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睿
在這煩躁的夜里,我伏在桌子上,輕咬著手中的筆桿,等待著靈感的降臨。但靈感始終是不可捉摸的幻影,僅憑人力也無法找尋,大概今晚也寫不出什么好文章了。我于是放下筆,披上大衣,去附近的公園散心。
說是散心,也不過是在消費無意義的時間。我分明感覺到身后那條狗的逼近,感受到此刻必須做些什么,可結(jié)果什么也做不到。說得好聽些,我是在創(chuàng)作,說得難聽些不過是在制造廢紙。我絞盡腦汁寫出的那些文字,沒有人看的話又有什么意義呢?在一點點逼近的焦慮下,一事無成的我好像失了魂魄。
于是我要去公園散心了。朱自清先生在荷塘尋得了他的寧靜,那今夜的我能否求得那片刻的安心?我開始期待今晚的月亮,希望它也能給我?guī)砦拷濉?/p>
但公園什么也沒有。沉重的云壓住了蒼穹,漆黑的天空哪還有月亮的影子?那怕是星星也好,我想,哪怕只是一顆閃爍著微光的星星,也足以支撐我再熬過一個夜晚。但公園什么也沒有,頭頂?shù)奶炜帐菬o光的,就像我醒不來的噩夢。在這公園的長椅上,我獨坐著,直到慘白的燈光暗淡了。我想,我是時候該走了。此時的公園完全黑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身形,我好像被困在這精美的牢籠里,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我漫無目的地在公園里亂轉(zhuǎn),想要碰個出口。但走錯路的人,運氣也不會站在他的身旁。我明明無數(shù)次向前方走去,可到頭來還是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腳下的路隱約有些亮了。我的心里又燃起了僥幸的希望。我轉(zhuǎn)過身去,看向后方的天空。月亮已經(jīng)在那兒了,那圣潔的身姿是如此美麗。一根根絲線穿過交織的樹,在泥土上織起朦朧的紗窗。帶著些嫩黃的光輕撫在我的臉上,為我拭去眼角殘存的悲傷。眼前的視界被鎖定了,我的眼中只剩下它那飽滿的形狀。月亮并不是純粹的顏色,其身上散落著些許偏暗的斑。這斑點大概就是宇宙的奧秘——這世上的一切本就不曾完美。我想看得更清楚,想靠得再近一點,想伸手擁抱它。于是我無法控制地向它走去,最后爬上了公園的圍墻。
我看到了什么?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圍墻之下是一片廢棄的工地,灰色的混凝土是月光的畫板,有透過板房窗戶的微光撒在上面。越過農(nóng)業(yè)與工業(yè)的分界線,便是一片片及腰的秧苗。綠色的世界延伸到遠(yuǎn)處的山腳。山下低頹的房屋只剩下一個閃著燈光的點,在這黑暗的世界里彰顯著人類的存在,既不卑微,也不自大,真正歸于自然的懷抱。成群的山像是被拼接在一起的圖層,顏色隨著距離而加深,在夜里隱去了身形,只剩下幾條區(qū)別的弧線。此時的天空仍布滿了陰云,但那陰云并不是天空的一切。一雙無形的巨手在空中砸出了一個窟窿,皎潔的它就在其中。它是那樣溫柔謙遜,將過于刺眼的日光變得柔和,再將它從地球的另一端,傳遞給這片大地上的每一個生靈。我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聽不見自己的呼吸,腦海中全是它溫和的嗓音。
夠了,我說。這便已經(jīng)做夠了。能有什么,比這景色更能令人透徹的嗎?我想要的答案,我想要的寧靜。
我離開了公園,踏上了回家的道路。月亮又一次隱沒在了陰云之中,前面的路再一次黑了。但我的月光卻不曾消散,始終為我照亮著方向。