 患者中并貫穿整個CKD 進程,與CKD 的不良預后密切相關(guān)。益氣健脾消瘀方用于治療氣虛夾瘀型CKD 營養(yǎng)不良的基本方[4],前期研究證實其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營養(yǎng)不良[5],但作用機制尚未清楚。血清胰島素樣生長因子1(insulin-like growth factor 1,IGF-1)是一種多肽,能夠刺激細胞分化、增殖,但這種功能在ESRD 患者體內(nèi)受到抑制,這對出現(xiàn)肌肉萎縮起著重要作用[6]。本研究通過觀察益氣健脾消瘀方治療的CKD 患者體內(nèi)IGF-1 水平變化及對PEW 的影響,探討IGF-1 的改變對CKD 患者PEW 的影響,同時為益氣健脾消瘀方治療CKD 提供依據(jù),現(xiàn)報道如下。
1.1 臨床資料 選取2017 年12 月至2018 年12 月就診于浙江省中醫(yī)CKD3-5 期且符合PEW 診斷標準,辨證為氣虛夾瘀證的患者60 例,分成對照組(常規(guī)治療組),觀察組(益氣健脾消瘀方組)。其中男33 例,女27 例;病程2~40 年;進展到CKD3~5 期,其病程6 月~10 年,平均(6.13±2.14)年。(1)納入標準:符合西醫(yī)CKD3~5 期的診斷標準[7];符合中醫(yī)辨證分型的診斷標準[8];符合PEW 的診斷標準[2];患者年齡在18~75 歲之間;無感染、發(fā)熱、酸中毒等嚴重并發(fā)癥;無臟器功能衰竭;知情并自愿接受臨床研究者。(2)排除標準:行透析治療的患者;有嚴重過敏反應患者;診斷為急性腎衰竭患者;不配合治療者;近期有手術(shù)史者;治療期間需要服用其他類型中藥者;研究者認為不適合納入此臨床研究者。該臨床研究通過浙江省中醫(yī)院倫理委員會審批(2017-KL-036-01)。
1.2 治療方法 (1)對照組進行優(yōu)質(zhì)低蛋白飲食,控制蛋白質(zhì)攝入量為0.6 g/(kg·d),同時根據(jù)患者實際情況配合降壓、降糖、降脂等對癥治療。(2)觀察組在對照組的基礎(chǔ)上加用益氣健脾消瘀方。益氣健脾消瘀方:黃芪30 g,川牛膝12 g,桃仁12 g,地龍12 g,制軍10 g,車前草20 g,黨參15 g,白術(shù)15 g,茯苓15 g。臨床加減:惡心、嘔吐加半夏12 g、橘皮12 g、生姜10 g;舌苔白膩加陳皮5 g、半夏9 g;舌苔黃膩加黃連3 g、清半夏9 g、瓜蔞皮10 g;腎氣較虛,腰膝酸軟,加杜仲10 g、靈芝10 g、絞股藍10 g。
1.3 檢測指標 (1)兩組清晨空腹采集血液3 mL,檢測:血肌酐(serum creatinine,Scr)、尿素氮(blood urea nitrogen,BUN),血紅蛋白(hemoglobin,Hb)、血清白蛋白(albumin,Alb)、血清前白蛋白(prealbumin,PAB)、體重指數(shù)(body mass index,BMI)、上臂肌圍(mid arm muscle circumference,MAMC)、IGF-1;并根據(jù)CKD-EPI 公式計算出相應eGFR 值(2)仔細詢問并記錄患者的臨床癥狀,每4 周根據(jù)患者中醫(yī)癥狀情況計算一次中醫(yī)證候積分,評分參考中醫(yī)癥狀分級量化表[8]。
1.4 統(tǒng)計學方法 采用SPSS 22 統(tǒng)計軟件。計量資料符合正態(tài)分布以(±s)表示;組間比較用獨立樣本t檢驗,用簡單線性回歸分析PEW 指標的影響因素。以P<0.05 為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
2.1 觀察組和對照組基線資料比較 兩組在年齡、性別、病程以及開始治療前的各項指標(體重、中醫(yī)證候積分、Scr、BUN、BMI、MAMC、Alb、PAB、Hb、IGF-1、eGFR)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1。
表1 兩組基線資料比較(±s)
表1 兩組基線資料比較(±s)
項目 觀察組 對照組 P 值年齡(歲) 53.46±13.39 54.73±15.31 0.734男/女(n) 16/14 18/12 0.602體重(kg) 57.37±6.98 58.72±7.16 0.465中醫(yī)證候積分 25.46±7.42 27.06±5.52 0.348 Scr(μmol/L) 265.60±82.38 286.40±95.71 0.371 BUN(mmol/L) 15.97±5.46 16.39±5.74 0.775 BMI(kg/m2) 20.74±1.42 21.18±1.07 0.177 MAMC(cm) 20.96±2.15 20.54±1.83 0.418 Alb(g/L) 28.74±4.96 30.66±4.04 0.106 PAB(mg/L) 218.63±46.33 222.30±38.87 0.741 Hb(g/L) 81.56±11.49 81.26±14.47 0.929 IGF-1(ng/mL) 86.37±28.24 78.50±20.96 0.225 eGFR(mL/min) 22.48±7.60 22.32±10.42 0.949
2.2 益氣健脾消瘀方治療前后中醫(yī)證候積分比較 治療后兩組比較,觀察組明顯低于對照組(P<0.05)。見表2。
表2 兩組治療前后中醫(yī)證候積分變化比較(±s)
表2 兩組治療前后中醫(yī)證候積分變化比較(±s)
注:與治療前比較,**P<0.01;與對照組治療后比較,△P<0.05
組別 n 治療前 4 周 8 周 12 周觀察組 30 25.46±7.42 19.33±7.77 18.20±7.91 17.20±8.19**△對照組 30 27.06±5.52 24.73±7.74 24.33±7.98 25.13±8.24
2.3 益氣健脾消瘀方治療前后一般指標變化治療后,觀察組Scr 及BUN 的變化量較對照組的明顯降低,且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1);治療后,觀察組Hb 的變化量較對照組的無明顯差別,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3、圖1。
表3 Scr、BUN、Hb的變化量統(tǒng)計值(±s)
表3 Scr、BUN、Hb的變化量統(tǒng)計值(±s)
指標 對照組 觀察組 t 值 P 值△Scr(μmol/L) 19.30±3.65 36.57±4.76 -2.879 0.006△BUN(mmol/L) 0.51±0.23 2.83±0.35 -5.585 <0.01△Hb(g/L) 1.80±0.93 1.70±0.86 0.079 0.937
圖1 益氣健脾消瘀方治療前后Sor、BUN及Hb變化
2.4 益氣健脾消瘀方治療前后PEW 相關(guān)指標變化治療后,觀察組BMI、MAMC、Alb 及PAB 的變化量較對照組的明顯升高(見表6),且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1)。見表4、圖2。
表4 治療后BMI、MAMC、Alb及PAB的變化量(±s)
表4 治療后BMI、MAMC、Alb及PAB的變化量(±s)
指標 對照組 觀察組 t 值 P 值△BMI(kg/m2) 0.24±0.05 0.59±0.07 -3.844 <0.01△MAMC(cm) 0.14±0.08 1.10±0.65 -6.752 <0.01△Alb(g/L) 1.23±0.71 6.11±0.88 -4.325 <0.01△PAB(mg/L) 7.43±2.76 66.5±6.78 -8.067 <0.01
圖2 益氣健脾消瘀方治療前后體重指數(shù)、MAMC、Alb及PAb變化
2.5 治療后IGF-1 改變量 治療后,觀察組的IGF-1改變量顯著大于對照組(P<0.05)。見圖3。
圖3 治療后觀察組與對照組IGF-1改變量
2.6 益氣健脾消瘀方觀察組治療后IGF-1 改變量與PEW 指標(血Alb 及PAB)改變量相關(guān)性 采用線性回歸分析,觀察組在治療后,IGF-1 的改變量作為自變量,血Alb 及PAB 的改變量作為因變量進行回歸分析。F(1,28)=0.15。血IGF-1 改變量對血Alb 改變量的影響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699),見表5。觀察組治療后,血IGF-1 改變量對血PAB 改變量的影響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01),F(xiàn)(1,28)=12.68。影響是正向的,即血IGF-1 每增加1 ng/L,血PAB 增加1.184 mg/L。見表6。
表5 血IGF-1改變量對血Alb改變量的影響
表6 血IGF-1改變量對血PAB改變量的影響
PEW 發(fā)病機制復雜,在CKD 患者中發(fā)病率高,其診斷標準之一包括血清白蛋白減低[3]。既往大量研究表明,血清白蛋白水平是預測CKD 患者死亡率和住院風險最強的因子,影響患者生存質(zhì)量和預后[9]。目前用于治療PEW 的主要西藥方法包括補充α-酮酸等營養(yǎng)物質(zhì),使用食欲刺激劑、抗氧化劑、抗細胞因子藥物,改變進食蛋白量等[10]。但上述方法尚未進行大規(guī)模的臨床研究且藥物本身存在不少副作用,故其有效性仍待進一步研究。而近年來,中醫(yī)中藥在治療慢性腎臟病患者營養(yǎng)不良方面取得了較好的療效。
筆者將CKD 患者PEW 病機概括為氣虛為本,瘀血濁毒內(nèi)留為標。慢性腎臟病病程往往較長,“久病多虛”,脾腎虧虛,行血不力而成瘀,失其運化則水停成濕,郁久化濁。同時瘀濁內(nèi)阻又會阻礙氣血運行,導致臟腑失于濡養(yǎng),從而引發(fā)惡性循環(huán)。CKD 后期,患者往往出現(xiàn)PEW 狀態(tài),表現(xiàn)為乏力納差、爪甲不容、肌肉萎縮、體重下降等營養(yǎng)不良狀態(tài),其中肌肉萎縮是PEW 的重要指標。《素問·痿論篇》明確提出:“脾主身之肌肉”,此為中醫(yī)藥防治PEW 的重要理論依據(jù)。治當益氣健脾、消瘀泄?jié)?,運用消瘀泄?jié)犸嫾訙p。消瘀泄?jié)犸嬘衫顚W銘教授從“補陽還五湯”化裁而來,其中黃芪為君藥,既能補虛,又能祛瘀。大黃苦寒,通利逐瘀、蕩滌腸胃,導瘀濁邪氣從大便而去,為臣藥。桃仁活血而不傷血,地龍善于走竄經(jīng)絡、擅祛“腎絡之瘀”,牛膝逐瘀通經(jīng)、引血下行,三藥相須使用加強化瘀之力。車前草利尿通淋,導濁邪從小便而去,為使藥。諸藥配伍,使消瘀泄?jié)犸嫾饶芤鏆庋a虛,又能消瘀泄?jié)幔m用于腎氣虧虛,瘀濁阻滯但濕熱之象不明顯的病人。在消瘀泄?jié)犸嫽A(chǔ)上,呈四君子湯之意,加入黨參、茯苓、白術(shù)三味中藥,優(yōu)化成為益氣健脾消瘀方,在治療CKD 患者營養(yǎng)不良時有更好的療效。因慢性腎臟病PEW 狀態(tài)常有水腫、胃納差的臨床特點,一般不用甘草。該方體現(xiàn)了“祛瘀生新”治療法則。一方面通過消瘀泄?jié)幔瑢I臟濁毒之邪排出,使氣血疏通,血脈調(diào)達,才能使新血復生;另一方面通過健脾補虛,益氣生血,新血既生,則舊血難存。兩者相輔相成,在“祛瘀”基礎(chǔ)上才能“生新”,而“生新”反過來又有助于“祛瘀”,最終從根本上改善CKD 患者PEW 狀態(tài)。
本研究結(jié)果表明,運用益氣健脾消瘀方治療12 周后,觀察組在臨床療效、中醫(yī)療效及中醫(yī)證候積分方面均優(yōu)于對照組。治療后觀察組腎功能較對照組有明顯改善。這與團隊的既往臨床研究結(jié)果相一致,以消瘀泄?jié)犸嫗榛A(chǔ)的中藥能夠明顯降低慢性腎衰竭患者血肌酐及尿素氮水平[11]。本研究結(jié)果還表明治療后觀察組PEW 相關(guān)指標,如BMI、MAMC、Alb、PAB,較對照組均有明顯改善。這初步說明益氣健脾消瘀方能改善CKD 患者的PEW,近期的動物實驗結(jié)果也證明了這一點[12]。
IGF-1 是一種蛋白質(zhì),具有促進合成代謝的作用,當IGF-1 信號通路受到抑制時,容易引起肌肉萎縮。有臨床研究發(fā)現(xiàn),非肌少癥患者的IGF-1 水平顯著高于老年男性肌少癥患者[13]。IGF-1 與其它的生長因子不同,在細胞外液、細胞培養(yǎng)液中都與特異度的結(jié)合蛋白結(jié)合,即IGF 結(jié)合蛋白(IGF binding proteins,IGFBPs),這些結(jié)合蛋白、結(jié)合蛋白片段以及血液透析產(chǎn)生的小分子化合物是IGF-1 的抑制劑,因此慢性腎衰竭患者體內(nèi)存在IGF-1 抑制劑。ESRD 患者體內(nèi)的一系列代謝紊亂,如代謝性酸中毒、胰島素抵抗、炎癥等抑制或減弱了IGF-1 生理作用,其下游的磷脂酰肌醇3-激酶(phosphoinositide 3-kinase,PI3K)和蛋白激酶B(protein kinase B,Akt)磷酸化分別受到抑制,即IGF-1/PI3K/Akt 信號通路受到抑制[14],激活了下游的泛素蛋白酶體系統(tǒng),最終降解蛋白,導致肌肉萎縮[15]。本研究中,CKD 患者經(jīng)益氣健脾消瘀方治療后,IGF-1 水平比治療前升高了,并且治療后其升高水平與PAB 升高水平呈正相關(guān),益氣健脾消瘀方可能通過升高IGF-1 改善CKD 患者的PEW。
因本研究納入的病例數(shù)有限,且患者的隨訪時間也較短,因此需要通過更大樣本、更長隨訪時間、多中心的臨床研究以獲得更科學、更有說服力的結(jié)論。此外,前期的動物實驗初步證明了益氣健脾消瘀方可通過調(diào)節(jié)IGF-1 途徑改善CKD 患者PEW[12],這為中醫(yī)藥治療CKD 的機制研究提供新思路,也為中醫(yī)中藥的推廣應用提供了理論依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